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欢走的那天,雪下得很大,整个戏园子都被白雪覆盖,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素布。
江逾朝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坐在顾承欢常坐的藤椅上,握着他留下的那支水袖,坐了一整夜。水袖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松木香,那是顾承欢一辈子都爱用的熏香味道,如今成了最锋利的念想,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第二天清晨,徒弟们发现江逾朝时,他怀里的水袖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而他自己的手却冻得冰凉。
阿棠红着眼眶递上一碗热粥:“先生,吃点东西吧,顾先生也不希望你这样。”
江逾朝接过粥,却没喝,只是看着窗外漫天的飞雪,轻声说:“他喜欢亮堂的地方,墓地要选能看见太阳升起的山坡。”
徒弟们按照他的意思,在城郊选了一处向阳的山坡。
那里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处的河流和近处的麦田,春天会开满野花,秋天有风吹过麦浪,确实是顾承欢会喜欢的地方。
下葬前,江逾朝整理了顾承欢的遗物。
他的戏服叠得整整齐齐,每一件都带着岁月的痕迹;他的脸谱颜料收在精致的木盒里,有些颜色已经干涸;还有那把他用了半辈子的京胡,琴身上刻着的“承”字早已磨得模糊。
江逾朝摩挲着那些遗物,指尖划过每一处磨损的痕迹,仿佛能触摸到顾承欢生前的温度。
最后,他选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顾承欢最爱的那支素色水袖,水袖边缘已经磨出了细毛,那是他在台上翻飞出无数经典身段的见证,也是当年在废墟里为他擦去指尖血迹的那一支。
另一样是自己用了一辈子的京胡,琴头的“朝”字清晰依旧,琴身上的包浆温润,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他们的琴瑟和鸣。
“你说过,我的琴是你的魂。”江逾朝对着水袖和京胡轻声说,“现在,让它们陪着你,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下葬那天,没有请太多人,只有徒弟们和几个老戏迷。阿珍捧着一束白梅赶来,花瓣上还沾着雪:“顾先生最喜白梅,说它傲骨。”
江逾朝接过花,放在墓前,轻轻点了点头。
墓碑是江逾朝亲手题的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只刻着“顾承欢 江逾朝 琴瑟和鸣”九个字。
字体温润,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像他们这辈子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却在岁月里扎了根,盘了藤,再也分不开。
江逾朝把那支水袖和自己的京胡小心翼翼地放进棺木里,让它们并排躺着,像生前的他们一样,永远相伴。
泥土盖上时,他终于轻轻说了句:“承欢,等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戏园子交给了阿明和阿棠打理,江逾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后台的老位置上,有时会拉琴,拉的都是顾承欢爱唱的调子;有时只是坐着,手里摩挲着那把旧扇面,扇面上“承欢”二字已经有些模糊,背面的情诗却在岁月里愈发清晰。
每年顾承欢的忌日,江逾朝都会带着京胡去墓地。
他会提前一天把琴擦得锃亮,换上干净的长衫,天不亮就出发。
山坡上的路不好走,尤其是冬天,积雪会没过脚踝,但他从未间断过。
到了墓地,他会先把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放上一束当季的花——春天是野蔷薇,夏天是向日葵,秋天是野菊,冬天还是顾承欢最爱的白梅。
然后他坐在墓碑旁,架起京胡,拉起《夜深沉》。
第一年忌日,雪下得和顾承欢走那天一样大。
江逾朝的手指冻
第29章 民国名角(29)[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