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刘飞扬正欲休息,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人问道:“贤弟,是我。”刘飞扬听是萧峰,开门把他迎了进来。
见萧峰神情严峻,刘飞扬道:“怎么阿朱还不肯原谅大哥么?”萧峰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她已睡去了。阿朱温柔善良,能得到她的垂青,实是哥哥三生有幸。”刘飞扬心下一宽,说道:“阿朱是个好姑娘,希望大哥能好好珍惜她。”
萧峰叹道:“可是哥哥我身负血海深仇,阿朱又曾是那慕容老贼的家人,阿朱夹在其中,怕只怕她日后也没有多少开心的日子了。”刘飞扬正欲开口安慰他,忽听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哼道:“你既已知道杀母大仇人是慕容博老匹夫,怎么还与他家的女子在一起,难道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么?”萧、刘二人都已听出真是萧远山的声音,刘飞扬开门看去,一个魁梧身影逼了过来。刘飞扬知是萧远山,侧身让过,见四下没有其他动静,知是萧远山用内力直把声线传进屋中,客栈其他人都是听不见,心中也是暗暗佩服,这种内力运使的法门他便不会了。
萧远山除去面罩,直视萧峰。刘飞扬见他除了发须皆有灰白之色,其他轮廓样貌实在与萧峰毫无二致。萧峰在萧远山咄咄目光逼视下,颤声道:“爹爹教训得是!”
月挂中梢,崇山峻岭中,黑石巍崖边上,一个身材瘦削的灰衣蒙面人临崖远眺,若刘飞扬在旁,便能瞧出他正是曾袭击他的慕容博。
山风凛冽,却动不了慕容分毫,只是吹得他衣袖呼呼作响,慕容博摊开手臂,仿佛要感受那股那来去无定的风般,蒙着面罩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只是那深邃的眼中,射出点点光芒。忽听他说道:“既然来了,你们便出来吧。”语声中竟带有喜悦。
嗖嗖声中,两条快如鬼魅的身影已从草木中窜出,立于慕容博身后五尺,皆是一身黑衣劲装打扮。二人齐声道:“见过慕容先生!”语声尖细,却是不亢不卑。慕容博缓缓转过身来,打量着二人,眼中闪个赞许的光芒,说道:“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可有那黑衣老僧的下落?”
左首那人道:“自那人月前在聚贤庄现身后,便不再露身,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回少林。”
慕容博道:“那可查到刘飞扬的背景呢?”他丝毫不怀疑眼前两人的能力,但更清楚黑衣人的身手武功,能在少林隐身三十年而不被发现,绝非易于之辈。本来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当却想不到的是这个黑衣人竟救走萧峰。他与黑衣人三次交手,也是从黑衣人救萧峰时所用的长琐推断出他的身份,当然他也绝想不到黑衣人就是当年跳崖未死的萧远山。萧峰一事是他计划中极重要的一个环节,他筹划数十年,纵观天下局势,便是等待一个最佳时机,绝不允许有他不知道的事物存在,而破坏他的大计。还有那个刘飞扬也是他的心腹大患。
右首那人道:“刘飞扬,祖籍不明,第一次出道是在大理无量山,和无量剑派掌门石弟高子恒交手几十招,高子恒丝毫奈何不得他;没多久竟到了渝州一个小门派情义拳中,免了情义拳被覆灭之危,并自告奋勇去请‘阎王敌薛神医来替情义拳门主女儿楚依依治病;在神医府被海外一个叫庄霸的人虏去,失踪了十个月,两月前在扬州登岸,同行的还有个使剑高手,而后在扬州‘君悦客栈和两个神秘的蒙面女子一起呆了七天……”直把刘飞扬出道来除了侠客岛一事,其他所经历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包括几天前揭露白世镜一事。末了补上一句道:“据查,丐帮马夫人和云中鹤之死应该也是他所为而布的局,马夫人死前一天,他便化名进入信阳,更向当地都保正查听马大元的住处,马夫人一死便不见了踪影。”
慕容博认真倾听着他所说的每句话,待他说完,随意地道:“那两个蒙面女子又是什么来路?”他是半点也不放过自己不清楚的事。
那人道:“听扬州城船运商人刘溪说,那两人是从高丽归来,姓氏却不清楚,只知道武功也是绝高,她们和刘飞扬飞别后往北而去了,真定府有消息传来说曾见过这样的两个女子,她们似乎要去契丹。”真定府是大宋离契丹最近的一个州府。
慕容博虽知道世间有个逍遥派,但绝想不到那两个蒙面女子中竟有个是逍遥派三大宗师之一的妹妹,又问道:“可查探到刘飞扬和萧峰的下落?”这几日江湖上以沸沸扬扬传开了萧峰的真名,他自也听到。康敏白世镜云中鹤身死,他自是不会放在心上,让他忌惮的是刘飞扬似乎知道许多的秘密,想到在那桑林中旧疾发作,没能拿下刘飞扬,更被他戏耍一通,想起来便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那人接道:“他们在卫辉离开后,往怀庆而去,可之后便不见那他们的踪影。想必是易容而去。可奇怪的是他们揭露了丐帮白世镜杀马大元的真相,既不留难他们,也没有对外说出白世镜的事!”
慕容博冷笑道:“那群乞丐不足为虑,他们哪留得住萧峰和刘飞扬,不说出白世镜的事,也是为了他们丐帮的声名罢了!”虽然这两人一问三不知,可他还是对他们客气有加,虽是询问,但语气都算温和,只因他知道还有许多事要倚仗他们。话音一转道:“先不管他们,房公公那边可有消息传来?”他真正关心的是这两人的背后的主人。
那两个黑衣人对望一眼,左首那人道:“这段时日,太皇太后身体抱恙,房公公身为内务总管,无暇他顾,只叮嘱我们一切听慕容先生吩咐!”
慕容博心中暗骂,谁不知道大宋的太皇太后都病了十来年了,还不是照样垂帘听政了数年,这和他内务总管房佑龙有什么关系了,明知这不过是个极不高明的搪塞之词,他还是笑道:“房公公忠心体恤,百忙中还不忘老夫,代老夫多谢他。”
那两人是大宋皇宫中的内侍,也是内务总管房佑龙培养多年的亲信,又如何听不出慕容博的语气嘲讽,只是他们也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喜怒不露于色,右首那人道:“房公公再三交代当年慕容老先生对他有大恩,他老人家是一直很感谢慕容老先生的!”他所说的“慕容老先生”指的是慕容博的父亲慕容筹,他还特意在“慕容老先生”几字上加重语气,便是提醒慕容博,房公公感谢的是你那已去世的父亲,而不是你本人。
慕容博自是明白他话中含义,虽在心里恨得紧咬牙,表面还是客气道:“房公公言重了,先父当年便一再教导老夫,房公公是个信守承诺的前辈,老夫对房公公也是敬重得很!”
那两个黑衣人心中也是暗骂:哼,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房公公帮你!左首那人道:“不知慕容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慕容博道:“还请两位再继续追查萧峰一伙人的去向,还有那黑衣老僧。他隐身少林三十年,必有所图,若能知道他的身份图谋,对我们的大事会有所帮助也说不定!”
两个黑衣人心中皆道:什么我们,若不是房公公指示,我们又怎要听你吩咐?但还是齐声道:“是,我们先告辞了。”说着也不行礼,便飞身而去,隐入林中。
慕容博看着二人身影消失不见,嘴里骂道:“两个阉奴若不是看在你们是房佑龙的手下,老夫还有用得着你们之处,岂容你们嚣张跋扈!”忽又想起房佑龙那老太监的武功,不禁也打了个冷颤,喃喃道:“爹爹,你当年给那阉奴的《葵花宝典》果然是惊世绝学,可恨的是那老阉奴却一直不肯全力助我!”说着脚尖一点,人也飘身离去。
刘飞扬也躬身道:“见过萧前辈。”萧远山微一点头,算是见过了,对萧峰厉声道:“你若还记得你的杀母大仇,便立刻杀了那丫头,和我同上慕容家!”萧峰闻言大惊,呐呐道:“爹爹,阿朱她是无辜的啊!”
萧远山喝道:“无辜,你娘不更无辜么?慕容家的人还有什么好人了!当日那小丫头身负重伤,累得你上聚贤庄求医,差点命丧那群南朝武人之手,说不得也是慕容家的阴谋!”他知道慕容博便是大仇人后,对慕容家自是无半点好感,什么都往坏处想了。
刘飞扬道:“前辈可否听在下一言?”萧远山道:“你有什么话说?”刘飞扬道:“不说萧大哥和阿朱姑娘两情相悦,下不得手。便是以大哥的英雄气概,对一个弱小女子也不该下毒手。前辈三十年来,必也知道大哥在江湖中实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你忍心让大哥自毁声名么?”萧峰听了,更是暗暗感激。要他对阿朱下手,他实在做不到,可另一边是他亲父,他实是左右为难之至。
萧远山怒道:“小子,我是感谢你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可你莫以为这样便能管我的家事了!”刘飞扬忙作礼回道:“不敢,晚辈明白前辈对慕容家恨之入骨,可是阿朱她实不是慕容家的人。”
萧远山道:“你欺老夫老眼昏花了么,那丫头明明是姑苏慕容家的丫头,在杏子林中还和慕容复的家将在一道!”他也是刚到客栈不久,并没有听到之前刘飞扬指出阿朱真正的身份来历。
刘飞扬道:“阿朱姑娘实是大理镇南王失散多年的女儿,身上有金锁为证的。”萧峰也说道:“孩儿也亲眼见到那个金锁,二弟师门神通广大,知道阿朱的身份并不奇怪!”
萧远山道:“就算她是大理段家的人,可她毕竟在慕容家长大,岂有不向着慕容家之理?”刘飞扬见他话风松动,忙说道:“这请前辈放心,阿朱对大哥情深义重,绝不会偏袒慕容家,待她认回生父后,便是大理郡主身份,可说与慕容家更无瓜葛了。”
萧远山沉吟了会,说道:“那好,就放过那丫头,峰儿你已知道杀母仇人是慕容博老匹夫了,你打算怎么做?”萧峰一听,心中大喜,说道:“杀母大仇当然不可不报,爹爹,我们这就杀上姑苏燕子坞找慕容老贼算帐!”萧远山道:“好,这才是我的峰儿。”
刘飞扬本来打算先上少林找玄慈,解释当年的事情始末,也是为自己和萧峰洗脱罪名,要不然他和萧峰在江湖上都是寸步难行。当下说道:“且慢,萧前辈,萧大哥请再听我一言。”
萧氏父子齐齐望向他,萧远山道:“你莫非又要阻止我找慕容老匹夫报仇不成?”
刘飞扬道:“晚辈不敢。只是晚辈原有个主意,一可以让慕容家的图谋大曝天下,并让他们身败名裂;二可以洗刷萧大哥的冤屈,化解和中原豪杰的仇怨,让大哥报仇也少许多羁绊。”
萧峰一听,喜道:“贤弟有何妙计?”他虽已得知自己是契丹身份,但从小在宋朝长大,实不愿和大宋江湖人士为敌,更兼能洗脱自己的冤屈,如何能让他不欣喜万分?
刘飞扬道:“当今武林以少林为尊,我是想通过少林方丈玄慈大师,通告天下揭露慕容博的图谋,并顺带洗脱大哥的杀人罪名。”
萧峰忽地面色一苦,说道:“马副帮主不是我杀的,我自是问心无愧,可恩师玄苦和养父养母却是,却是……”说着眼光望向萧远山。萧远山是他生父,他自不能把罪名推到自己父亲身上。萧峰又道:“何况,贤弟和哥哥都在聚贤庄杀了不少的中原豪杰,这却是无论如何推不掉的!就怕贤弟到了少林,自身也是难保啊!”
刘飞扬早想过这点,说道:“大哥放心,大哥诸般罪名都起于丐帮马大元身亡,我上少林第一事便是洗脱这点,而之后玄苦大师和乔氏老夫妇自也牵扯不到萧前辈身上。”
萧峰惊道:“贤弟竟然知道杀马大元的凶手?莫非真是慕容家干的?”之前,他不知道慕容家的图谋,倒颇为敬重慕容复的手下等人,还替慕容复辩护。如今得知慕容博的真面目,自是又想到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慕容家。
刘飞扬道:“错了,真正杀马大元的不是慕容家的人,而是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他与马夫人通奸,二人合力杀死了马大元。”
萧峰大惊,道:“怎么可能?白长老刚正不阿,怎么会做如此不义之事。”刘飞扬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白世镜表面道貌岸然,骨子里却是好色得很,他迷于马夫人的美貌,做了苟且之事,怕马大元得知便杀人灭口。大哥,若不信,可把白世镜抓来一问便知。”
萧峰道:“若白世镜正是如此卑鄙之人,他又如何会直说?”萧远山也恨恨道:“就算白世镜真是凶手,又如何替峰儿洗刷罪名?南朝人最是无耻,视我契丹人如猪狗,当年不是也给我安了个盗书的罪名么?”
“少林向来以维护大宋安宁为己任,方丈玄慈大师也算睿智高僧,只要我说出当年的真相,他必能明白对大宋而言,最大的威胁来自慕容家。听家师言,少林中还有位绝世高僧,不理世事,但对慕容博的事也是知之甚深。”刘飞扬无奈下搬出了那无名老僧。
萧峰奇道:“莫非少林还有灵字辈的高僧么?”当代少林按辈分排是玄、慧、虚、空四代,而灵字辈却是少林上代高僧,自十余年前少林方丈灵门过世,少林便以玄字辈为尊。萧远山却是鼻子一哼,表示不屑。他在少林寺中藏身三十年,哪遇到什么本领高强的和尚了?便是当今方丈玄慈也不放在眼里。
刘飞扬道:“那高僧虽身在少林,却不入少林辈份,听家师言那高僧的修为大概可为当世第一,家师生平极少评价他人,晚辈也是第一次听家师那般赞赏一人,想必是不会错的了。”萧氏父子面面相觑,大为惊奇,此话若由其他人口中说出来,他们皆当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话,听听就过。可刘飞扬的话却不由他们不信,经过聚贤庄那场恶战,萧峰更是相信刘飞扬是真心与他结交,他所说的话虽然骇人,却是条理分明,论据充分。而这一切却全是从刘飞扬口中那几乎无所不知的师傅口中得知,那“高人”既然如此评价一人,想是不会无的放矢。
刘飞扬继续说道:“请前辈和萧大哥相信我,我敢上少林自是有信心说服玄慈方丈。”萧氏父子互望一眼,他们也知道若能成功拆穿慕容家的图谋,对他们的报仇是大有助力。萧远山已知道那灰衣老僧便是慕容博,虽是万分痛恨他,但也不得不承认,武功和自己实是不相上下,而他必有许多手下。萧峰勇武过人,却也是粗中有细,他知道以自己目前在江湖上的恶名,若要找慕容家报仇那是荆棘满布,更是有无数的中原豪杰欲找他报仇撕杀。他虽无惧,却实不愿再多惹枝节。
刘飞扬见他二人皆有默从之意,心中暗喜,道:“当下最好把白世镜捉来,有了他自可证明萧大哥不是杀马大元的凶手,去少林之时也更易让人相信。”萧峰听他一度提起白世镜是杀马大元的凶手,大是匪夷所思,不由叹道:“白长老竟是如此卑鄙小人么?”
萧远山道:“南朝多的是虚伪小人,那白世镜是不是好人,把他抓来一问便知,多说什么?”说着身影一晃,人已飘身而去。萧刘二人知他便是去抓白世镜,萧峰喊道:“爹爹小心!”萧远山暗中观察萧峰多年,自是知道丐帮中各人的名号相貌,徐长老做祭,白世镜身为丐帮执法长老自也在卫辉城中。
不到一个时辰,萧远山便夹着一人,回到屋中。那人裘衣百结,面色须黄,双眼紧闭,正是白世镜。萧峰探他脉搏,知道白世镜只是昏迷过去,说道:“要怎么才能让他自己说出杀害马副帮主的事来?”
刘飞扬想起原著中,是萧远山装神弄鬼迫得白世镜害怕,才让他说出真相。只是这件事总不好自己说出口来,略一深思便有了主意,说道:“白世镜和马夫人勾搭成奸,要开他的口,自是马夫人现身最为妥当。”
萧峰道:“可马夫人,怎么会……哦,你是说阿朱!”忽又见刘飞扬眼中含笑,嘴角向萧远山嚅去。他马上会意过来,如果阿朱能助他洗脱恶名,便更能改变萧远山对她的介怀。心中暗暗感谢刘飞扬的心思机敏,大声道:“阿朱易容术天下无双,由她扮马夫人自是容易不过。”
萧远山一脸冷然,不置可否,刘飞扬那小把戏怎逃得过他的法眼。刘飞扬道:“只是夜已深了,阿朱也已睡去,还是明日再行审问这白世镜吧!”
萧峰向萧远山望去,他当然知道阿朱定会帮他,但也不想这么晚了打扰阿朱休息。忽听萧远山道:“就算白世镜在这说出是他杀了马大元又有什么用?不能让那帮南朝和尚和武人知道,还不是一场空!”
刘飞扬道:“前辈说的是,但请前辈放心,我既知道白世镜的所做所为,自有办法让他在众人前认罪!”萧峰大奇,说道:“贤弟有何妙计?”越和刘飞扬相处,他越觉刘飞扬处处透着神奇。
萧远山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与有夫之妇勾搭,并合力杀了亲夫,不管在哪都是身败名裂的大罪名,白世镜也是丐帮耆老,又怎么会当着天下人面前坦承罪名。
刘飞扬道:“只是此事也有些风险,除了要阿朱帮忙外,还需要萧前辈和大哥从旁协助!”
萧峰问道:“那有何难,贤弟尽管说来。”萧远山虽未说话,但看他神情也是毫无问题。
刘飞扬笑道:“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就是……”当下说出了心中所想。萧氏父子听了,心中暗叹,虽觉古怪,但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各自点头。
白世镜昏昏沉沉中醒转过来,只觉脖颈间一阵疼痛,除此外全身并无他伤。细看四周竟然还是在那个巷子中,回想伤自己的那个黑衣人武功奇高,不过二招自己就中招昏迷,看那人身形依稀和乔锋有几分相似,难道是乔峰找上自己?也没可能啊,自己往日与他交情便是不错,就是在聚贤庄也承他多翻手下留情。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的事,哎,除了那件事!
此时日已中天,白世镜想破脑袋也不知是何人下的手,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出巷外。今天已是徐长老最后一天做祭,他身为丐帮的执法长老,还有许多事要做。走向城西那座破庙,也便是摆徐长老灵位地方,一路上许多丐帮弟子皆是恭恭敬敬向他行礼让路。
忽地前方奔来两个丐帮弟子,神色慌张,白世镜喝道:“孙路,唐立什么事如此惊慌失措,没的辱没我丐帮声名,岂不让这的江湖群豪笑话!”那是他手下的执法弟子,平日倒甚稳重。年纪稍长的那个弟子道:“白长老,不好了,马夫人被杀了!”
白世镜闻言大惊失色,康敏抚媚动人,尤其在床上更是令他欲仙欲死。这几日他忙于处理徐长老的后事,正想待明日事了再去信阳找她颠龙倒凤一翻。他急急问道:“是谁下的毒手,莫非又是乔峰么?”
孙路也就是说话的那个丐帮弟子见路上来往人多,把白世镜引到路边人少处,小声道:“是穷凶极恶云中鹤干的!”接着把信阳康敏家中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刘飞扬离开的第二日,康敏家的婢女醒来,来到康敏房外听不见任何声息,推门一看,云中鹤和康敏早已气绝多时。惊骇欲绝下出门找了丐帮在信阳的弟子,又通知了信阳的分舵主。那个分舵主赶到康敏房中,见状正如刘飞扬所设计般,他也认为是康敏抗暴之中和云中鹤同归于尽。他认得那人是淫贼云中鹤,愤怒下把云中鹤大卸八块,他知道此时丐帮大部分长老皆在卫辉,处理了康敏的尸首,并飞速传信来卫辉。
白世镜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暗叫可惜,早把云中鹤骂个狗血淋头,那两个丐帮弟子还道执法长老果然稳重老练,喜形不现于色,还暗暗佩服不已。
白世镜问道:“传功长老和其他四大长老知道了么?”孙路道:“各位长老已知道了,此时正在徐长老灵前,正等候白长老过去商议。”
白世镜道:“我这就过去。”心中却满是康敏丰腴雪白的肌肤,后又想道康敏一死,虽是再也不能和她巫山云雨,但他和康敏私通之事便永不会泄露出去,也是一大好事。想到这里,白世镜不由高兴起来,脚步更加放开,朝那废园而去。
走入灵堂,却没看见传功项长老等人,整个灵堂冷冷清清,虽是大白天却也觉阴风阵阵。看着徐长老那灵牌上那涂满的鲜血,白世镜不由想到之前马大元灵牌也是如此,不由打了个冷颤。这是丐帮的规矩,意思说死者是为人所害,本帮帮众得为他找着凶手报仇雪恨。
白世镜正欲询问外面的弟子,几位长老哪去了,耳边忽听到呜呜的声音,似人非人,似哭非哭,却听不出由哪传来,仿佛凭空而来般。白世镜大喝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四下张望哪有人影?
忽地白世镜感觉不对,若往常他这一叫,外面该有守门弟子回应才是,怎么却听不到半点动静。蓦地一阵寒气吹向白世镜脑后,白世镜不禁一阵冷颤,急忙前冲一步,猛地转身却不见半个身影。
又是一阵寒气吹向他的脑后,白世镜从怀中摸出他的独门武器破甲锥,猛地向后刺去,却是刺了个空。如此几次,白世镜只觉脑后阴风阵阵,可无论他怎么转身都不见半个人影,心中惊骇欲绝,大叫一声就往灵堂外冲去。
眼前忽地现出一人,悄无声息,白世镜大骇不由倒退几步,一看那人的样貌,只吓得惊声尖叫道:“马,马大元!”只见对面这人,裘衣百结,年约六旬,只是脸色青白,无半点血色,一双眼睛也是混无生气,舌头更是伸出下鄂老长,正是已经死去多时的丐帮副帮主马大元。
白世镜终究是丐帮耆老,虽大吓一跳,但马上喝道:“是何方朋友敢冒充我丐帮已死去的马副帮主,有胆子便报出名号!”
可这“马大元”全不理会,全身一动不动。白世镜更是不敢大意,如临大敌,紧盯着眼前人影。足有盏茶时间,两日皆是一动不动,在这灵堂上面对着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白世镜早已汗留夹背。四周更是寂静无声,更显死气沉沉。
突然白世镜感觉到一件怪事,对面的人竟没有半点呼吸声,再看他的喉间肌肤竟似有些腐败,也是毫无蠕动之相。若是生人,岂有不透气之理?白世镜只觉自己心越跳越快,这颗心似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向那人扑去,破甲锥连连幌动,刺向那人面门。
那人左手一掠,将白世镜的右臂格在外门,右手疾探而出,抓向他咽喉。白世镜直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后跃避开,颤声道:“这,这是……”那人使得正是马大元锁喉擒拿手的功夫,只是出手比马大元在生时更快捷许多。这门功夫是马大元的家传绝技,除了马家子弟之外,无人会使。白世镜和马大元相交已久,自是明白他的武功家数。
不待白世镜回神过来,那人身形僵直,向他跃来,上跃时膝盖竟是不弯。只听得腾的一声,那人重重的落到白世镜面前两尺余,和刚才的距离却是一模一样,却又不动了。白世镜心中更是发毛:这人若是武学高手,纵起落下的身手怎会如此笨拙?难道世间真有僵尸么?
白世镜微一犹豫,咬牙道:“我就不信你真是什么僵尸!”揉身又上,嗤嗤嗤三声,破甲锥三招都刺向那人下盘。那人的膝盖果真不会弯曲,只直挺挺的一跳一跳闪避,看来他连迈步也不会。白世镜刺向左,他便右跃闪开,刺向右,他就躲向左。白世镜发觉了对手的弱点,心中惧意略去,可是越来越觉得他不是生人。又刺数锥,对方身法虽拙,但自己几下变化精妙的锥法,却也始终没能伤到他。
白世镜越打越是心胆俱裂,突然之间,后颈一冷,一只冰凉的大手摸了上来,那人竟跳到他的身后。白世镜大吃一惊,挥锥猛力反刺,嗤的一声轻响,刺了个空,那人的大手却已抓住了他后颈。白世镜全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只余自己不住的呼呼喘气声和扑扑心跳声。
蓦地里一只冰凉如铁的大手摸到了他脸上,白世镜只觉触脸的那手半分暖气也无。他再也忍不住叫道:“僵尸!僵尸!”声音凄厉可怖。那只大手从他额头慢慢摸将下来,摸到他的眼睛,手指在他眼珠上滑来滑去。白世镜吓得几欲晕去,全身武功半点都记不得了,对方的手指只须略一使劲,自己一对眼珠立时便给他挖了出来,这只冷手却又向下移,摸到了他鼻子,再摸向他嘴巴,一寸一寸的下移,终于叉住了他喉喉,两根冰冷的手指挟住了他喉结,渐渐收紧。
白世镜惊怖无比,叫道:“大元兄弟,饶命!饶命!”他终于相信这是马大元死后所化的僵尸找他报仇来了。虽说这是大白天,可这灵堂中鬼气弥漫,他杀马大元一事除了他和康敏外无人得知,寻常江湖好手实在想不出几个有如此高的身手又会装成马大元的模样来吓他的。他又接着大叫道:“大元兄弟,都是你老婆出的主意,是她逼我干的,我,我也不想啊!”
白世镜觉得自己刚才出言推诿罪责之时,喉头的手指便松了些,自己一住口,冰冷的手指又慢慢收紧,心中慌乱,更认定这怪物便是马大元的僵尸,叫道:“大元兄弟饶命!是你老婆偷看到了汪帮主的遗令,再三劝你揭露乔峰的身世秘密,可你始终不肯……她……她这才起意害你……”
便在白世镜惊骇欲绝时,他面前又多了一人,白世镜一看,差点连尿都吓了出来,混身直发抖,牙齿直打颤。原来,他见到的竟是刚刚听闻已死去的康敏。白世镜吓得胆汁都快出来了,大叫道:“康,康敏……”惊慌下叫出了康敏的名字。
只听康敏道:“你这没良心的,怎么不来陪我啊,我好冷啊!”白世镜一听竟真是康敏的声音,只是声音飘忽地很。他又觉得脖子间那冷冷冰的手指又慢慢收紧,在惊慌万分中,顾不得想太多,大叫道:“马兄弟,我错了,都是这贱人勾引我,我们多年好兄弟,我也不想杀你啊!你要找就找这贱人算帐吧,求求你了,马兄弟!”
背后那个“马大元”道:“是你用‘十香迷魂散把我迷昏的……”白世镜早就吓得三魂七魄掉了一半,听了赶紧道:“‘十香迷魂散是这贱人给你吃的,不关我的事!”
听白世镜这么一说,那只大手离开白世镜的脖子,白世镜正待庆幸,忽听扑哧一声笑,康敏往头上一抹,脱下伪装,白世镜一看竟是在杏子林中见过的那个姑苏慕容复手下的一个女子。又听后面那人道:“大家都听到了吧,真正杀马副帮主的凶手真是和马夫人勾搭成奸的白世镜!”
话音一落,灵堂后面钻出了十来人,白世镜转身一看,竟是传功长老和四大长老,还有谭公谭婆等几个江湖名宿,个个脸色铁青,一脸厌恶鄙视看着他。而那个“马大元”也已撕掉伪装,正是那刘飞扬。白世镜这才清醒过来,大声叫道:“各位长老,听我说,这,这都是这小子安排的阴谋,你们千万别信啊!”
只听一个雄壮豪迈的声音喝道:“白世镜,亏我还把你当做好兄弟,你身为执法长老,知法犯法,犯下人所难容的罪行,这里诸位长老和各位江湖前辈都亲耳听见你的恶行,你还抵赖什么!”正是脱去脸上易容之物的萧峰。
原来,刘飞扬所想的办法说来也很简单,就是吓白世镜。今天一大早,萧峰把计划告诉阿朱,阿朱一听能帮萧峰洗脱冤屈,自是二话不说就准备了些易容用品,在萧峰的指点下,把刘飞扬扮成马大元的样子,又把自己扮成康敏的样子,萧峰还是易容成之前的样子。只是萧远山不愿在脸上涂抹异物,还是蒙着面。而白世镜当天晚上就被萧远山带回原来袭击他的那个巷子,点了他的穴,让他第二天才醒来。
易容之后,四人悄悄来到徐长老的灵堂,以萧氏父子加上刘飞扬的身手自是不废吹灰之力就制服了丐帮几大长老,统统塞到了灵堂后面。刘飞扬还怕知道白世镜嘴脸的人不够多,又建议多抓些江湖上的人来做见证,于是还在城里的谭公谭婆等人也被萧氏父子带来。
白世镜来到灵堂后,萧氏父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制服外面的丐帮弟子。先是萧远山向白世镜发出古怪声音,引得白世镜心里渐渐发虚。易容成马大元的刘飞扬凭绝顶轻功再把白世镜吓得魂飞魄散,恐怖的马大元僵尸造型,加上锁喉的姿势,做贼心虚的白世镜哪还分辨得出真假,再加上正好今日康敏被杀的消息传来,阿朱扮得康敏一出现,他更是一骨脑儿吐出了杀害马大元的真相。
被制服塞在后面的丐帮长老等人,只是穴道被点不能动弹言语,耳目还是在的,自是听得明白不过。刘飞扬诱白世镜说出真相后,萧峰便替他们一一解了穴。丐帮长老中吴长风最是嫉恶如仇,大声喝道:“白世镜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人面兽心的畜生!吃我一刀!”他自被刘飞扬等人制住后,本就一骨脑的火,可偏偏对方武功奇高,他和众人被塞在灵堂后丝毫不得动弹,正不知对方有什么阴谋时,想不到没多久竟听出白世镜自曝杀害马大元的原因经过,恢复自由后一肚子火全往白世镜身上发去。
看着众人种种不屑的神情,白世镜自知所有罪行都已暴露,众人是不会再信他了。而头上一道劲风袭来,吴长风的鬼头大刀已是当头劈下,白世镜不及多想,手中破甲锥迎了上去。丐帮诸位长老武功皆在伯仲间,吴长风虽夹着盛怒出手,但穴道刚解,血气运行不畅,一身武功也就发挥了七八成,连出几刀皆被白世镜化去。白世镜边打边默默盘算突围的法子,他知道周围众人武功都不下于自己,看似站得随意,实际已完全把他封锁在内,今日要逃出去是难是又难。
蓦地看见不远处盈盈站立的阿朱,心中盘算唯一能让自己逃脱的机会便在她的身上了。白世镜边战边退,却是悄悄靠近阿朱。当他离阿朱不过丈余时,忽的大喝一声,手中破甲锥飞出,迫退吴长风,身影猛地向阿朱逼去,一爪向她探去。
当白世镜的手爪离阿朱不过尺余时,右侧猛地传来大吼一声,直震的他耳鼓作痛,一道排山倒海的掌力压了过来。咔嚓一声,伴随着白世镜中掌摔出去的惨叫声,他的右臂手骨已是寸寸俱碎。萧峰大声喝道:“亏你也是江湖成名高手,竟对小姑娘下手,萧某真以和你共事十余年感到羞耻!”他一直便盯着白世镜,见他越战离阿朱越近,已知他心中打算。以他的身手既有防备,白世镜如何能得手,当下被他雄厚的劈空掌力震飞。
丐帮众人听了心中皆觉不舒服,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面色也是极为难看。吴长风一个箭步来到白世镜面前,反手便是一巴掌过去,叫道:“你这无耻的畜生,丐帮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白世镜也知今日绝无幸理,忍痛道:“吴长老,你就给我个痛快吧!”他的丑事既已曝光,一世英明全散尽,在江湖上那是再也混不下去了。而且他右臂已残,就算活着也是个废人,忍不住出声求死。
刘飞扬道:“各位长老,还有在场的江湖前辈,请恕我们刚才冒犯了。眼下杀害马副帮主的真兄已知道了,那便可洗脱我大哥的罪名了吧?”他才懒地管白世镜的死活,只想早日解决此间的事。
丐帮诸长老面面相觑,谁也不出声。谭公道:“可你和乔峰毕竟在聚贤庄欠下了那许多人命,难道也能一笔勾销么?”他不提白世镜的事,也是替丐帮颜面着想。
萧峰跨前大步,大声道:“在下本姓萧,乃真正的契丹人,以后‘乔峰二字再也休提!”众人脸上皆是大惊失色。
众人见萧峰和刘飞扬的露出原来面目后,本都是吃惊不小,但也知道就目前几人实在不可能拿得下他们二人,而当前更重要的是处理白世镜一事,是以并没有翻脸动手。丐帮诸长老更是心情复杂,一方面虽是感激萧峰揭穿白世镜的真面目,而更想不到的是萧峰竟坦承自己契丹人的身份,宋长老呐呐道:“乔帮……乔,萧……”连换了几个称呼却说不出话来。
谭婆高声道:“不管你姓什么,你杀父杀母的罪行总推不了吧!”这点就说到萧峰的痛处,杀人的是他亲生父亲,他自不能把罪名推到父亲身上,一脸黯然。
刘飞扬道:“我大哥重情重义,那三位老人家也不是他杀的,眼下我没有证据多说无益,日后我自当证明给你们看。你们只要试想一下,当初大哥被逐出丐帮,皆是因为马副帮主被杀,这才牵出了我大哥的身世,这明显是个阴谋。当时智光大师便说过,此事一说出,对丐帮对我大哥皆不是件好事。其中因果各位多加揣摩,当可想到。”他当然也不会说出萧远山来,只好用“证据不足”搪塞过去。
众人心中默默咀嚼着刘飞扬的话,皆觉言之在理。刘飞扬不欲在这多做逗留,对萧峰道:“大哥,此间事既已了,我们先走吧!”萧峰洗脱了自己杀马大元的嫌疑,也不愿在这多留,徒惹尴尬,点点头对众人道:“萧某是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日后自有公论,先告辞了。”挽着阿朱和刘飞扬离开破园。众人知道拦也拦不住,也无人出手阻拦。
几人来这之前便已退了房,出了破园直往城外而去,萧远山是不愿在中原豪杰前现身,在暗处随行。萧峰和刘飞扬身法奇快,没多久就出了城。在路上虽有几人认出萧峰的模样,但却无人敢上前稍做阻拦,也有些丐帮弟子早去那破园徐长老灵前通报去了。
到了城外无人处停下,萧峰开口问道:“哥哥实是好奇得很,贤弟怎么知道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是白世镜和马夫人合谋?”若说几十年前雁门关和阿朱身世是刘飞扬从那“高深莫测”的师傅口中知道就罢了,可那马大元被杀不过就几个月时间,刘飞扬那已“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又怎么会知道?
刘飞扬笑道:“此事说了也只是巧合,那日和大哥在杏子林别后,小弟无意中看见白世镜和那马夫人言行暧昧,心中蹊跷,在暗处竟听他们曝出当日杀害马副帮主的勾当。”他早想好了说词,倒也不怕萧峰追问下去。
萧峰叹气道:“实在想不到,白世镜竟是这般的人,好在如今真相大白,马副帮主泉下有知也该冥目了,在这哥哥代马副帮主多谢贤弟了。”他是个恋旧的人,虽已脱离丐帮,但对丐帮还是极有感情。
刘飞扬道:“大哥,这岂不是太客气了,这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你我兄弟还说这做什么!若不是阿朱易容术天下无双,此事也是不易办到!”
阿朱接道:“那也是刘公子得知白世镜的真面目,要不然谁能想到那表面铁面无私的白世镜竟是个伪君子。”
萧峰道:“贤弟接下来可是要去少林?”
刘飞扬点头道:“正是,大哥要报大仇只有让中原豪杰放弃对大哥的仇杀,而少林才是其中关键,洗刷大哥杀害马副帮主的嫌疑,那只是第一步。”
阿朱听到事关慕容博,脸色黯然,萧峰看在眼里,握着她的小手,说道:“阿朱,萧大哥答应你,只找慕容博一人报仇,其他慕容家的人不来阻拦,我便不动他们便是。”阿朱无言苦笑,她自是知道萧氏父子找慕容博报仇,慕容复等人自是不可能无动于衷,一场残酷杀戮在所难免。今天她也已见过萧远山,也从刘飞扬口中知道了当年雁门关一事,她一颗芳心已紧系萧峰身上,在情在理,在公在私都是只能站在萧峰一边了。
看着二人深情款款的模样,刘飞扬心中不禁想起了楚依依,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心中暗道:难道我竟真的喜欢上那楚小姐了么?忽又想起了护送她回去的独孤,和独孤约好的一两个月时间赶回渝州找他,看来是赶不及了,心中又是感到一阵歉意。
萧峰见刘飞扬的神情,还道他想到了去少林的难处,说道:“贤弟替哥哥洗脱杀马副帮主的冤屈,哥哥已是感激不尽,少林不去也罢!”
刘飞扬知他担心少林僧侣会为难自己,说道:“少林一行虽有些风险,但小弟还是有信心说服少林各位大师的。”
萧峰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小包,打开拿出一本薄薄的黄纸小册子,递到刘飞扬眼前道:“这是少林的易筋经,本是取自少林,贤弟拿到少林物归原主,必能有所助益。”
原来,今日早上阿朱给自己易容装扮时,记起自己从少林盗得这本经书,有感于和萧峰的处境,便把书送给了萧峰。萧峰也没想到当日阿朱冒死从少林盗出的经书竟是闻名天下的易筋经,只是上面的文字全是梵文。他自是不知其中的奥妙,他武艺最早出自少林玄苦大师,对少林也有几分景仰之情,当时便想归还少林。
`刘飞扬大吃一惊,差点都忘了阿朱曾潜入少林,盗了这本秘籍。看着眼前这本天龙中可以和段家六脉神剑相媲美的武学秘籍,他装着吃惊问道:“少林秘籍易筋经,怎么落在大哥的手上了?”
萧峰望着阿朱,见她没有异议,说道:“不瞒贤弟,此书是大哥和阿朱从少林盗出的,如今想来也是愧对少林,贤弟正好带为归还。”他不说是阿朱一人盗得,而说是二人一起盗出,事实上也差不多。当初萧峰虽不知阿朱盗得是易筋经,若不是有他护着,凭阿朱一人是无论如何出不了少林的。
刘飞扬接过经书,但见封面便是几个弯弯曲曲的奇形文字,翻了几页全是类似的字体,只是纸质较厚,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他说道:“这是梵文吧,可惜都不认识,要不真想看看名满天下的易筋经有何奇特处。”
萧峰笑道:“贤弟师传武功已是妙绝天下,想必绝不在这易筋经之下,大哥在你这般年纪还达不到这身手呢。”
刘飞扬听萧峰这么一说,心中大悦,不好意思地道:“大哥过誉了,大哥放心小弟定把易筋经归还少林。”说着把经书包好,塞进怀里。
少林位于河南登封,离卫辉本是极近,刘飞扬等三人为了不让慕容家的人得知行踪,又是易容了一番,还特意绕了些路程赶往少林。本来要不了两日的路程,直走了十来日才到了登封城中,萧远山却是一直没有露面,三人都知他独来独往惯了,心下也丝毫不奇怪。
进了一间客栈,刘飞扬便吩咐店家准备热水洗澡。他早想练这易筋经了,只是找不着机会,总不能当着萧峰的面把经书往水里丢吧,虽然在萧峰眼里,他也的确是神痛广大。
店小二备好浴桶热水,刘飞扬关好门,迫不及待得拿出易筋经,正想往水里浸去,忽又想道:万一水太热,没浸出真正的易筋经行功图,倒把经书给浸坏了那可怎么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下他以水太热为由,又让店小二另外端来一盆清水。
待店小二出去后,刘飞扬怀着激动的心情,把易筋经放进清水中,没多久,刘飞扬估计差不多了,提出经书,翻开一看,果然原来经中那些弯弯曲曲的梵文字体消失不见,换成了一幅幅僧人练功图,还有详细的真气运行图标指示。刘飞扬数了下,每幅姿势不一,或立或卧、或蹲或伏、或倒或曲、或仰或提,配合手势变化,共有三十六幅。看着这些图形,刘飞扬不禁喃喃说道:“这不是印度的瑜伽术么!”后想起这易筋经为达摩所创,达摩来自天竺,便是现代的印度,图中所绘便是古印度的瑜伽术,那也毫不为奇了。
刘飞扬照着第一幅图的姿势,双脚紧贴胸前,交叉挂于脖子后面,双手往后扳着两脚脚尖,心中默想那图中所示真气运行路线。很快四肢便有股热气生成,入丹田过檀中,绕了几个弯,自双肩达头顶,归于“百会穴”。这“百会穴”是人身三十六处死穴之一,属督脉,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被击中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当场丧命。而这易筋经却是反其道而行,于人体最凶险处着手,三十六幅图便是由人体三十六处最薄弱的穴道入手,大有致之死地而后生的味道。易筋经练到高深处,人体谓为死穴三十六处穴位也是充满内力,死穴不死,全身穴位皆是内力股荡,若汪洋大海,无始无尽。
这些刘飞扬初始咋练,只是不明白。心无旁骛下,连续三十六道真气汇于头顶“百会穴”,刘飞扬缓缓收功,但觉神清气爽,脑中更是从来没有过的清新通透。
大喜之下,刘飞扬拿着经书,兴冲冲地跑出房门,来到萧峰房外,砰砰就是一通乱敲门,口中喊道:“大哥,快开门!”
萧峰打开房门,见刘飞扬全身衣物如昔,只是手中紧抓着一本湿漉漉的经书。不待萧峰开口,刘飞扬就叫道:“大哥,你看!”递过还在滴水的易筋经。
萧峰接过一看,也是大奇。刘飞扬兴奋地道:“实不瞒大哥,小弟洗澡前无意中又翻到这本经书,好奇心下便拿起看了会,不想无意中经书竟掉落水中,本以为这下完了。不想,这书纸质甚是奇怪,遇水不坏,倒显现了些运功图形,想必是真正的易筋经功法了!”
萧峰随便翻了几页,便把书合上,交到我手中,说道:“贤弟真是福缘深厚,竟这般破解了少林宝典的奥秘,想必连历代少林高僧也不知其中奥秘吧!只是这毕竟是少林相传绝学,弄成这样倒不好还给少林了!”
刘飞扬是心慕易筋经的大名,但也没想过一人独吞,这才拿着破解好了的翼筋经来找萧峰,便是希望二人共同参研,却不想萧峰磊落光明,竟不对这天下闻名的神功宝典动心。他急着道:“大哥何不一起参祥一番!”
萧峰却道:“贤弟好意,大哥心领了,可这毕竟属于少林,本就要还给少林派,若日后让人知道你我兄弟已练了其中武功,岂不是授人口实。”
刘飞扬闻言一呆,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只觉这世界的绝顶武功都是有缘就能练,哪想到这一层。脑子一转,便有了主意,说道:“大哥光明磊落,小弟佩服,但你也说了这经书的秘密想必连少林历代高僧也不清楚,你我兄弟练了又有谁知?再说大哥武艺一半出自少林,练这易筋经也是情有可原。而大哥要找慕容家报仇,慕容父子绝不是易于之辈,大哥武功高一分便是多一分胜算,这经书我们又不是不还给少林,便练练又有什么打紧?”
萧峰听到最后一点,也是有些心动,暗暗想道:不错,我要找慕容家报仇,而慕容复和我齐名,想必武功不在我之下,可想而知他老子慕容博更是武功绝顶。刘飞扬见他还有些犹豫,决定激他一激,大声道:“也罢,都是小弟心起贪念,想看看这易筋经究竟有多神奇,大哥英雄盖世,我是不该拖大哥下水的!”说着一脸运功把血气逼于脸上,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起,转身就往房外而去。心中却是不断叫道:还不拦住我!
萧峰往日见刘飞扬都是胸有成竹,面带笑容,对他更是恭敬有加,何曾有过这般模样,先是一惊,复又是满脸感动惭愧之色,口中喊道:“贤弟且慢,大哥适才无状,请贤弟见谅!”脚下大步迈开,三两步便赶上了刘飞扬。
刘飞扬见他脸上神情,欣喜之余也有些惭愧。萧峰拉着刘飞扬,来到桌边,倒了杯茶,递到刘飞扬面前,说道:“大哥迂腐,贤弟处处为大哥着想,大哥竟不知好歹。以贤弟一身师传武功哪会贪图这易筋经,大哥以这杯茶向你赔罪!”刘飞扬受宠若惊,见萧峰一脸真诚,说道:“大哥言重了,小弟适才才是对大哥无礼之至,小弟也要请大哥见谅才是。”说着,也倒了杯茶,递给萧峰。
二人各自饮了对方倒的茶,萧峰拍着刘飞扬的肩膀,虎目含光,大声说道:“好兄弟!大哥有你这兄弟,此生还有何撼?”刘飞扬也是热血上涌,说道:“小弟也是,能和大哥这样的英雄豪杰结交,是小弟毕生荣幸!”二人四目相交,各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男儿情谊,同时放声大笑!笑声若万马奔腾,直冲霄汉。
萧峰说得不错,这本易筋经的奥秘,数百年来除了创书的达摹祖师,历代少林僧侣无人得以堪破。少林历代高僧识得梵文的不在少数,虽能依其中文字指点知道真气运行法门,却不知需要相应的古印度瑜伽秘术相辅相成。而易筋经是达摩祖师所留,书中图形,用天竺一种药草浸水绘面,湿时方显,干即隐没,历代少林高僧都不知其中奥秘,皆当此书为无价之宝,善加保管犹怕不及,怎会让经书有遇水的机会?
刘飞扬成功说服萧峰一起练易筋经,二人便在这家客栈中多逗留了几天,反正少林寺也是近在咫尺。阿朱听闻终于破解了这易筋经的奥秘,也是替他们高兴不已。
第六日,当萧峰最后一幅图运行圆满收功时,精神饱满,自觉功力也有所增加,自是满心欢喜,暗叹少林易筋经果然名不虚传。对刘飞扬道:“贤弟,换你来吧。”练习内功最忌外界打扰,这几日都是萧峰先练,练完一幅后再由刘飞扬再练,二人轮流给对方护法。刘飞扬点点头,走上床塌,全身卷成一团,颈埋胯间,双手交叉抱踝,正是最后一幅图的功法姿势。
萧峰和刘飞扬自是知道这易筋经既是少林派的镇山之宝,绝不是短短数日就能有所大成,几日来二人只是把三十六路运气法门稍稍练了遍,并把那些幅图形牢记在心。萧峰武学天赋本就极高,而本身内力也是少林一路,练起一脉相传的易筋经自是轻车熟路,进境甚快。
如此过了近一个时辰,刘飞扬还没收功完毕,萧峰警觉不对,之前每幅图真气运行大周天一次,最多不过花半个时辰,从没花这么长时间的。萧峰走上前去,右手轻搭他的左肩,刚一触手,刘飞扬体内便有一股绝强内力生出,把他手臂震开尺余。
萧峰大惊,要知萧峰本身内力便是深厚异常,那一搭间右手虽不蕴含内力,但武人一遇外力,本身自然生出抗力,不想还是被震开。刘飞扬头埋胯间,萧峰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但也知道他正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他不敢大意,双掌贴住刘飞扬背后“承灵穴”度入内力,替他调节真气。
萧峰只觉刘飞扬体内两股真气一大一小正剧烈交缠着,他知道那是刘飞扬本身内力和易筋经所生成的内力在磨合交融,这一关极是凶险,弄得好了功力大增是不必说了,可稍有不测便是经脉尽爆,功毁人亡的下场。而自己的内力进入他的体内,直奔那股稍弱的易筋经真气,汇集合一。萧峰正欲给他导气入穴,猛觉自身内力不受自己控制急剧涌出,经过刘飞扬的“承灵穴”涌入他体内。
“承灵穴”是奇经八脉中的阳维脉的主穴,也是北溟神功阳维脉吸人内力的穴道口。萧峰也不知世上有北溟神功这门绝学,虽是诧异,但紧张刘飞扬,不敢放手,一边默默控制真气外涌速度,一边苦思对策。
饶是萧峰见多识广,也从没遇见如此的情景,自己内力涌入刘飞扬体内,有部分和他的易筋经内力合二为一,还有一部分竟被他本身真气同化,这股真气又分为三十六道,竟向生成易筋经内力的那三十六处人体要穴冲去。萧峰大惊失色,额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但一会就被急速运行的真气蒸发。
就在萧峰内力将近时,刘飞扬体内真气硬生生形成一道道气旋,反推向萧峰,经右手心的阴脉,再转上中指的阳脉,沿右肘走绛宫,过重楼,经冲脉至丹田,运转数周,再扩散全身百脉,上至头顶“百会穴”,下至足心“涌泉穴”定住。萧峰只觉只觉全身暖和融融,说不出的舒服。
忽地刘飞扬大喝一声,卷成一团的身躯猛地弹起张开,真气外爆,全身骨骼噼啪做响。一张结实的桃木床被震成数截,萧峰也被震得连退数步放才站定,还好萧峰所住的房间在一楼,踩得是青石地面,只在地面留下几个寸余深的脚印,若是木板地面,那几步就要踩出几个大窟窿了。
萧峰顾不得多想,关切地道:“贤弟,你怎么样了?”话音未落,刘飞扬落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萧峰大急,一把抢上,伸手搭住他的脉搏,但觉他体内血脉畅顺,内气绵实,中正若海,绝无走火入魔的朕兆。
刘飞扬看着萧峰满脸紧张关切之色,心中也是感激莫名,说道:“让大哥担心了,小弟没事了。”
原来,当他入静练那最后一幅图时,体内其余三十五道易筋经真气,同时共鸣起来,隐隐有汇成一股的趋势。但那北冥真气竟也一起活跃起来。易筋经再神奇,刘飞扬短短练得几日,论雄厚绝比不了他自身的北冥真气。北冥真气便有同化其他真气的特点,不想这易筋经真气竟不受北冥真气同化,只是被北冥真气不断进逼,缓缓退向那三十六处要穴,若让北冥真气冲上那些要穴,刘飞扬便只有死路一条了。而那时他的意识却陷入深沉识海中,竟不知面临着绝大的危险。
庆幸的是有萧峰在旁护法,萧峰见状不对,输入给他的内力,虽不能助他平息内力,但刘飞扬却在这外来的内力刺激下,恢复意识。他自是知道再下去,萧峰的内力难免被自己吸光,他可绝不想这样。好在他经过李沧海指点数日,对真气运行也有了更深的了解,意识中想起了太极涡旋,在他控制下,北冥和易筋经两股真气竟真地形成了气旋团。
此时萧峰和刘飞扬可说是连成一体,萧峰的运气方式,清清楚楚地反映在刘飞扬脑海,刘飞扬沿着萧峰度入内力给他的经脉次序,反其道度回内力到他体内。而自身内力丝毫不减,越转越疾,全身气脉有如刀割火烧般疼痛,更如要爆开一般,终于他忍不住这股剧痛,大喝一声真气向外排去,真气所过之处有如摧枯拉朽,他全身大小经脉在承受剧痛的时候,也被纷纷拓宽,平日真气不易运行到的穴道也被冲开。可说整个人脱胎换骨了番。
门外忽地传来阿朱的声音道:“萧大哥,刘公子你们没事么?”便是刚才刘飞扬收功时弄出了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隔壁的阿朱。
“吱……”门被轻轻推开,阿朱已步入房中。刘飞扬说道:“不好意思,让阿朱姑娘受惊了!”阿朱看到那塌了的床铺,笑着道:“你们这是练功还是拆房子啊?”她自是不知道刚才萧峰和刘飞扬都所遇的凶险。
萧峰来到阿朱身边,轻声说道:“适才贤弟练功差点走火入魔,真的吓了我一跳呢!”刘飞扬心中也隐隐知道那是北冥真气和易筋经相冲的结果,笑着道:“是啊,要不是大哥在,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真要谢谢大哥了。”萧峰板起脸来,说道:“你我兄弟还客气什么!”
阿朱嗤的笑出声来,说道:“你们啊,就不要客气来客气去的拉!”刘飞扬向阿朱躬身,一本正经地道:“阿朱说的是。”引得阿朱娇笑不已。
萧峰拿起易筋经,说道:“所幸贤弟无大碍。经书图形我们都已牢记,也该归还少林了!”内力过处,手中原本微湿的经书,刹那便干透,那图形也隐没不见。
刘飞扬道:“那是自然,不过以后再叫我练这易筋经我也不敢了!”想想刚才的经历还是心有余悸,却不知经此之后,体内的真气已不再是原来的真气了,而是北冥真气和易筋经二合为一的全新真气。
萧峰道:“奇怪的是为何我练却没事,贤弟却有如此大反应?”刘飞扬想了想,道:“也许是大哥本身便有少林内功在身吧,而小弟练了却是和本身内功相冲。”
萧峰回想也觉有理,他练这易筋经时,只觉隐隐和本身路子有些相像,练起来更是事半功倍。阿朱忽道:“你们练了半天内功,想必也饿了,我去外面给你们叫些吃的。”
待阿朱走出房去,萧峰忽道:“不知贤弟练的是什么内功,适才我替你导气时,竟有股极强的吸力,全身内力似不受控制般涌入你体内。”
刘飞扬道:“那是我逍遥派的北冥神功,和世上所有内功不同的是可以引人内力为己用,如百川归海般。不瞒大哥,那星宿派的丁春秋便是我派的一个逆徒,当年使奸计谋害了我的师伯,只是他只学了我派武功的皮毛,叛出师门后以毒练功,创下了化人内力的化功大法,便横行江湖,为非做歹,小弟出道江湖有一件事便是要替师门清理门户。”
萧峰听了大是惊奇,叹道:“贤弟师门果然非同凡响,荼毒江湖多年的丁春秋竟只不过是你们师门的弃徒。”
刘飞扬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练了吸人内力的武功而面露反感之色,心下大喜,说道:“我派教义禀承庄子思想‘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本就是个出世的门派,是以江湖上无人知晓我派之名。”他虽没有真正入逍遥派,但逍遥派教义大概也还是说得出来,上面那句话便出至庄子《逍遥游》,北溟神功秘籍便出至《逍遥游》,其中便有这么一句话。只是他故意漏了“至人无己”那句。
萧峰武功是绝顶,但读书却不多,自没听过庄子的这句话,但也听出了就中意思,面现忧色,道:“贤弟为了哥哥的事,与中原豪杰结怨,更是四处奔波,岂不是有违贤弟师门教诲?”
刘飞扬哈哈笑道:“大哥多虑了,我派既名‘逍遥,只要不做违背天良,欺师灭祖之事,其他心之所向,则无事不可为。”
萧峰叹道:“贤弟潇洒豁达,大哥不如也。”之前他练少林易筋经本有些汗颜,此刻听了刘飞扬的话,方才释然,想到这里,心中豪气顿生,高声道:“多谢贤弟解了哥哥心中困惑,来,我们喝酒去!”他心中枷锁一去,酒虫却上来了。
刘飞扬虽不知自己替他解了什么困惑,但见萧峰眉开眼笑,显是心情大佳,自也不便拂他的意。当晚,二人一共喝了二十来斤高粱米酒,当然刘飞扬只喝了几碗不到就不知天南地北了。
翌日,直到日上三杆,刘飞扬才张开眼来,一看周围还是原来的那间房,只是床铺已换了新的了。只觉大脑疼痛欲裂,这才想起昨天晚上陪萧峰喝了不少酒,当下盘膝坐下,默运北冥神功。
只一会,刘飞扬便觉精神了许多,更让他欣喜的是,体内真气运行速度比往日快了许多,而且真气不似之前呈流水一般,而是旋转翻腾而进。他心中一动,下床在房中使出了太极拳。经过这许久的练习和实战,他的太极拳造诣已是颇深,只见刘飞扬周身轻盈,神宜内敛,双臂间随曲就伸,无过不及,不再强求圆转如始,动作是越来越慢,却是气宜贯穿,无使断绝处,不使凸凹处。
此时刘飞扬使的太极拳让初学武功的人看见了,都是要笑掉他的大牙。忽听一身“好”,一道掌风已是袭来,刘飞扬知是萧峰,微微一笑,身躯稍侧,左臂轻抖,已是荡开他那一掌。刘飞扬道:“大哥,小弟献丑了,请大哥赐教几招。”话音未落,人已欺身而上,右手斜上向萧峰撩去。萧峰见他这招使得若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滞涩,心中暗暗叫好,并掌成刃,直击他的手腕“脉冲穴”。刘飞扬反手一转,贴向他的手臂,手肘略沉,旋劲突生,这一招已是攻守兼备了。
顷刻间,二人双臂飞舞,各换了十来招,皆是应变奇速,刘飞扬固然太极劲带动不得萧峰的刚猛拳劲,萧峰也奈何不了刘飞扬半分。斗到酣处,刘飞扬大喝一声:“久闻大哥降龙十八掌刚猛无双,就让小弟见识一下!”
萧峰也是豪气风发,高声道:“好!贤弟小心了!”右肩略沉,手掌一转,一掌拍出,正是降龙十八掌的“亢龙有悔”。刘飞扬见掌风如怒潮狂涌,当即凝运内力,右手却是轻飘飘地迎了上去,身形飘荡,有如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嗤的一声,拳掌相击并没有想象中的澎湃激烈,萧峰和刘飞扬各向后跃去,轰的一声,房中那张桌子连带几张凳子却以轰然碎成粉末,那是刘飞扬涡旋劲把萧峰掌力往旁一引的结果。
中岳嵩山,群峰挺拔,气势磅礴,景象万千。整座嵩山由太室山和少室山组成,闻名天下的少林寺便位于少室山分脉之九莲山弥勒峰南麓,背山面溪,朝东偏南。
那不见天日,被茂密植被所掩盖的崎岖险峻山道上,此时正有一人悠哉悠哉前行着,正是刘飞扬。他和萧峰来到少室山脚,本来萧峰也要上少林寺,但刘飞扬以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为借口,说服萧峰独自上山,萧峰和阿朱暂时先呆在乔三槐旧居中等候消息。刘飞扬本有些话要和萧远山说,可萧远山这几日来都没现身,也不知去了哪儿。
走过长长的少林山道,入眼的便是方圆数十亩的大平台,每隔五丈便有一棵高达十数丈,一人合抱的大树,两边对称排列,中间一条青石铺就的路面,笔直通向少林山门。无须抬头,刘飞扬便已看见正门上方横悬长方形黑底金字匾额,上书“少林寺”三字,字体古朴,颇显沧桑肃穆之气。
直直走到山门前,两个守山门的小沙弥迎了上来,其中一个道:“这位施主,此时已过了进香朝拜的时间,请明日再来吧!”刘飞扬此时的面目经过阿朱易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样貌,难怪小沙弥把他看成上香朝拜的人了。
少林有个无名老僧那样的绝顶人物,刘飞扬是打心理不敢小觑的,又见这两个小和尚年纪二十不到,但眉宇间也无甚傲气,说话也算客气,比起无量剑派那两个守山门的是强多了,对他们也颇俱好感。笑着对他们道:“小师傅,麻烦和方丈玄慈大师通报一声,便说是刘飞扬求见!”
两个小和尚闻言一脸惊谔,他们辈分较低,从小在少林长大,他们横看竖看都看不出刘飞扬竟是江湖中人,也没听过“刘飞扬”这名字,不想来人一开口就要见方丈大师。刘飞扬看出他们的疑惑,仍是笑着道:“就说是薛神医师叔刘飞扬来拜山就是,快去通报吧!”
两僧见刘飞扬也算面目和善,互望一眼,左边那个脸上还带有些稚气的小和尚道:“施主请稍等,小僧这就进去通报。”说着一路小跑进了寺内。
另一个小和尚向刘飞扬合十行个礼,便立在一旁不在言语。刘飞扬心里暗叹,这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连个小和尚也是持重守礼。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忽听少林中传出镗镗钟声,刘飞扬不知那是代表何意,只见旁边的小和尚脸色一变,看刘飞扬的神情竟多了几分惧色。没多久,先前进去的那个小和尚领着个中年僧侣走了过来,那中年僧侣来到对刘飞扬面前,双手合十道:“小僧慧如,尊方丈旨意,有请刘施主。”
刘飞扬见那小和尚稚气的脸单上竟带有几分惊惶和好奇,心下也是奇怪,也不说话,随同慧如一起进寺。
进了少林山门,便见两排持棍僧侣分站两旁,个个神情严肃。慧如引刘飞扬到第二进殿宇天王殿外,说道:“方丈大师和各位师叔伯皆在里面,小僧职责所在,便只能带施主到此,请施主自行进去吧。”
刘飞扬点点头,已迈进殿门。只见佛像前几位老僧分两排站力,中间一僧身披红色袈裟,想必便是玄慈方丈了,聚贤庄见过的玄难和玄寂两僧也都在,只是他二人皆是一脸茫然盯着刘飞扬的样子。刘飞扬忽地想起自己易过容,难怪他们认不出自己,说道:“各位大师抱歉了,只因在下此次前来有要事相告,不得以下才易容前来,在下这便脱去易容之物。”说着脱去脸上泥巴和面粉,恢复原来面目。众僧皆是暗暗称奇。
玄慈上前道:“老衲忝为少林方丈,不知刘施主有何事相告?”刘飞扬见玄寂板着脸,一双眼睛始终盯着自己,回想山门那两个小和尚听了钟声后,看自己的神情,以及进寺后所见的排场,也知少林上下对自己始终抱着敌意,他仰头说道:“在下想先问方丈大师及诸位高僧一事,盼请回答!”众僧皆面现异色,玄慈道:“施主请问。”
刘飞扬清了清嗓子,问道:“在下想请教各位大师,何为善恶?”
玄慈道:“于我佛言,善业者,谓身业有三;即:不杀,不盗,不淫。语业有四;即: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意业有三;即:不贪欲,不嗔恚,不邪见。合身、语、意共成十种。反之既为恶业。须视其性而定,又须以其未来结果而定。”
刘飞扬道:“恕在下愚钝,不明大师微言大义。这里有几个故事,请各位大师听听。”玄慈恩了一声,道:“施主请说!”
刘飞扬道:“从前乡里有个好人,从小由几位善人教导成人,他多行善业,深受乡里邻间赞赏。忽有一日,乡里妄人站出来指出那好人的父亲是大恶人,由此推论那好人不管曾经做了多少好事,以后也会做坏事,便要把他驱逐出去。大师觉得好笑么?”
玄慈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种恶因,不成恶果。”玄寂高声道:“你是说那乔峰恶贼,他弑师灭祖,他怎当得上好人,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他是少林戒律堂首座,平日便是嫉恶如仇的性格,对萧峰一事一直是耿耿于怀。说罢向玄慈行礼道:“玄寂无礼,请方丈师凶恕罪则个。”玄慈合十还礼,不言不语。
刘飞扬道:“不错,如果一个欺师灭祖的人当然说不上好人,就是在下见了,也不会手下留情,但我大哥,也便是丐帮前帮主却不是这样的人,我上少林一个目的便是替他洗脱恶名。各位大师可听过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一事?”
玄寂道:“白长老为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他有什么事了?”刘飞扬听了心中暗暗纳闷,似乎少林上下还无人知道白世镜的恶行。怎么丐帮没有把白世镜的事公布天下?正如慕容博猜测的那般,丐帮长老虽处决了白世镜,但只因那实是丐帮一大丑事,当时在场的诸人对萧峰也是难以释怀,并没有把事情通报天下。
刘飞扬只得说道:“我大哥带领丐帮,行侠仗义,帮主本是当得好好的,之所以被爆出契丹人的身份,便是因为丐帮副帮主马大元被杀,有人怀疑是我大哥所为。却不知那马大元是被他妻子康敏和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合力杀死,其中龌龊本也不入各位高僧法耳。现丐帮诸位长老皆已得悉白世镜的面目,只不知为何没有公布天下。丐帮和少林世代交好,稍一打听,便知我所言非虚。”
众僧见刘飞扬一脸郑重,不似随口而说,皆是面露惊色。刘飞扬继续说道:“这世上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但我大哥遭受不白之冤,我却不能置之不理。请问各位大师,我大哥为何要杀乔氏夫妇和玄苦大师?”
玄寂道:“那还不是他想掩盖他契丹人的身份!”
刘飞扬摇摇头道:“大师此言差矣。想我大哥豪气干云,当他得知自己真是契丹人时,马上恢复他原来的姓氏,改唤‘萧峰,这点丐帮众位长老和谭公谭婆等皆可做证。试想他当丐帮帮主时的为人,可是那等凶残之辈?我大哥再糊涂也不会在被人知晓身世秘密后,以为杀了乔氏夫妇和玄苦大师便能隐瞒自己契丹人的身份。各位大师皆是睿智之士,细想一番便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众僧皆是手握佛珠,低眉不语,玄慈道:“可萧峰上我少林行凶时皆有我少林弟子亲眼所见为证,那又做何解释?”
刘飞扬轻笑道:“方丈大师问得好。此事经过我也问过我大哥,请问当时少林高僧发现乔氏夫妇身亡时,可是亲眼看见我大哥行凶?以我大哥的身手,他若是那十恶不赦之人,想必当时的几位少林高僧也难以回寺禀报吧?”
玄慈道:“可玄苦师弟身亡却是有我少林弟子亲眼目睹,乃萧峰下的毒手,施主这又做何解释?”
刘飞扬道:“各位大师难道忘了,在下前来时不是原来面目么?这易容之术虽是神奇莫测,但也不算天下无双,有恶人存心要陷害我大哥,易容成我大哥的模样这又有什么难了?”他便是想到这点,这才先以易容过的模样入寺。
刘飞扬见众僧皆是沉眉苦思的模样,接着道:“当日我大哥见养父养母被人残杀,心恐玄苦大师也遭不恻,这才心急赶上少林。而玄苦大师圆寂时,还是我大哥出声示意各位大师赶来,若他是凶手,还不远远遁走?”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个油布小包,递到玄慈前说道:“方丈大师,这是贵寺遗失的经书,我大哥特意着我还给少林,请查收。”
玄慈面现惊奇,接过布包,打开一看,他自是熟悉天竺梵文,认得正是当日菩提院被盗的易筋经,他把经书转手交给其他老僧,说道:“当日不是萧峰和人一起合谋盗走此经的么?”他自是不知道那装扮成止清的正是那上聚贤庄医治的阿朱。
刘飞扬当然也不会拖出阿朱的名字,说道:“方丈大师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日我大哥被各位大师误认为是杀害玄苦大师的凶手,他不欲和各位大师动手,只得慌忙出寺,只是无意间进了菩提院,误打误撞竟见一小沙弥打伤同门,盗了本经书。后见那人竟也是易容而扮,心下起疑,与害死玄苦大师的凶手有关,不想各位大师皆把他当做盗书凶手,我大哥只好夹着那人离寺而去。出得寺后,大哥不及询问,那人却已伤重而死,只搜出了本盗自贵寺的经书。我大哥技出少林,对少林向来仰慕得很,便托在下此次上山物归原主。”他在上山前,便把其中所有说词想好,这番话自是说得有理有据。
玄慈道:“依施主言,萧施主既是无辜,何不上少林一证清白?”
刘飞扬听他称呼萧峰为“萧施主”,知他已信了大半,心中欢喜,说道:“不瞒各位大师,我大哥正在少室山下,只是他恐少林各位大师皆不信他,贸然上山,再起纷争,反为不美。”顿了顿,提高声线道:“何况,在下此次上山,还有更重要的一事要告与方丈及各位大师,事关大宋江山及中原百姓!”
纵是一干老僧修为高深,也被刘飞扬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语惊起,还是玄慈修为最是精湛,面上惊异只是一闪而过,道:“不知施主所言何事,竟牵扯如此之大?”
刘飞扬目光环视众老僧,见他们多是低首不语,唯有玄寂眼中带着难以置信之色。玄慈也见到刘飞扬眼中光华圆润,心中也是暗暗吃惊他的内力修为。只听刘飞扬道:“此事实是关系太大,本来以在下年纪说来也难以取信各位大师,好在玄难玄寂大师已知道在下是‘阎王敌薛神医的师叔,这下只好借此说出当年的一桩旧事。”
自聚贤庄一役后,刘飞扬也算名扬江湖了,其薛神医师叔的身份也是众人皆知,只是少林众僧听闻刘飞扬拜山,想得更多的是他是萧峰的结拜兄弟,在聚贤庄中同杀了不少江湖豪杰。此时听他提起,这才想起他另一个显赫的身份。薛神医在江湖上的名头实不在任何少林高僧之下,当日刘飞扬离去后,一干江湖中人就算有亲友死在刘飞扬手中,也无人敢对薛神医不敬。
玄寂道:“那又如何,你在聚贤庄杀伤不少人命,那又怎么说?”
刘飞扬苦笑道:“大师当日也在场,该也看到在下也是逼不得以。斗胆冒犯大师一句,若有一群人误以为大师是大恶人,并对大师穷追不舍,大师该当如何?”
玄寂闻言,讶口无言,在聚贤庄中他可说最早和刘飞扬动手,自也明白他并没有穷追猛打。他嫉恶如仇,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一旁都没说话的玄难说道:“老衲相信聚贤庄中施主也是逼于无奈,请说究竟是何事竟关乎大宋社稷江山。”
刘飞扬向玄难躬身说道:“多谢大师体谅在下当时的苦衷。此事要由三十年前雁门关一役说起。”说着眼光望想玄慈,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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