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在镜中自己的水袖上，那是周曼云送的上等苏绣，针脚细密，图案精美。
可他却想起了以前，江逾朝为他缝补的那些旧水袖。
虽然料子普通，甚至有些地方打了补丁，可每次穿上，都觉得格外舒服合身。
就在这时，一段尘封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那是一个冬夜，他们刚排完《夜深沉》，两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江逾朝一边搓着手，一边呵着白气说：“《夜深沉》这首曲子，拉的时候得用心，不能太急，也不能太缓。要拉得像月光浸着雪，清冷，又带着点温柔，这样才配得上您的水袖功夫。”
当时他还笑着打趣江逾朝：“就你懂，拉个琴还这么多讲究。”
江逾朝却认真地说：“当然讲究了，您的水袖那么美，我的琴音也得跟上才行。”
“像月光浸着雪……”顾承欢低声念着这句话，眼神有些恍惚。
他终于明白，小李的琴声里少了什么了。
少的是那份懂得，那份用心，那份能与他的水袖、他的唱腔完美契合的默契。
那是江逾朝用了十年时间，一点点磨合出来的，独一无二的韵味。
这种韵味，不是随便找个技术好的琴师就能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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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欢的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块。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是这些名贵的行头，是周曼云带来的权势和追捧，还是站在戏台上，那种与琴音融为一体的，纯粹的快乐？
以前他以为是前者，可现在，他却越来越怀念后者。
怀念江逾朝的琴音，怀念他专注拉琴时的侧脸，怀念他递过来的绿豆糕和温水，怀念那些虽然清贫，却充满了热爱和默契的日子。
“承欢，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周曼云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
顾承欢却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
周曼云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但很快又掩饰了过去，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承欢，我是关心你……”
顾承欢没心思理会她的委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江逾朝的身影，都是他的琴音，都是那句“像月光浸着雪”。
他突然意识到，江逾朝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琴师，更是他艺术生命里的一部分，是他的灵魂伴侣。
可他却亲手把这个人推开了。
“我有点累了，想歇歇。”顾承欢疲惫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颓唐。
周曼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悻悻地说：“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说完，她带着丫鬟转身离开了。
后台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小李局促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喧闹声。
顾承欢依旧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复杂。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中自己的脸颊，仿佛想透过这层脸谱，看到自己真实的内心。
没有了江逾朝的琴音，他的《惊梦》，好像真的唱不出来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韵味，那种能让他忘却自我，完全沉浸在戏里的感觉，消失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江逾朝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沉闷的炮响，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不安的事情即将发生。
顾承欢皱了皱眉，心里那种烦躁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而这场风暴，将彻底改变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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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民国名角（6）[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