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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春深,“承朝”戏园子的桃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在戏台的红氍毹上,像撒了一层碎雪。
     江逾朝坐在后台的老藤椅上,手里拿着那把旧扇面,指尖轻轻拂过“承欢”二字。
     扇面边缘已经有些磨损,背面的情诗在岁月里晕开淡淡的墨痕,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先生,该上台了。”阿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手里捧着一件叠得整齐的月白色长衫,那是江逾朝常穿的样式,“今天好多老戏迷特意来听您拉《夜深沉》呢。”
     江逾朝抬头笑了笑,把扇面小心地放进怀里,接过长衫穿上。
     他的动作慢了些,脊背也不如从前挺直,但眼神依旧清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知道了,让孩子们先暖场,我这就来。”
     走到戏台侧台,正赶上阿明在教小徒弟们练身段。小家伙们穿着小小的戏服,咿咿呀呀地跟着唱,水袖甩得歪歪扭扭,却学得格外认真。看到江逾朝,都停下来齐声喊:“江先生好!”
     江逾朝笑着点头,目光落在最小学徒手里的京胡上。
     那把琴是阿砚照着他的旧琴样式做的,琴头也刻了个小小的“朝”字,只是笔画还带着孩童般的稚嫩。
     “先生,您看我这弓法对不对?”最小的徒弟举着琴弓,仰着小脸问。
     江逾朝走过去,握住他的小手调整姿势:“手腕放松些,像这样……对,弓要稳,心要静,琴音才会好听。”
     他想起很多年前,顾承欢也是这样,仗着嗓子好就偷懒,被老班主罚站,他就在一旁偷偷教他运气的法子,琴声落了一地,少年人的笑声也落了一地。
     琴音起时,江逾朝闭上眼。他拉的还是那曲《夜深沉》,琴音清冽如当年雪夜,却比那时多了几分岁月的温润。
     台下的戏迷们听得入神,有人轻轻跟着打节拍,有人眼角泛着泪光——他们都知道这曲子里藏着的故事,藏着一个名角和一个琴师的一辈子。
     拉到高潮处,江逾朝的指尖微微一顿,琴音里忽然掺进一丝极轻的唱腔,沙哑却温柔,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就在耳边。
     他知道,是顾承欢来了。
     就像每个桃花盛开的春天,每个星光璀璨的夜晚,他总会以这样的方式陪着他。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
     江逾朝起身鞠躬,目光扫过台下,仿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第一排,眼里带着笑意,水袖轻轻搭在膝头,像等着他下台递上一杯热茶。
     后台的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琴谱,是当年他和顾承欢一起补全的《牡丹亭》全本。
     阿棠在旁边添茶,看到琴谱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忍不住问:“先生,您和顾先生当年写这些的时候,是不是就想着要唱一辈子啊?”
     江逾朝拿起笔,在空白处补了个小小的音符,笔尖顿了顿,轻声说:“是啊,想着唱到头发白了,唱到戏台落满桃花,唱到琴音都记熟了彼此的模样。”
     他的指尖划过琴谱上顾承欢的批注,那字迹张扬,带着少年人的傲气,却在每处换气的地方都标了小小的记号——那是他当年总提醒顾承欢“此处要轻些,省力气”的地方。
     时光好像在这一刻倒回,他仿佛又看到那个穿着戏服的少年趴在桌上改谱,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像镀了层金。
   

第30章 民国名角(30)[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