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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相知相忘[1/2页]

剑试花容 九霄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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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大殿之内一片明亮。苏禊玉第一眼就望向枕侧,花非卿背对着他,还在酣然熟睡。
      早朝的时间只怕早就过了。昨夜自己太过放肆,不知她有没有累着。苏禊玉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容颜,却又怕惊醒了她,只好缩回来,不出声地将帷帐放下,免得这刺眼的日光,扰了她的好梦。
      然后他穿好衣服,俯身在她眉心的莲花上一吮,起身走了出去。
      门口,昨夜的那个侍卫正静静等着。苏禊玉负手问道:“王焕的军队到什么地方了?”
      “回皇上,昨日收到的情报,我军已经摧毁了攻入国境的大部分琼羽兵力,但自身损失也颇为惨重。”
      “好。”苏禊玉点了点头,“当今情势,我们也补课坐以待毙。传朕指令,明日朕要亲自领兵攻打琼羽。”
      侍卫略有迟疑,拱手道:“臣以为,建国之初不宜大兴兵马,还是休养生息为佳。”
      “朕倒也想休养生息。只是不忍看琼羽军队在我国疆内为所欲为,生民涂炭。”他苦笑一声,“命不由我。”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玉阶下,花非卿的双眼便整了开来。她一直睡不沉,苏禊玉醒的时候她就也醒了。只是经历了昨夜的事,便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那个崭新的他。床上还残留着他们翻云覆雨的痕迹,每一寸皱褶都是一次昨夜的重现。她不禁又红了脸庞,推开被子走出帷帐,走到妆台铜镜之前,轻巧地为自己绾了一个妇人的发髻。
      韶华不为少年留。而她的韶华,一半给了这江山如画,一半为了这男人立于江山之巅,绝世倾城的回眸一顾。
      然后,她走出宫殿,抱了被她用药迷得昏昏沉沉的小笼包,叫了一辆马车,往玄苍城西郊赶去。
      平凡的村庄,淡淡的炊烟,满树的琼花。
      她抹了小笼包的记忆,将他寄养在一个朴素的村民家里,从此远离皇家纷争,平平凡凡地长大,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或许,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做完这些日已过中天,最后,她去了“紫鸾宫”。
      宫中及人高的杂草都已被除去,种上了零零碎碎的花草。破碎的牌匾和缺边缺角的琉璃瓦都被修复好了,看上去不失雍容之气。飞檐之下,站着一位男子,一袭明黄龙袍,背影却是熟悉的。
      “苏禊玉——”她叫道。他立即回过头来,满面新奇地打量着她:“你今天很好看。”
      “是么?”她侧过头,把自己的发髻给他看,“我觉得我已经老了。”
      哪有人二十岁就说自己老的?他一边笑,一边在她的鬓边簪了朵小花儿:“我觉得挺好,有利于提醒其他男人,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别再让我听见你丫花言巧语。”她神色一凝,拍掉他不甚老实的手,“我说正经的,你明天要走了?”
      “舍不得?”他收回双手,又去捏她的肩,“等我回来,很快的。”
      “等?”她反问一句,“我花非卿酣战半生,何时做过闺中之妇?琼羽与我血海深仇,必亲自打得他遍地桃花开!”
      苏禊玉微笑着,悄悄握紧了她的手,与她一道举眉看天际暮云四合。想当年铁蹄之上,沙场之前,两个人,一把剑,踏遍兴亡,气吞万里,不由得深深呼了一口气:“煞是怀念啊……”
      这时,身后的殿门“吱”地被打开,跑出来一个头发散乱状似疯癫的妇人。两只脚打着转跳到苏禊玉面前:“儿子啊,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哟,你是皇上啦?参见皇上,皇上千岁万岁……”
      花非卿这才发现她竟然只传了一只鞋子,另一只脚不知是在哪踩了,满指甲都是黑乎乎的。苏禊玉已比她高了不少,见她这幅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刚刚不是才叫人帮您打整过么?怎么又成这样了?”
      说完很耐心地俯下头,为她理去头发里的跳蚤。“太后娘娘”一边被他理着,一边喃喃说着不全能被人听懂的话:“哎,我说,别的你不当,干嘛非要当皇上?你这一身衣裳,就像你亲爹那个疯子,疯子,疯子……”
      “娘,少说些。”苏禊玉理了她的头发又去找她的鞋子,花非卿上前继续理她的头发。苏禊玉的话她似是没听到一般,又继续满面殷勤地对花非卿道:“花姑娘,花姑娘,娘告诉你啊,皇上都不是正人君子,你可得千万防着他,免得重蹈娘的覆辙啊娘的覆辙……”
      说着还挽起袖子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泪,花非卿忙使劲点头:“嗯嗯,皇上都不是正人君子,楚慕云都不是正人君子。”
      “太后娘娘,”满意地一笑,又蹦蹦跳跳地朝一群宫女跑去了,嘴里还念念有词:“花姑娘,乖媳妇,花姑娘,乖媳妇”
      苏禊玉提着一只脏兮兮的鞋子过来时,她早已跳得无影无踪。他站在那桃树下,无奈而滑稽的样子都不知道会打破多少少女的春心暖梦,一个人气度之类,往往是因为淡看繁花开落,而冷暖自知。
      终于忍不住将埋藏于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她刚才说,你爹?”
      他并不掩饰,笑了一笑,在那树旁坐下,身上的龙袍九章华贵,一针一线都足以傲视苍生:“人皆说,我夺了齐家的天下,其实不然,因为,我也姓齐。”
      她调笑道:“你换了三个姓,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苏禊玉牵了牵她的衣袖,示意她在他身旁坐下。
      不紧不慢,一一解释道:“苏禊玉纯属我胡诹,楚慕云拜于楚家之人,而齐姓无名。”
      无名,没有人给他一个名字,忽而风起,头顶的木叶低鸣飒飒,而他们面对的正是昔日靖安王府的方向:“你还记不记得铸剑山庄后的那个密道?那时,盛宣帝是经常在铸剑山庄的。”
      “而我娘,就住在那密道的另一头,我的降生,无非是因为这个。但在我出生之后,盛宣帝不知为何就再也没来过楚家,与外人私通本就是不伦,我娘说我是皇子又不会有人相信,反而有人说我相貌与大周皇室有几分相似,倒可以让我代替皇子去做大周在琼羽的质子。我娘神智不清也是我回来之后才发现的,她疯傻之后,楚家就将她赶了出来,往日居住的地方,自然也就废弃了。”
      那些往事早已散落如烟,他很简单地一笔带过,花非卿心里却已经几分明了,无非是偶然一日帝王驾临楚家,无意中瞥见楚府的侧房小妾举眉若琼梢之月,垂首似栏外凝霜。归去之后夜夜思之若渴,又妨于自己帝王之尊,便命人掘了一个通向楚府偏砥的暗道,于众人眼后宠幸了她。谁都没有料到这个女子会突然怀孕,便断定了她贞操不洁。在那样肮脏不堪的世俗眼下,一个受尽的母亲,一个不受重视的孩子,没有人知道他们受过多少委屈,纵然此刻他说这些的时候,不过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花非卿不作声,正想去握他的手。却见他偏过头来,眉目间淡淡的疏离:“都是过去的事了。非卿,给我抱抱吧?”
      “嗯?”这男子向来隐忍,突如其来向她乞求温存的语气竟让她有些读不懂。可是双臂刚刚环上他的腰,她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他所说的抱,不过是将她横在床榻之上,俯身细细密密地吻。心中料到大事不妙,她忙去推他,却无心触到了他紧致的小腹。他低哼一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难得你有这么主动的时候。”
      “退后三丈。不成你丫!”
      不觉之处,又是一晌贪欢。彼此胶合的体肤间只记得现世安好,却忘了千里之外云雨骤来,歇了晚钟,碎了罗绡。
      琼羽皇宫之内,一灯长明。
      桌上铺着一卷宗牍,一支竹笔久久悬在其上,久到笔锋还未落下,一滴墨就顺着珍贵的雪狼毫坠了下来,案牍之上乍开了朵碎花。
      如同是空寂的雨夜被骤然惊破,案前英朗非凡的男子抬起头。殿门被人推开,有人将一封信放在他面前:“世子,边境传来的消息,明日苏禊玉要亲自率兵攻打泷州,兵力一共是八十万。”
      “知道了,”韩咎搁下笔,窗外的雨声一下大得刺耳,“大周不是一直只防不攻么?”
      那人提了提眼,小心提醒道:“世子,那已经不是大周了。”
      “哦,不是大周了”韩咎苦笑一声,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是。”那人走出去,门再次被掩上。宫灯被吹得上下飘飘,他合上案牍,在他的概念里,不能专心去做的事情不如不去做,而从什么时候起,他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不能再心无旁骛,从什么时候起,日理万机的效率已经与他擦肩而过。许久后,他终于找到了答案,一声叹息,幽幽地回荡在空旷无人的大殿里:“女人”。
      次日,泷州。
      夜雨过后竟是骄阳似火,护城河外,战旗高悬,逆光而临风,正是楚氏之麾。
      千万铁骑已在沙地上不安分地磨动,而此次出兵的旌旗上,为何会是一个“楚”字,大多人都简单的认为,是因为军队的最前方,那位血红战袍的女子。
      黄金裘,流苏鞍,十二瓣莲花浴火,只待城门大开的那一刻。
      苏禊玉一匹白马在她身侧,神情自若。半晌偷偷偏过头来,问她:“昨天折腾了大半晚上,可还有力气?”
      花非卿扬了扬马鞭,笑着回答他:“要不咱们来打个赌,且看我这一鞭能否将你的白龙马抽回东海”
      苏禊玉笑着不说话。花非卿越看越觉得这自以为是白马王子的男人其实更像唐僧。
      言笑之际,已有人将一张羊皮纸递在苏禊玉手中,这人心思缜密,料得早会有准备,只见他将羊皮纸在两人之间摊开,露出一张地图。苏禊玉指着地图一隅,道:“这是护城河水闸所在之处。泷州城内呈瓮状,到时候开闸放水,必定淹得他铩羽而逃。”
      “可若是水攻,城内万千无辜百姓也得一概遭殃。”
      “非卿,那是敌国的人”
      “敌国的人也是人”
      夕阳映在她微微扬起的眉梢,苏禊玉有短暂的出神,随即应道:“好,听你的。”
      花非卿眯着眼,于马背之上迎着阳光眺望那厚重的城池,护城河上的吊桥还没放下,面对当前大敌,城池之上竟无一兵一卒,入耳之有马蹄零落,流水潺谖,无处不令人心生怀疑。
      但任谁都知道,这并非是一座空城。
      泷州城坐北朝南,护城河是东西流向,粼粼波光送去日迎朝阳,而此刻,却有一苇轻舟自日边泛苍霞而来,不过是最为普通的渔舟模样,却敢一帆一浆,独面千军万马。
      所有的人都不禁眯起了眼,船篷上悬着素白的纱幔,隐约勒出一个窈窕的身影,用不着看清她的本来面貌,光看那影子,便能猜出其内必定有素手微拔,撩起一段清脆的曲首音。
      但琴音只响了一声便止住,接连传来的是一个女子遥胜琴声的嗓音:“世子说,有故交远到而来,不敢怠慢,敢请贵国皇后入帐清茶一盏,聆琴一曲。”
      那声音花非卿和苏禊玉都听得出来——音绝。
      花非卿对苏禊玉笑了笑,纵马向河岸走了几步,河面宽有数丈,那渔舟无依无靠地停泊在河面中央,本不用担心会有任何埋伏,但想起数月前几乎要了花非卿半条命的那一剑,苏禊玉还是忍不住抓住她的衣袖:“卿”
      “无妨”花非卿回头,跨下马背:“她若是敢动我,你淹她城。”
      说罢,再不顾苏禊玉反映,脚尖一踮,越过千层浪花落在船头,渔舟都不曾晃动一下。
      帷帐掀开,舟内只有一个人,一盏琴。音绝今日竟然没有戴着面纱,除了眉心没有印记外,其他的容颜都与她一模一样。淡紫色纱衣,少几分天成魅态,多几分轻盈灵动。
      桌上的瓷杯里,满满的一杯茶,花非卿在她对面坐下,端起杯子浅啜了一口:“色清、香郁、味醇、形美,茶水绿中显黄,似翠非翠,叶形扁平挺秀,光滑匀称,是好茶,只是要泡到这种程度,九到缺一不可。这种时候,姐姐还是这么好雅致,果真是从容不迫,临危不乱。”
      音绝扬眉,每一寸神态都与她极其相像:“这茶,你敢喝?”
      “我亲生姐姐泡的茶,多少还是要喝一点的。”
      “哦”音绝移开眉目,少有的话多:“不过你恰恰猜错了,这茶不是我泡的。”
      花非卿知道她有话说,索性等着。果然顿了一下,她就接着说:“茶有九到,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灸,七曰未,八曰煮,九曰饮。但我觉得,这九到都不如一个‘心到,此心若至,做什么也算不上难,你再猜猜,是谁?”
      彼此心里答案都已明了,花非卿笑而不语,紫袖搭上琴弦,拔起第一声琴音,太熟悉的曲子,以至于刚起了一个音,曲名便已经明了于心——《来归辞》。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参商皆已没,去去从此辞。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来归辞,长相思。
      长相思,思那对酹孤月凉透的薄酒,思那孤灯长明不眠的岁月,思那夜竹林之前冷月之下,她颤抖的小手还沾满姨娘的鲜血,却在回眸的一瞬,望见泪竹下那少年如星点,从此期许一生只为他一人展颜。
      十二岁,她于平凡的小村庄内听到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他的名号。
      十五岁,青渊三煞名成天下,从此武霸一方。
      十八岁,他却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子。
      她为了让他得到那个女人,不惜布疑局、赴紫台、统三军、弑天子,甚至甘愿屈身于那个又老又丑的皇帝身下。而最后,苏禊玉坐拥天下,那个女子,成了他的皇后。
      她甚至有一丝的侥幸,以为这样可以让他断了这痴念,他召她入他的寝殿,吹了蜡烛褪了罗裳,嘴中念的,却仍是“非卿”这两个字。
      他有多爱她,她就有多恨她。
      入骨的恨意未曾在琴声中表露出半分,她依旧不紧不慢地弹,一筝一弦都如遏行云:“且撇开你我的恩怨不说,他对你这日日夜夜的相思,你可对得起?”
      当无情时需无情,花非卿瞥了船外一眼,满面担然:“这次出兵本就没打算对得起琼羽的任何人。”
      “是么?”她冷哼一声,随即仰头尖锐地大笑起来。指尖在琴弦上一划,沉鸣如水击千里,顿时惊起河面数丈巨浪。每一束溅起的水花上,竟都迫出了一个通身黑衣的男子,一共八个凭空立于般周八方,出水时身上竟未沾湿半分。
      璇玑这边已有少数人的马蹄零乱,苏禊玉眉头深锁,拇指按上腰际的寒天剑。
      “可是,如果有人制住了贵国皇后,你觉得那此人马,还敢轻举妄动么?”
      花非卿望了一眼那些黑衣人,回过头时,杯中的茶已经饮尽了,茶杯握在掌心,不经意已经裂开了数条裂纹,一如既住地微笑,反问:“那么,如果我制住了你,他们,还敢轻举妄动么?”
      琴声依旧错落,但不用看就知道,音绝的脸上必然变化不小。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瓷杯上的两枚碎瓷便自手心向着船的两头飞去,不偏不倚恰好打在悬在篷上的帷幕之上。“啪啪”两声,素白轻纱落下,正巧掩住船内两人的身影,要使音绝受制又不至于惊动外面那些人,只有隔绝一切她与外界发送旨令的方式:言语、动作、琴声。于是,剩下的两片碎瓷齐齐掷向她的面门和弹琴的手指,果然,她的手下意识地往旁一让,琴声骤断,余音示未散之际,弹琴的便已经换了一个人。这曲子听了数遍,音律花非卿也大致记得,当不会让人听出破绽。狭小的空间里,音绝已经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五指直击花非卿手腕,花非卿抬右手一挡,须臾已经交手数番,左手在弦上依旧不停。
      “你一只手,想制我?”
      一手迎战一手控琴,已经是她驾驭的极限,竟没有精力再分出来答话,促狭地笑了笑。音绝的掌风又已从身侧逼近了鬓边,裙角轻盈地撩起,足尖恰从音绝身前擦过,音绝侧身一避,下颌却正好送入她早已守株待兔的掌下。指尖迅速向她颈间一探,触至哑穴,正要点下,却不料她早有防备,不觉手腕已落入她掌中。
      刹那间风停云滞,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
      琴弦一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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