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轻微一震,迎上刘飞扬的目光道:“请施主继续说下去!”
刘飞扬这才道:“三十年前,江湖中一个大有名望的人,利用少林好友的信任,假传消息说,将有大批契丹武士要入寺抢夺武学典籍,算定他那少林好友必定会率江湖同道前去埋伏阻击。当日雁门关却有一批契丹人经过,却只是一对夫妇带同刚满月的孩子往娘家探望。也是那人老谋深算,他算定中原豪杰为阻止契丹人的图谋,必是不择手段,果然中原豪杰不问情由之下便杀了那契丹人不会武功的妻子。由此三十年的悲剧便已造成。”
刘飞扬见玄慈眼中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接着说道:“我知道方丈大师有许多疑问,我自会一一说来。宋辽间百年恩仇,两国间的军民见了相互仇杀也是常事。可为什么有人要假传消息呢?很简单,只因为假传消息那人乃是燕国皇族后裔,虽然国破数百年,但他那一族始终不忘图谋复国,可惜时不与待,当年天下还算太平,他一直没有机会起事。他觉得要起事复国,最好是天下战乱频起,他那一族才好从中乘势而起。”
只听得一干老僧“阿弥陀佛”不已,接着就是拨弄佛珠的声音。玄慈终忍不住道:“施主说的是慕容博……”
刘飞扬轻笑道:“方丈大师学识渊博,当该知道五胡慕容一族。不错,姑苏慕容家正是五胡燕朝慕容氏的后裔。慕容博当年异想天开假传消息,便是想引起宋辽血战,可惜他的图谋没有得逞,他怕方丈怪罪,影响他慕容一族的声名,那便对他们的复国大业将大有不利,无奈下只好诈死脱身。呵呵,各位大师皆想不到的是慕容博诈死后的去向吧?他就在少—林—寺中。”
“什么!”各位老和尚纷纷惊叫出声来,刘飞扬眉头暗皱,想道:刚才说到慕容博要挑起宋辽仇杀,你们不过念几句阿弥陀佛,现在听说慕容博在你们老巢了,却如此惊慌失措,这算什么?玄慈问道:“施主又如何得知许多隐秘的?”
刘飞扬哈哈大笑道:“如果方丈大师是怀疑这些事的真假,那在下倒可解释一二,但如果方丈只是本末倒置想问我是从何而知,那我就只好转身走人了。”
玄寂怒声道:“放肆。你以为少林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么?”刘飞扬冷冷只望着他,丝毫无惧。他心中早就盘算好若单打独斗,少林中除了那无名老僧应无人是自己的对手,少林毕竟是高门大派,理应不会一涌而上。当然若见形势不妙,以他的轻功脱身也是不难。
玄慈低念一声佛号,说道:“师弟稍安勿躁。实在是刘施主你所说太过骇人,兹事体大,老衲不得多详加询问。”心中却道惭愧,他实已信了刘飞扬几分,就当年雁门关之事江湖上便无几人知道,更是无人知道慕容博向自己通风报信一事。他刚才实是想问刘飞扬是如何知道事情原委,但被刘飞扬挤兑下,便再也问不出口来。
刘飞扬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向玄慈行了一礼,说道:“在下鲁蛮,有得罪处请方丈大师海涵!”玄慈自是不会把那小事放在心上,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刘飞扬道:“的确,此事由在下口中说出来,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好在贵寺中有位高僧可以为在下做证,各位大师如若不信,可把藏经阁中一位扫地的大师请出来,一问便知!”心中暗道:嘿嘿,无名老僧,看来要麻烦你了,你的清闲日子看来到头了!
众人皆是默默称奇,玄慈见状便要招呼弟子去请那无名老僧。刘飞扬忽然扬手说道:“且慢,家师曾言那位大师虽不入少林辈分排行,但论修为可谓当世第一,一直吩咐在下若日后有缘见到那位高僧绝不可失礼,还是请各位大师和我一起前去藏经阁吧!”
玄慈等都是一惊,他们皆是寺中第一等高僧,想不到见一个扫地僧人还要亲自前去。玄寂心中暗道:莫非他是危言耸听,只是想借机逃离出寺。但随后一想,自己也觉太过荒谬。玄慈与各位老僧互视一眼,说道:“各位师兄弟,我等这便前往藏经阁拜见见这位高僧,也好得聆教义。”众僧纷纷点点,但行走间却无露痕迹的把刘飞扬夹在其中。刘飞扬暗暗哧之以鼻,丝毫不放心上。
少林寺占地甚广,众僧领着刘飞扬穿过大雄宝殿,又走了数里才到达藏经阁外。只见一个灰衣僧人奔了过来,对玄慈等老僧行礼叫道:“虚竹见过各位太师祖!”刘飞扬大吃一惊,这便是虚竹了。细看他的长相,看他年约二十三四,浓眉大眼,大鼻子却是扁平下塌,的确令人难以恭维,但僧袍上打了不少补钉,却甚是干净。
想来虚竹在少林人缘还是极好,几位老僧见了他皆是面露笑容,玄慈摸着他的光头,道:“虚竹,你又来看佛经了,很好,很好。”刘飞扬看了心中暗叹,真是可怜啊,父子面对面却不相识!正在考虑以后要不要找个机会告诉他们,又听玄慈问道:“你可有见过这里那位扫地的师傅?”他是一寺之主,全寺上下千多个僧侣自不可一一叫出名来,何况扫地僧不过是少林服事僧,不入少林“玄、慧、虚、空”的辈份排行平日操执杂役,做些粗活,他又怎么能叫得出法号来。不当是他,其他老僧也叫不出无名老僧的名号。这也是为何他们听到刘飞扬对那扫地的服事僧竟有那么高评价时,会那么吃惊的原因了。
虚竹道:“方丈太师伯说的是无名师傅么?他在里面。”刘飞扬暗道:不会吧,连法名都叫无名,真是巧了。
这时,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着一把扫帚,弓身走了出来。看他满脸皱纹,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了。虚竹奔了过去,叫道:“无名师傅,方丈太师伯找你!”那老僧哦了声,走向玄慈。看他行动迟缓,有气没力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会是身怀绝技的高手。玄慈也是面露异色,转头望向刘飞扬。
刘飞扬走向无名老僧,躬身道:“晚辈刘飞扬见过大师!”无名老僧慢慢抬起头来,说道:“这位施主叫错了,老衲不过是寺中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僧,不敢当‘大师之号。”说着,拖拖然来到玄慈面前,双手合十,低首道:“不知方丈有何吩咐?”
玄慈等越看越觉他不似什么高人,好在玄慈涵养也是极好,也是双手合十,说道:“这位刘施主,说我少林自三十年前,便隐身藏有一人,说来惭愧,合寺上下却无人知晓,盼大师见告则个。”
无名老僧闻言,轻轻抬起头,眼光扫过众僧,各位玄字辈高僧见他眼中毫无连武之人的气质神韵,也是大惑不解。最后无名老僧的眼光落在刘飞扬身上。
刘飞扬上前朗声说道:“大师佛法精湛,超脱世俗。可有些人心中执念甚重,却不只是他一人沉迷苦海中,还得带上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那人不但偷学去寺内武学,更还一一录了副本,便是要广传手下,好为他复兴鲜卑族昔日的大燕国。大师慈悲为怀,难道忍心看着一个人为了那虚无飘渺的霸业而赌上这天下的百姓么?”说完,眼光直视着无名老僧。这番话刘飞扬虽也早就准备好了,但这下说出来连自己都觉说得正气凛然,无懈可击。
玄慈等僧大吃一惊,想不到慕容博竟还偷录走了少林七十二绝技,这样流传开来,少林一派可就声誉扫地了。那无名老僧看着刘飞扬的神情,忽然双手合十,说道:“善哉,善哉!刘施主如此以天下苍生为念,老衲惭愧之至!”说着,又转身对玄慈缓缓跪下,道:“请方丈责罚,老衲枉自在少林修行数十年,心性见识竟还不如一方外居士。”
玄慈双手一托,一股内力发出,但一触无名老僧身子却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也不觉任何抗力,无名老僧还是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这时,他才相信这无名老僧的修为的确高深莫恻,口中说道:“大师快快请起!”赶忙伸手托起他的手臂。
无名老僧见玄慈语气诚恳,也不坚持,复又站了起来。接着把慕容博甚至萧远山藏身少林,并且暗中偷学少林典籍之事说了出来,当然还有那天竺和尚波罗星。只听得一众玄字辈老僧暗暗咋舌不已,若不是他们也见到刚才玄慈发出内力欲托住老僧,但却无半点作用,也已看出无名老僧修为的确极高,他们听了也是只当做笑话。好在无名老僧也不知道萧远山的名号,是以众位玄字辈老僧听到竟有两个人藏身少林偷学武功时,也只是高念一句“阿弥陀佛”过去。
等无名老僧说完,刘飞扬对玄慈道:“方丈大师,这下可相信在下所言不虚了吧?”
玄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法眼洞穿若火,老衲谨代表少林一派多谢施主,但盼施主见告另一个黑衣人的身份,老衲感激不尽!”他身为一寺之主,见识也是不凡,见刘飞扬能说出慕容博藏身一事,必也知道另一人的身份。
刘飞扬见一干老僧眼光皆飘向自己,各色神情皆有,仿佛要把自己看透般,高声说道:“敢问方丈及诸位大师,是少林一派重要,还是天下苍生重要?”
众老僧长念一句佛号,玄慈道:“我佛慈悲,有舍身噬虎之举,便是为了天下苍生。范文正公有‘先天下之忧而忧之名句在前,我少林忝为天下一脉,自也是以天下苍生为重!”当时范仲淹去世数十年,但他的胸怀气度受天下人昂扬。玄慈虽是佛家中人,但博览群书,在这引用了一句范仲淹《岳阳楼记》的名句,群僧丝毫不觉奇怪,反倒觉理该如此。
刘飞扬击节叹道:“方丈大师胸怀在下佩服,那慕容博狼子野心,三十年来暗中积蓄力量,时刻在为他那复国美梦准备着。先不说他能否成功,但若待他起事,首先遭殃的便是天下间的黎民百姓。请各位大师定要阻止他的图谋,不让这一切有发生之时!刘飞扬在此替天下百姓先行谢过!”说着,双膝一弯,跪倒在玄慈等老僧面前。说实话,刘飞扬上少林前可没想过要跪拜什么的,但说到此动情处,心中竟真的生出了股悲天凛人之情。
众僧俱是大吃一惊,自刘飞扬入寺来,神情飞扬,气态自若,虽揭穿了慕容博的图谋,但众僧心中多少都觉得那不过是为萧峰开脱所为,绝想不到他竟会当众下跪,一时心中对他皆生出好感来,连一向对他最有成见的玄寂也不由对他另眼相看。玄慈赶紧托起刘飞扬,口中说道:“善哉,善哉!刘施主大仁大义,老衲受之有愧,快快请起!”
刘飞扬站起身来,说道:“之前各位大师有疑在下是如何知道这许多事的,事到如今在下也不便再做隐瞒。在下乃逍遥派中人,派中除了家师外还有两位师伯,皆是绝顶高人,琴棋书画等样样精通,我派要旨是清静自为,不问世事,虽在当年行走江湖时知道了些江湖隐秘,但却无心世俗之事,是以从不插手。而薛慕华薛神医不过是我师伯的徒孙,那不过学了我师兄医术一学。而江湖上恶名昭著的星宿老怪不过是我师伯门下一逆徒,数十年前叛出师门,自立星宿派。说来惭愧,在下出道江湖,虽也知道些江湖隐秘,但只是要替师门清理门户。直到后来听闻丐帮萧帮主的事迹,为他豪气干云所染,这才不自量力前来少林说出当年的往事,若有无理处,请各位大师恕罪。”他若是一上少林就说出这番话,少林众僧八九难以相信,但他后来说出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来,并得到求证,而这时他说得言辞又极是恳切,虽是真假参半,群僧听了也是不由不信。更重要的是,最后说到萧峰,在群僧意识中也慢慢觉得萧峰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群僧虽然少有见过萧峰,但萧峰在做丐帮帮主时,声誉也是极佳,只是后来发生一连串的事,才让他的声名受损,排开那些事,群僧对他还是极为推崇的。玄慈道:“阿弥陀佛,施主能坦言相告,足见赤诚!”逍遥派之名在江湖上本是极为隐秘,但他隐约记得他的师傅灵门禅师在世时,曾向他提过。
玄难说道:“莫非萧施主真是被人冤枉不成,杀害乔氏夫妇和玄苦师兄是另有其人?”刘飞扬对他说道:“在下敢以性命当保,那三位老人家绝不是我大哥所杀!”他也只敢说不是萧峰所为,却不敢所和他无关。
忽听无名老僧侣叫道:“施主即来了,何不现身一会?”众人大惊,齐往无名老僧所指方向望去。只见藏经阁东北角房梁上,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已向外疾窜。“哪里走?”玄寂和另一个老僧大喝一声,同时向那黑衣人扑去。
那黑衣人手臂一扬,一把暗器向两个老僧洒去。两僧早就功聚全身,各出一掌派向眼前暗器,但那人的手法快如闪电,更是夹含深厚内力,玄寂勉强荡开眼前的诸多暗器,另一个老僧却是“哎哟”一声,肩头已中了枚银针。众僧齐齐叫道:“玄生师弟!”有一老僧急忙奔到他面前,给他止血上药。
黑衣人嘿嘿大笑,声音又尖又细:“少林和尚不过如此!”说是如此,但仍不敢多做停留,向藏经阁外强翻去。眼看就要追之不及,无名老僧右手一伸,一道绝强吸力发出,隔着四丈的距离硬生生把那人拖下墙头。群僧暗赞不已,刘飞扬看了也是佩服不已,他见过萧峰的擒龙手,但最多也不过是能吸得动两丈内的人。那人大喊:“邪门。”身子往旁掠去。
玄慈高声喊道:“施主,请留步!”话音未落,身旁两个老僧又已飞身扑去。正是罗汉堂首座玄痛和达摩院首座玄难大师,一人扑向黑衣人身后,一人跃向黑衣人所逃方向。
那黑衣人之身法不可说不快,虽在白日里,也给人幽如鬼魅的感觉。但他先机已失,玄痛人虽不到,已是双掌齐出,一道排山倒海的掌力涌出,封锁了黑衣人的去路。黑衣人识得厉害,无奈转身,一掌拍向玄难,玄难举臂一迎,身子却是一窒。而那黑衣人身影不停,迎向玄寂,化掌为拳,连击数拳,拳影漫天,狂风骤雨便似有数十条手臂、数十个拳头同时击出一般。玄寂也是反应奇速,寂灭爪闪电使出,以快对快,心中却是大吃一惊:这是哪来的高手?只听劈啪噼啪连声爆响,那黑衣人又已飘身闪开,却是向一旁呆立的虚竹扑去。
众人绝没想到这黑衣人武功竟是如此之高,先前他用银针伤了玄生,那还只是暗器伤人。可之后与玄难相交一掌,更与玄寂对爪,尤能抽身而退,当这份身手便已在玄难玄寂之上了。而虚竹不过是少林中低辈弟子,武功低微绝挡不住这黑衣人,群僧欲救却已不及,皆露惊色,刘飞扬大喝道:“住手。”脚下用力,人有如箭矢般向前纵去。唯有无名老僧面色如昔,仿佛不知道虚竹将有大难般。
眼看众人救护不及,虚竹就要伤在黑衣人手上,忽听虚竹大喝一声,一拳击向那黑衣人胸口,招式平平,但其中蕴含的内力却是雄厚无匹。黑衣人大惊,他那一爪离虚竹“肩井穴”不过一尺,可虚竹那一拳却是先发后至,就算他擒住虚竹,也没把握消得掉虚竹那拳的内力,若被击实了,绝对是胸骨尽碎而亡的下场,他当然不会拿命相赌,斜身避开,身影未定,又已是一腿扫向虚竹面门,角度刁钻,令人防不胜防。虚竹双掌自左向右划下,带着浩然真气直拍向黑衣人脚踝的“悬钟穴”。黑衣人心下一禀,不待招数用老,连环几腿踢出,连绵不绝,角度不一,每一腿皆是含着开碑裂石的力道,稍中一腿难免落个筋骨碎裂的下场。
只看得群僧惊异莫名,这黑衣人真正的身手这才露了出来。但见虚竹左挡右架,用得却是少林入门的功夫韦陀掌,只是根基扎得极稳,更含着雄厚异常的内力,竟在黑衣人狂风骤雨的攻势下,不落下风。往无名老僧看去,见他依旧是那副神情,心下俱都明白,便是这老僧的传授了。不由对无名老僧更添敬服。此时少林中并不禁止门下弟子学习少林武功,而见虚竹所使的内力中正刚阳,正是少林一路,是以只是在震惊之余也替他感到高兴。群僧碍于身份没有上前夹功,只是团团把黑衣人围住。
刘飞扬也早已飞身停住,看得暗暗心惊,对玄慈道:“少林武功果然名不虚传,便是这位小师傅也是身手不凡!”他绝没想到目前的虚竹便有如此的武功修为,单以内力来说,绝对不在自己之下,想必少林中除了无名老僧便是他老爹玄慈也是远远不如。难道是无名老僧?恩,大有可能。反正自己来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许多改变,也不差这事了。庆幸的是,自己先前所说的事还大至没有变化。
玄慈只是微笑不语,心中自也是高兴异常。只是十来招过去,黑衣人攻势越发迅猛,而群僧看了许久竟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皆是面露惊色。无名老僧却是眉头紧锁,似是想起了什么,只是众人都注意着场中二人的打斗,无人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只听玄寂大叫道:“小心。”但话音刚落,砰的一声,虚竹胸口已中了一腿,踉踉跄跄的退了两步。
玄寂关切地道:“虚竹,不碍事么?”虚竹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真气一转,舒服了许多,对玄寂笑道:“谢太师叔,我没事。”众僧大奇,玄寂自度那一腿若踢在自己身上,少不得深受内伤,吐血而下,他怕虚竹一时逞强,说道:“切莫逞强,这儿几位师祖俱在,你先退下吧!”
黑衣踢中虚竹一腿,满以为必把他踢得吐血而倒,不想他竟是无事一般,心中恼火,大喝一声,复又攻上。虚竹正待回话,不想黑衣人突然又攻来,一时间颇是手忙脚乱。玄慈高声道:“阁下暗闯我少林,究竟所为何来?”黑衣人却是置若罔闻,身形飘忽,一腿接一腿,快如鬼魅攻向虚竹。
见黑衣人不语,玄慈眉头紧皱,玄寂大声道:“师兄和他客气做什么,看他行踪诡异,武功也是邪异得很,想必是哪个个邪派妖人,大家先擒住了他再详加查问不迟啊!”几个老僧纷纷点头,玄慈却把目光望向刘飞扬。
刘飞扬还道他是因为有自己这个外人在,顾忌到少林的声誉,开口道:“此人白日蒙面,潜进少林,必是图谋不轨,说不定还是慕容博的同谋!”说完却见玄慈眼中闪过失望不解的神情,心中也是纳闷。
而那黑衣人虽在和虚竹交手却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听到慕容博时身躯微震。玄寂眼尖,见状叫道:“你是慕容博的人?”说着,纵身抢上前去,夹攻黑衣人。
论武功黑衣人比虚竹强了不少,但虚竹内功极强,几次中招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直打得他又惊又恼,眼见玄寂又已逼上,心下大急,身子后跃,手中一扬又是一把银针扬出。玄寂早有准备,双掌一合,银针到他跟前尺余纷纷坠地。而也就这一瞬间的停顿,黑衣人身影一晃,就往玄寂这个方向突围而出,身法快绝。
刘飞扬脚尖轻点,飘身迎上,黑衣人头也不回,手臂震处,一把银针呈扇形射出,不但阻止刘飞扬的去势,还逼得群僧不得不回防。也就这一会黑衣人已在十来丈开外,刘飞扬避过银针,口中叫道:“想走,没那么容易!”顺手捞过一枚,左手中食二指夹住,举在面前,右手猛地弹去,只听黑衣人闷叫一声,显是中了自己的银针,脚步却是不停,直向外窜去,几个老僧纷纷向外追去。
刘飞扬忽地发现无名老僧没有动静,向他望去,却见他低首沉眉,似乎在思索什么事。刘飞扬上前,问道:“大师,你怎不出手拦住他?”他心下是有点奇怪,若在往日无名老僧不出手还情有可原,可他听了刘飞扬的话后,人是积极了很多啊,就如这个黑衣人也是他逼出来的。
虚竹也叫道:“无名师傅,你在想什么啊?”
无名老僧抬起头来说道:“施主好俊的身手,但不知从何处学得我寺的易筋经?”晕,差点又忘了这老和尚不但武功厉害,眼力更是一等一的高明。
在刘飞扬心中,无名老僧绝对是绝顶高手中的绝顶高手,但实在想不到他不过运功弹了一指,竟被无名老僧看出其中夹含易筋经内功,这还是人吗?他也不敢再做隐瞒,老老实实说道:“不敢瞒大师,晚辈此次上少林便是为还贵寺被盗的易筋经,而晚辈之前对易筋经也是心慕已久,忍不住下练了一二,请大师见谅!”
无名老僧微笑道:“施主坦城相告,也显心怀磊落。武功本是身外之物,当年达摩祖师传下七十二绝技,便是为世人修身养性之余增强体魄,施主宅心仁厚,便不是我比丘弟子,在家勤修善行也是一般无二。”
只听得刘飞扬惭愧不已,说道:“大师所言,晚辈必铭记在心。”本来还想问他自己练后可有什么弊端,但见玄慈等老僧又已返回过来,只好收声不再言语,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再找个时间好好向他讨教。
见几个老僧脸上皆含愤恨之色,刘飞扬已知还是让那个黑衣人跑了。玄寂恨声道:“还是让那贼子跑了!”玄慈合十道:“师弟慎言,我佛门中人当勤守戒律。”玄寂闻言身子一颤,低首道:“方丈师兄教训的是,玄寂受教了,玄寂犯了恶口戒,身为戒律院首座,刑法加倍,当回戒律院面壁思过十日!”说罢,向几位老僧行了礼,独自走去。一干老僧齐宣佛号,其实各僧心里皆是难堪不已,这少林寺快成别人家的后花园了,三十年来有慕容博和另一个黑衣人藏身其中,无人知晓;而后萧峰夜闯少林,也是无人能阻;今日这神秘黑衣人也是在众多高手前,还是被他突围而去,这少林一派的声名算丢得差不多了。
刘飞扬大吃一惊,就这样就犯戒了?心中多少为玄慈的严苛觉得迂腐,但也暗暗佩服玄寂执法严明,以身作则。
玄慈自然明白众僧的心情,说道:“时下不当是我少林一派声誉受辱,更重要的是江湖上即将发生的浩劫,各位师兄弟有何看法?”
玄难道:“正如刘施主所言,慕容博所图乃大,若让他真个起事,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将牵连祸事惨遭不幸。我佛慈悲,断不能让它有发生之时!”众僧纷纷点头称是。
玄慈转向无名老僧道:“依大师所言该当如何?”无名老僧道:“方丈多礼了,老衲在少林寺中不过是个低微僧人,数十年来混混噩噩,今日之局老衲实也是难辞其咎,方丈但有吩咐,老衲无有不从。只是有一事要教诸位大师知道。”众僧齐齐惊讶,玄慈问道:“那是何事?”
无名老僧眼光射向远处,深邃空幽,似是在回忆往事。群僧皆知他所要说的定是非同小可的事,无人出言打扰。刘飞扬也知他将要说的肯定是江湖中的秘史,估计还是《天龙》一书中没有提到过的,隐隐约约间觉得该和那黑衣人有关。
良久,无名老僧才道:“那要从五十年前说起。当年朝中有位大臣奉皇帝旨意遍搜天下道家之书,雕版印行,称为‘万寿道藏……”刘飞扬心中一突,那不是创造出《九阴真经》的黄裳么,难不成竟是这位老僧?又听他继续说道:“那位大臣叫做黄裳,说来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刻印道经时,竟无师自通,几年下来从中练出了一套高深的武功。只是当时在旁协助的有位是宫中的执笔宦官,名叫房佑龙。之后西南出了个明教,其教义与中原所有教派皆不符,皇帝便派兵前往剿灭,那执笔宦官便推荐黄裳带兵前去。结果却吃了大败仗,皇帝便怪罪下来。”众僧皆想道:那也是皇帝昏庸,那黄裳武功便是再高,不过是个雕版文书的文官,自是不谙行军之道,可怜了那许多官兵的性命。明教的名头他们也是听过,传闻其教主法王皆是武功高绝之士,只是近几十年来少在中原走动。刘飞扬也是暗叹:素闻整个宋朝都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只不知这攻打明教算是外战还是内战?
无名老僧接着道:“黄裳怕皇帝怪罪,在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要单身前往明教击杀明教几位首脑。他上了明教后,一口气杀了明教左右双使,还有三位护教法王,却不见明教的教主。”众僧大奇,在此紧要关头身为明教之主竟不见踪影,这可真是令人百思不解。刘飞扬见无名老僧说到这时,脸上竟闪过一丝黯然,不禁暗想:难道说他就是黄裳?只听老僧又接着道:“黄裳杀了许多明教中人后,自与明教结下死仇。后明教教主出关,原来黄裳杀上明教时,正是他毕关的紧要关头。他正欲寻黄裳报仇,明教光明顶上却来了个神秘人,那人不露半点样貌,只是声音尖细……”房佑龙,众人脑中不由自主冒出了这个名字。“他向明教教主献上计策,先杀黄裳家人,让黄裳先受丧失亲人的痛苦。明教教主自也不是普通人,出言询问那人的目的,并且与之动手,不想那人武功竟是高明之至,在光明顶许多明教徒众的包围下,那人还是能不损分毫突围下山。”众人想到今日这黑衣人的身手,已知八九和那房佑龙有关。
刘飞扬听到这心中隐隐约约有个概念,却一时联系不起来。“那人走后,明教便大举向黄裳报复,明教中许多教众本就是中原人,自是又约了不少好友,终在洞庭湖截上了黄裳。那一场恶战下来,明教又死伤不少,连那教主本人也是负伤不轻,但还是让黄裳身负重伤突围而出。明教教主盛怒于心,想起那神秘人所说的话,带人杀到黄裳的家中,把他家人不分老幼全部杀死。”“善哉,善哉!”听到这,众僧不禁长叹,皆觉这明教教主行事大是不该。却也不禁暗暗猜测无名老僧的身份。刘飞扬见无名老僧眼中竟有几丝懊悔,心中一动:不会吧,难道他不是黄裳,竟是那明教的教主!天拉!
遥想当年,那必是江湖上的大事,怎么江湖上竟无人提起,刘飞扬心中奇怪不已。无名老僧又接着道:“那之后却没听过有黄裳的消息,众人皆道黄裳已身负重伤不治而亡。不想两年后传闻在渝水一带一个极似黄裳的人和一女子在一起。明教中人皆知黄裳一日在世,便是心腹大患,便又是大群人杀向渝水。到了那后,众人不见黄裳的踪影,只见一个蒙面女子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娃儿。众人怒冲冲地质问那女子黄裳的下落,言语不合下又是一番恶战。谁知那女子武功竟也是极高,便是和明教教主相比也是不徨多让。只是她产后,身子不便,又要护住婴孩,终是不敌。混战中,那女子带着襁褓中的婴孩掉落渝水中……”说到这,无名老僧已是唏嘘不已,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刘飞扬见状,不禁脱口叫道:“难道大师就,就是那明教教主?”众僧心中皆是一震,适才听无名老僧所言,犹如历历在目般,若非当事人,实难以想象他如何知道的如此清楚,齐齐一脸疑问望着无名老僧。
无名老僧不答,继续道:“在那婴儿落水之时,哇得大哭起来。那一声啼哭,仿佛如雷霆霹雳般在那明教教主心中响起,顿让他心生悔意。心灰意冷下,也不欲找黄裳报仇带着手下返回光明顶。可是,在路上却遇到一群侍卫模样的人阻截,看为首那人身上武功竟是那上光明顶的神秘人。直到那一刻,才知那人便是大宋皇宫中的宦官房佑龙。明教自被黄裳大杀一通,高手本就所剩不多,而那群人武功皆是怪异莫名,一边是身疲力倦,另一方是以逸待劳,胜负自是不言而知。是役明教教众全都战死身亡,而那教主也被房佑龙击落水中。因果循环,那也是业报来临,直到那一刻,明教教主竟如梦初醒,过往种种如白驹过隙在脑中一一而过,什么仇恨也都烟消云散。”众僧齐齐双手合十,玄慈郎声道:“那位前辈大彻大悟,实是令人敬仰。”他听到这,自也明白那明教教主,十有九成就是这老僧,只是不知后来如何又到了少林寺。
无名老僧白眉颤动,仿佛知道众人的心思,又说道:“那人身受重伤,掉落水中,却被路过的少林高僧灵嘉大师所救。经此之后,那人已是万念俱空,便随灵嘉大师回了少林寺,抛掉过往剃度出家成了少林寺中一份子。”他甚至不用“明教教主”的称呼改称“那人”便是说自那以后便不是什么明教教主了。说到这里众人再无怀疑,这无名老僧便是当年的明教教主无疑,而那灵嘉大师是少林前代掌门灵门的师兄,无论佛法武功皆为众僧敬仰。众人心头皆是震惊不已,一时无人说话。
刘飞扬心中也有点明白,为何他在寺中数年,明明见到慕容博和萧远山偷学武功却不加阻止,那是因为他进了少林后,勤修佛法,修为日深,心境早和过往大大不同。但同时也有无数疑问,为什么这老僧还有那么高的武功,他大彻大悟后按理对武学一道应该已无兴趣了,可他却能一眼看出自己身怀易筋经内功,这又如何解释?还有那太监房佑龙,武功奇高!那蒙面女子又是谁?和黄裳又是什么关系?几十年来没听过黄裳的消息,估计在哪暗暗思索各人的武功破绽?脑中隐约闪过一个念头,却一时抓不住。
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僧道:“大师可是觉得那黑衣人是当年房佑龙一路?”他是当前玄字辈老僧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也是已过世的灵嘉大师的弟子玄渡,听闻这老僧和恩师有关,大感亲切。
无名老僧缓缓点头。玄慈道:“那黑衣人声音尖细,颈细背曲,行走时后跟微翘,想必是宫中人物。而房佑龙既是宫中执笔宦官,是他手下也是丝毫不奇。但又为何上我少林,此事极是费解?”若说为了无名老僧,那又不像,他的身份数十年来无人得知,房佑龙若是知道早就该有所行动,自不会等到今日。
群僧自是猜不透其中原因,刘飞扬道:“也许那房佑龙和慕容博本就是一伙,那个黑衣人就是奉命来助慕容博的。”他纯粹只是想往慕容博身上抹黑,随口而说,却不知还真给他说中了,只是他们间的关系较为复杂。那黑衣人所以潜入少林,却是为了刘飞扬而来。那人奉慕容博差遣,在少林寺附近监视,目的原只为了萧远山。但见刘飞扬所易容的汉子要入少林,竟惹得少林若大动静,心中起疑,冒险潜了进去。只是他也不敢正面进去,从侧面翻进寺中。少林寺占地本就极广,房屋比邻,大白日的他又要隐迹藏行,实找不到刘飞扬进去后的位置。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终于在藏经阁外发现那群老僧和脱去脸上易容物的刘飞扬,可是马上就被无名老僧发现,之后一场恶战负伤逃离。
玄慈道:“慕容博图的是谋反大事,又怎么会和宫中宦官扯上关系,他不怕事情败露么?”
刘飞扬接道:“正是因为这样,慕容博才更需要和宫中的人交往,以做他日后起事的外援助力。”他看《天龙》原书时就想不明白,慕容博图谋的是复国大业,怎么假死三十年,竟然不去结交各国那些实权人物,或暗中控制几个也好,总比他躲在少林寺中偷学武功有益的多。也许是原书中他一现身就被无名老僧收服,万念俱空下也不再和慕容复提起。
群僧一想皆觉有理,玄慈道:“如此看来慕容博是筹谋已久。只不知我们要如何消泯这场浩劫,刘施主可有良策?”
刘飞扬心中暗喜,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说道:“在下原先是想请各位大师出面,向天下公布慕容博的图谋,好让朝廷和天下英雄知晓慕容家的真面目。但现下来看,慕容博必也是准备得极为充分,就怕那样打草惊蛇,甚至反逼得他孤注一掷,到时天下大乱,那就是在下的罪过了。所谓蛇无头不行,若能擒住慕容博那是最好不过了。”
群僧齐齐双手合十,高念佛号,玄慈道:“善哉,善载!施主宅心仁厚,实是我中原之幸。能擒住慕容博把危难消于无形,那自是最好不过。可慕容博心机深沉,为人谨慎机警,要想擒他实是极为不易!”他三十年前便与慕容博交好,可说对他也较为了解。
刘飞扬道:“方丈所言甚是,但凡事有利有弊,也正是慕容博过于小心谨慎,这点也是我们可加以利用的地方?”
玄慈道:“愿闻施主妙计!”语气平和,神情不动,光是这点就比其他耸然动容的老僧强多了。刘飞扬心中也是暗暗佩服,若不是心中早有定计,还真说不上来,逐不慌不忙道:“其实,在下曾遇见过慕容博。”接着把在杏子林丐帮大会后,遭慕容博阻击之事说了出来,只是撇开那神秘的飞鹰九卫。
玄难问道:“施主如何得知那蒙面人是慕容博乔装?”
刘飞扬笑道:“那实是托他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名头,在下出道江湖前,家师曾与在下言过天下几大奇功,慕容家的斗转星移正是其中之一。而他之所以要劫杀在下,正是因为在下在杏子林中直斥了他麾下金风庄庄主包不同,谁知慕容博当时便隐在林中,从中听出了在下的弦外之音,怕坏了他的复国大业。”他这点虽是自己猜想,但却说得丝毫不差。
玄慈沉眉道:“施主可是想以身作饵,引出慕容博?”心中却对刘飞扬的武功赞叹不已,他自是知道慕容博的武功,三十年前就强过他许多,而后躲在少林偷学了少林绝学那更是如虎添翼,刘飞扬能在他手下逃脱,武功自是不凡。若说玄慈也是这代少林中的佼佼者,学识渊博,聪慧过人,马上明白过来刘飞扬的意思。
刘飞扬昂然道:“正是,在下实不想见到慕容博起事,生灵涂炭的那一天!”神情庄重,大显慷慨豪迈,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决然。群僧不由皆肃然起敬,刘飞扬话音一转,接着道:“只是需要各位大师帮忙!”
玄慈道:“施主仁义过人,老衲等深为敬仰,但请吩咐。”
这二十几年来,刘飞扬所受的赞誉莫过今日之最,心里不由极是兴奋,连连谦虚了几句,说道:“在下是想……”
按下少林这边,且说那黑衣人负伤逃出少林后,直往林中深处奔去,好在众僧也忌惮他的武功,没有派人再做追拿。到了隐秘处,他这才停下身形,运功逼出被刘飞扬反击所中的银针。好在那银针没有喂毒,他中的也不是要害处,伤势也是一般。饶是如此,他也是咬牙切齿自语道:“刘飞扬,你等着,今日之辱他日必十倍回报!”说着,口中发出低沉的啸声,两长一短,断断续续几不可闻。
约半个时辰,远处一个黑衣人快捷奔来,显是闻声而来,人还未到,口中就道:“老四,发生什么事了?”
老四也便是逃出少林的这个黑衣人,拔下面罩,恨恨地道:“刚从少林出来,受了点皮毛小伤。”细看他的相貌,年约三十许,肤色白皙,颚下无须,眼神中带着鼓阴鸷之气。他和这后到的黑衣人皆是宋朝皇宫中大宦官房佑龙的亲信手下。房佑龙当年受过慕容博父亲慕容筹的恩惠,而后慕容博找上门来,要他相助。房佑龙也是年老成精的人,虽不明白慕容博的具体野心,但也明白他所图不小,每次都是委婉推搪,这次只是派了两个亲信前来恭候慕容博差遣。只是名为差遣,实为暗中调查慕容博的图谋,以做后谋。因宋朝规定太监私自出宫是为死罪,慕容博心中虽是不满,但也不敢太过相逼。而两个黑衣人相互间也只以旧时称呼,也是怕有心人知道。
而这后来的黑衣人在房佑龙手下排行第三,称为老三。只是这排行却不是以武功来定,只是跟随房佑龙的时间来说,论武功,老三也知道这老四的身上绝不在他之下,闻言惊道:“你好糊涂啊,房公公不是交代过么,我们的身份绝不能暴光。少林寺历经数百年不倒,其中藏龙卧虎之辈不少,你又何必为慕容博犯险。”房佑龙早在派遣他们出来时,便嘱咐过不必对慕容博太过尽心,做做样子便可。
老四道:“少林秃驴不过尔尔,我还不是照样来去自如!”忽地脸色一变,想起了无名老僧和虚竹的武功来。老三和他自幼相识,怎会看不出他脸色的变化,但素知他性格好强,只是问道:“对了,你潜入少林那是为了什么?”
老四咬牙道:“因为我见一个人进了少林寺,老三,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老三奇道:“谁?”他当然知道老四所讲的人必是大大有名的人,且绝对不会是寻常少林僧侣,不禁接道:“难道是那个神秘黑衣人?”却不想自己也是黑衣蒙面,论神秘比萧远山尤有过之。
老四道:“我看见刘飞扬进了少林寺,而且还是易容后进去的!”老三道:“是他?他在聚贤庄不是和少林和尚为敌么?他不是易容了么,老四,你怎么肯定是刘飞扬?”老四道:“说来难以置信,刘飞扬进寺后竟脱去易容物,以本来面目和少林几个老秃驴见面,而且还甚是融洽,而更吃惊的是他似乎知道我们与慕容博的关系!”他在寺里仓皇中听到刘飞扬那随口一句,竟似惊弓之鸟般,误以为刘飞扬知道了他们的底细。
老三闻言也是吃惊不小,愕然道:“这怎么可能?老四,你能肯定么?”眼中精光暴闪。说来也是,他二人奉房佑龙之命供慕容博差遣也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而平时行踪更是诡秘异常,江湖上可说无人知晓有他们这号人物。就如那扬州船运商人刘溪,在他们打探消息不果后,也被他们灭口。
老四见状知道那是他动了杀机,说道:“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绝不能因为他而让房总管陷入麻烦。”后宫之内本就是乌烟瘴气,他们二人从小进宫,少不得受人欺凌,后遇到房佑龙,收为亲信,这才摆脱为人随意欺凌的地步,是以对房佑龙倒是忠心耿耿。
老三终是比老四稳重几分,说道:“此事需小心谨慎。慕容博对刘飞扬极是忌惮,更恨不得我们越陷越深,就怕我们鲁蛮,反让他得利去了。你先把少林一行一五一十说一遍,再做主意。”
老四知道他向来谨慎,便是这点深得房佑龙欣赏,闻言也不做辩驳,当下把少林遭遇老老实实说了出来。老三认真倾听,不放过一字一句,听罢来回渡步。良久说道:“依你所说,这刘飞扬实是不简单,难怪慕容博对他如此忌惮。他进少林恐怕便是为了慕容博,只是还不能确定他到底知道我们多少事,此事我们必须回报总管,让他老人家定夺。嘿,刘飞扬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喃喃自语了。
老四又道:“那么此事可要让慕容博知道?”
老三道:“想必少林也不会把此事大做宣传,慕容博若问起,你便只说看到刘飞扬进寺便可以了,我倒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老四点点头,接着老三又吩咐叮嘱了几句,说道:“那我先回宫向总管禀报,你自己小心!”说着,便飘身而去。剩下老四一人,嘴里喃喃道:“刘飞扬,慕容博!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重新戴上面罩,往相反方向纵去,三两下消失在林中。
这几日江湖上风起云涌,先是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暴毙,有传闻是乔峰和刘飞扬所为,而奇怪的是丐帮中人却不做任何反应;也有小道消息传白世镜是杀害丐帮副帮主马大元的真正凶手,他正是被丐帮中人自行清理门户了。接着是乔峰公开承认自己是契丹人,恢复原名萧峰。这下更是激起喧然大波,之前对他身份还有些许怀疑的江湖中人,纷纷大骂萧峰忘恩负义,凶残歹毒,在聚贤庄亲朋好友死在萧峰手上的,更是广约好友四处打探萧峰的下落。
而更惊人的消息是刘飞扬摸上少林,表面上是替萧峰洗脱罪名,并指证玄悲大师正是死与姑苏慕容手上,却暗地里盗走少林的镇山绝技易筋经,打伤数十弟子,在几个玄字辈老僧的堵截下虽是身负重伤,还是让他逃出了少林寺。少林寺玄难玄痛玄净各带着寺中高手分几路追击刘飞扬,誓要追回易筋经。这下整个江湖都沸腾了,江湖中人谁没听过少林易筋经的大名,怀着各种心理,各路江湖中人在河南境内四处搜查刘飞扬的行踪,随处可见手执兵器三五成群的的武林中人。
河南府新安县外的官道上,一人匆忙前行着,头戴大斗笠几乎遮住了半个脸面,正是江湖中人人欲得知的刘飞扬。忽地前方传来蹬蹬的马蹄声响,没多久三匹骏马迎面而过,刘飞扬只感其中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撇,心中暗叹。
果然那三匹马又掉转马头,很快把刘飞扬围在中间,其中一人冲刘飞扬道:“朋友请了,请教尊姓大名?”
刘飞扬心知这伙人就是找自己的江湖中人了,自他向少林献计要引出慕容博后,几日来已遇上几拨的江湖中人,说是替江湖除害,实际打的主意他也是心知肚明,他也已打发好几拨了。为了让慕容博深信,刘飞扬还真是打伤了十数个少林弟子后负伤闯下寺去的,少林中除了有数几个老僧外,无人知道其中的真假。当然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为了让人相信他是受了伤,他每次都装作面色憔悴的模样。
刘飞扬装着吃惊的样子,颤声道:“你们要做什么?”马匹上另一个粗豪的嗓音道:“大哥,你凭地细心,就这脓包样怎可能是刘飞扬?”
先前那人笑道:“三弟说得是,大哥太过小心了,这位朋友得罪了,我们去吧。”说着就要策马而去。刘飞扬心中纳闷,忽地警觉徒生,那人手中马鞭扬起,当头劈下。刘飞扬心中暗恼,这几日无理的人见多了,倒还没见过如此卑鄙的。反手已抓住鞭尾,用力一扯把那人扯下马来,踏上一步,一脚踩中他胸口膻中,内力过去,那人猛吐一口血,就此晕了过去。这还是他不欲多伤人命,手下留情了。
这一切就在电光火石间,余下两人见状,大喝一声,掏出腰间兵器向刘飞扬猛击过来。只是彼此武功实在相差太多,刘飞扬右手甩去,随手一带,二人兵刃不由自主相互交击,只感手臂酸麻,也就在他们愕然的刹那间,刘飞扬连弹两指,凌厉的指风已把他们撞下马去,负伤倒地不起。刘飞扬看也不看他们,就此飘身而去,只是不住咳嗽,倒似强行运功后一般。
行到一个岔道,刘飞扬转离官道,投身崎岖小路,不久便到了人烟罕至的荒郊野外。一路上刘飞扬假着步履蹒跚,实则却是功聚双耳,查探四周的气息。隐约身后十来丈传来轻微脚步声,听其声响频率,武功也是极高。他装作丝毫不知,也不回头。行了数里,到偏僻处,他左右四顾没见到旁人,这才从怀中摸出个经书模样的小册子,翻开仔细研读起来。
一阵衣袂飘响声传来,一条灰影已落在刘飞扬眼前。刘飞扬打眼望去,正是那灰衣打扮的慕容博,面现惊色,连退几步,并把手中经书塞进怀中,口中叫道:“是你!”心中却是大喜,终于把你这老狐狸引出来了。他和少林群僧商议后,由少林寺发出消息他曾指出杀少林玄悲大师是慕容家的人,并且还盗走了易筋经。那便是算准了慕容博对他的忌惮和对易筋经的觊觎之心。
慕容博轻笑道:“自上次一别,老夫对你可是好生挂念。”眼光也是轻飘飘罩着刘飞扬全身,看似随意,实是全神惯聚。
刘飞扬心中暗骂,却不忘侧耳倾听,方圆十数丈内并无人潜伏,心中稍定,说道:“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缝啊,不知阁下这次找我是又是为了什么呢?”他早和少林群僧和萧峰约好,他们都在数里外,只要他发个讯号,片刻便能赶到。
慕容博见他脸色恢复平静,还道他假作镇定,道:“想不到你竟能从少林寺中盗去易筋经,倒是深让老夫佩服!”这几日刘飞扬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慕容博也早就缀在后头,便是要找最佳时机一举拿下他。当然他并不认为刘飞扬是他的对手。
刘飞扬笑道:“莫非阁下也是想为江湖正道出力,要替少林追回那本易筋经不成?”
慕容博怎会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揶揄嘲讽,冷哼道:“我倒想看看呆会你还能笑得出来么?”说着踏前一步,灰衣不动自鼓。
刘飞扬知他马上就要动手,忽地哈哈大笑,慕容博道:“你又要弄什么玄虚?”刘飞扬笑罢,仰天一个长啸,夹含内力远远传出,犹如金鼓齐鸣、万马奔腾一般,只震得群山回响,鸟飞兽惊。
慕容博厉声道:“你没有受伤!”刘飞扬拍了拍怀中的经书,说道:“少林易筋经真是名不虚传,那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那声长啸是他和少林群僧萧峰等人约好的暗号,示意慕容博已露面,相信他们不久便将赶来。在这之前绝不能让慕容博警觉逃走了。
果然慕容博闻言,眼中闪过贪色,他在少林三十年最想偷得便是这易筋经,谁知翻遍藏经阁竟找不到这本经书,如今一听易筋经竟有如此神效,心中更是贪念大起,也没想到其中有诈,大喝道:“是吗,老夫倒要见识下易筋经的功夫。”说着,双掌猛拍过去。
刘飞扬早有准备,又嫌头上斗笠碍事,摘下斗笠向他抛去,身子晃动也迎了上去。慕容博掌力过去,斗笠四分五裂,掌势不停,已和刘飞扬斗在一起。
要说慕容博也是当世绝顶高手之一,此时是第二次与刘飞扬交手。自他上次心存大意,被刘飞扬耍诈逃脱,一直视为奇耻大辱,此时一上来便绝不留情,满以为十来招内便能拿下。谁知,连着十来招皆被他轻松化解,防御间更隐含攻势,心中暗惊,还道是他学了易筋经后武功大增,更是对易筋经垂涎不已,出招更是狠厉。
刘飞扬上次是受伤在先,这才不敌慕容博,现今身体完好,经月时间里武功又有所长进,这才敢以自己作饵引慕容博上钩。这下交手,能和慕容博斗了个旗鼓相当,心中豪气顿生,口中叫道:“痛快,痛快!”
慕容博却是越打越惊,他一身所学当世无出其右,每招使出皆是奥妙绝伦,内力浑厚,却被刘飞扬那怪异柔劲化于无形。而此时酣斗之余竟见他尤能开口说话,真气丝毫无滞,心中也是不得不佩服。却不知刘飞扬自练了易筋经后,内力气场已有了质的变化,北冥真气和易筋经真气相辅相成,已由后天真气慢慢转先天真气。而早在侠客岛时他便能在海中力抗海水压力,此际开口说话自是毫不困难。
又斗了数十招,慕容博掌招愈来愈奇,配合他轻灵飘逸的身法,从外看去更显优雅潇洒。刘飞扬越战越勇,太极拳合着凌波微步,更从中领会到不少妙法,纵横进退反侧,皆是妙到毫巅。转眼已过百招,慕容博拳势身法又变,震臂柔身,已使出家传绝技斗转星移。刘飞扬顿觉拳招稍有阻滞,周身绵绵不绝的真气,竟有了几丝断续,太极拳威力大减。
慕容博见状心中大喜,于刘飞扬右臂圆转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际,嗤嗤嗤三指,直戳向他的面门喉咙。指风刺面生通,刘飞扬识得厉害,撇头避过,脚下飞出一脚,迫开跟进的慕容博,高声道:“斗转星移何足道哉,看我的乾坤大挪移!”凝神专志,双手相互牵引,贯注深厚内力,迎上慕容博的双臂。
两人所使皆是四两拨千斤之术,四臂交舞,活如车轮,偏沉则随,双重则滞。忽地慕容博手臂一震,飘身丈外,叫道:“你这是明教的乾坤大挪移?”他是越打越是心惊,只觉刘飞扬混身透着迷,初时他能叫出自己所用的武功名字,本就让他一惊,再听乾坤大挪移之名更是心头一跳。原来,慕容家的斗转星移绝技是宋初慕容家不世出的奇才慕容龙城所创,外人不知道,他们慕容家却是清楚知道那是慕容龙城年轻时遇上明教教主。有感于乾坤大挪移借力打力的无上妙法,在家苦思数月这才创出了斗转星移绝技,这才有了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赫赫威名。
刘飞扬踏前一步,精气神紧锁慕容博,大声道:“不错,比你的斗转星移怎样?”要说刘飞扬的乾坤大挪移自是无名老僧所传。那日,刘飞扬和少林群僧定下生擒慕容博的计策后,当晚便去找无名老僧,本是向他求教自己练了易筋经后可有什么弊端。
他是深怕日后也像鸠摩智那般走火入魔,好在他内力多是于自然彭湃巨力相抗中获得,实比普通人数十年苦修所得还要精纯得多,而练了易筋经后也早在他体内和北冥真气合而为一,并不像萧远山、慕容博、鸠摩智等人所学庞杂,相冲相抵,在体内埋下祸根。
经无名老僧解惑,去了心中后顾之忧,刘飞扬心下大喜,本想告辞离去,忽又想起自己一时意气和明教所定之约,而无名老僧又是明教前教主,虽已出家多年,但毕竟威望还在,便把当时经过也说了出来。无名老僧对刘飞扬可说极为看重,一听之下对他又增几分好感。本来以他的修为不该如此轻易动容,只是他毕竟出身明教,当年一走了之,对明教也是存了一分歉意。顾盼间有了主意,便传了刘飞扬明教不传之密乾坤大挪移,不但有助他日后明教之行,更是要他日后对明教多多照拂了。刘飞扬自是大喜过望,拜谢不以。
以刘飞扬此时的功力,学乾坤大挪移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便达到了第六层的境界,而第七层实是太过精深难懂,一时间难以领悟。好在刘飞扬为人也算豁达,意外学得这明教秘技,也早就心满意足。当他练到乾坤大挪移第六层时,已觉全身精神力气无不指挥如意,欲发即发,欲收即收,一切全凭心意所之,周身百骸,当真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这才发现乾坤大挪移不但是一门借力使力的绝顶功夫,更是门运气使劲的无上武学。武学本就分“体”、“用”两道,“体”为内力本体,“内”为运用法门,而刘飞扬虽然身负北冥神功和易筋经两大绝学,但终属于“体”的范畴,于“用”之一道实在所知有限,若不是太极拳以柔克刚,为当世罕见绝技,他遇上慕容博和萧远山早就败得一塌涂地。至此,刘飞扬才算真正踏入绝顶高手行列。
只是慕容博终究是绝顶高手之一,就算第六层的乾坤大挪移仍是不能奈何得了他,难以尽数牵引挪移他的掌力劲道,这才斗了个旗鼓相当。
慕容博心下惊骇,口中却道:“你能看出老夫的功夫,倒是极不简单!”
刘飞扬心中一突,会不会表现得太强了点,若慕容博知难而推,要拦他实在不易,怎么萧大哥和少林高僧还没到?又见他眼神不定,心下着急,说道:“久闻姑苏慕容家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盛名,除了慕容博家传渊博,更是因为有斗转星移这门绝技。只是听说当今慕容家就慕容复一人,他年纪轻轻,绝没你这般苍老的声音,阁下又是何人?”接着头一歪,似笑非笑道:“莫非,你便是慕容家上代家主慕容博?”
慕容博身躯一震,喝道:“你倒是很会自作聪明,可惜这世上聪明的人大都活不长!”
刘飞扬呵呵笑道:“难道真被我说中了,传闻慕容博数十年前就死了。哦,我知道了,你们家向来野心不小,你必是暗中躲在哪个暗处,做你的那个春秋大梦吧!我可有说错,慕—容—博先生!”他是故意激怒慕容博,好拖延时间等待援手。
果然,慕容博身份被揭穿,急怒攻心,大喝道:“小子胡说八道,饶你不得!”说着,欺身而上,一反先前的轻巧掌法,换成威猛绝伦的功夫,招招势猛力沉,不离刘飞扬要害。之前他只是怀疑刘飞扬知道自己家族的图谋,便欲致他于死地,如今见他亲口说出,更是杀机大盛,下手更是狠辣。
这下慕容博是直欲至刘飞扬于死地,招招皆是飞沙走石,狂风怒啸般。刘飞扬心中暗懔,不欲硬抗,展开身法,只与他游斗。也是慕容博急怒攻心,他毕竟年岁不轻,而他本身内力便是偏于阴柔一路,如此刚猛打法终是难以持久。《道德经》中便有言道: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坚强处下,柔弱处上。刘飞扬的内力与他在伯仲间,太极拳正是天下间以柔克刚的典范,表面上看过去慕容博大占上风,汹涌澎湃的掌力逼得刘飞扬上下跳窜,实则占不到半点便宜。
所谓刚不可久,又过了数十招,慕容博已知今日难以拾掇得下刘飞扬,虽是暗恨不以,心中也在盘算来日再行收拾刘飞扬了,只是激斗中却也不是说撤便撤。
刘飞扬始终注意着慕容博的神情,见他眼中闪烁不定,掌法又变,慢慢由攻转守,已知他心生离意,心中也是暗暗着急,怎么少林群僧和萧大哥还未到来。眼家慕容博左腿向后微屈,右腿成弓状,双掌迎面拍来,口中喝道:“今日便饶了你这小子!”
刘飞扬哈哈笑道:“打不过,要逃了么?”侧身逼过,脚步错动,欺身而进,双臂凝聚真气,展开太极缠丝诀,迎上他的双臂,左缠,右缠,上缠,下缠丝丝真气透出肌肤,如春蚕吐丝般,无形真气缠住慕容博的双臂。慕容博初时还道是他乾坤大挪移的功夫所至,但又拆了数十招,双臂竟不能挣脱他的缠绕,他纵横半生,这种情况却是见所未见,而手上重量却是慢慢变重,仿佛戴了个无形的镣铐般,真气渐有滞涩,连带身法也受制肘。
慕容博越斗越是心惊,猛地大喝一声,右腿侧踢而出,无论角度力道,便是那个腿法绝伦的老四见了都要叹为观止,双臂也是猛地一抖,欲一举震破其上的真气。刘飞扬怎会容他轻易得逞,左膝上,直对慕容博右腿脚踝后的“飞扬穴”(晕,想不到人体穴道竟有个叫‘飞扬穴的),本是圈圈画圆的双臂同是一震,与慕容博双臂同时起伏落下,便似约好了般?
“飞扬穴”是人体足阳明胃经和带脉交会,属人身要穴,慕容博识得厉害,无功而收,而双臂那一震因没有受力点,仍是没能摆脱束缚。他是越战越急,而刘飞扬同样也是难以胜他。他就好象烈马上的骑手,随着烈马翻腾起伏,丝毫不敢放松大意。好在他只是在等候援手,一时陷入僵持中。
其实若换从前,在这种胶着情况下,刘飞扬早就胜了,那是因他还有吸人内力的北冥神功。只是自从他练了易筋经后,和体内北冥真气合而为一,真气竟产生蚋变,北冥神功运气路线不变,就是不能再行吸人内力。也是北冥神功世人本就知之甚少,更加与天下内功反其道而行,刘飞扬背出神功,饶是萧峰如此的武学奇才也说不出原因来。
只是刘飞扬如今的内力也已迈入绝顶之列,他虽是遗憾一时,但没多久也就释然。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奇妙的是从此后,他每当呼吸运气,体内真气自然运转,可说是无时无刻不在连功,得失竟是在一线间。
且说慕容博连换数种手法,皆难以摆脱刘飞扬的缠丝劲,正心中着恼,忽听,远处传来声音道:“想不到在此荒山野岭,竟也能得遇高人,实是兴会之至。”短短几句话,由远及近,犹如就在耳边响起,话音刚落,一条黄影已落在两人身旁。刘飞扬、慕容博心中皆是一惊,这人好高的武功。
刘飞扬转眼望去,只见来人不到五十岁年纪,身穿黄色僧袍,布衣芒鞋,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得道高僧般。心中一动,已知他便是吐蕃国师鸠摩智。也就这一刹那,慕容博已挣脱缠丝劲的束缚,飘身丈外,却也没有立即离去,也是望着鸠摩智。
刘飞扬心中叫糟,这鸠摩智可不是什么善类,若他知道自己身份,必也是心生贪念,更何况他和慕容博关系非浅。正暗自筹思对策,只听鸠摩智道:“吐蕃山僧鸠摩智,见过两位。”
忽听慕容博哈哈笑道:“国师安好,可记得三十年前旧友否?”说着,伸手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来。鸠摩智一呆,接着面现喜色,双手合十道:“是慕容先生!传闻先生当年一别不久便就西去,小僧好生痛悼,不想今日重会,真乃喜煞小僧也!”慕容博抱拳还礼,道:“在下也是身不由己,致劳大师挂念,实是惭愧。”
刘飞扬一颗心直往下沉,这慕容博果是老奸巨滑,鸠摩智一来马上与之拉上关系,可恨的是自己的援手竟迟迟未到。当下,向鸠摩智行礼道:“原来大师便是吐蕃国师,雪山大轮明王鸠摩智大师,在下久仰大名,这番有礼了。”
鸠摩智听他恭维,心中暗喜,面上不动声色道:“不知公子是哪派高弟,武功着实不凡!”他武功极高,眼界自是高明,刚来时便已看出他与慕容博相斗,便是旗鼓相当之局。慕容博的武功他自是知之甚深,能与他相抗衡,武功自非等闲。
一句话倒把刘飞扬问住了,他的名字目前也是传便江湖,而江湖中人皆知他盗有少林易筋经,想必鸠摩智也是知道,以他的为人,珍宝在前绝不会不动心。慕容博道:“这位公子可是大大有名,国师可知道近来少林寺发生一件大事?”
鸠摩智心念一动,道:“慕容先生说的是……?”刘飞扬接道:“在下正是江湖中人人欲得而后快的刘飞扬。”有慕容博在此,他想捏造身份也是不可能,干脆自报身份。
鸠摩智闻言,面上忍不住闪过一丝喜色,说道:“江湖传言公子从少林寺盗走易筋经,不知可有其事?”他自段誉逃脱后,一心想凭绝世武功扬威天下,本就有意挑上少林寺。途中听闻少林寺可媲美大理六脉神剑的绝技易筋经被人盗走,心痒难止,便在河南一带四出流连。适才听到刘飞扬的啸声,知是高手所发,这才寻声而来。不想真遇上了身怀绝世奇经的刘飞扬,让他如何不喜?
刘飞扬笑着从怀中掏出那本小册子,在面前扬了扬,道:“国师说的可是这本经书?这是我从少林寺拿走不错,但若说是那名满天下的易筋经,那倒不见得了!”
鸠摩智和慕容博皆是紧盯着刘飞扬手中的经书,奈何刘飞扬手势极快,只隐约看着封皮上的几个古篆小字,至于写着是什么那就实在看不清楚了。慕容博喝道:“小贼倒是会花言巧语,国师大德威名,何不替少林夺回经书,再奉还少林,实为天下一大佳事,国师也是闻名天下,令天下人传诵何。”他也是熟知鸠摩智的性格,知他名利心极重,先是捧他一捧,再纵俑他出手夺经,至于那“奉还少林”云云,那不过是事后之事了,真要还经,还不会另录副本再还么。
鸠摩智何尝不知他的意思,本身也是心痒不已,只是他为人素来好面子,纵是强取豪夺也要摆足姿态,当下说道:“少林寺也是我佛家一脉,公子既从少林盗去经书,小僧添为佛门一子,说不得也要为少林寺尽一分力了。如公子献上经书那是最好,否则小僧只有得罪了。”看他一脸肃容,宝相庄严的模样,真似个得道高僧,要不是刘飞扬深知他的为人,还真有可能被他外表所骗。
刘飞扬存心拖延时间,闻言笑道:“国师此言,在下就不明白了,这本经书明明是少林寺送与在下,江湖上以讹传讹,说是什么易筋经,国师方外高人难道也和那些江湖宵小般轻信么?”
鸠摩智如何肯信他的话,更觉他不过是切言狡辩,高声道:“公子冥顽不灵……”拢在衣袖中的手臂暗暗使出无相劫指,两道凌厉指力直向刘飞扬弹去,口中却是丝毫不停,道:“那就不怪小僧了!”
无相劫指本就是以无形无相闻名于世,更兼鸠摩智以逍遥派小无相功催使出来,更是无声无息,不着迹象。还好刘飞扬对鸠摩智始终保持戒备,指力匍及身前尺余,以知是鸠摩智暗中捣鬼。脚尖点动,侧身逼过,右手斜引,已使上乾坤大挪移的功夫,鸠摩智的指力在他牵引下,直击他方才站立的地上,嗤嗤两声响,地上石沙飞溅,留下两个小洞来。
鸠摩智心中也是暗暗喝彩,仍是面不改色道:“公子果然好俊的身手。”
刘飞扬微微笑道:“哪里,国师的无相劫指那才叫深得‘无相二字的要旨,厉害啊,厉害!难得的是国师竟还会道家的小无相功,两者相辅相成,更是不着半点形相,无迹可寻,佩服,佩服!”
鸠摩智闻言心中一惊,口中却道:“难怪慕容先生言公子巧言善辩,公子盗了少林寺的经书,天下皆知,却矢口否认。小僧乃佛门中人,又怎么会使道家武功了?”
刘飞扬知他素来能装,只是这当口他的目的是为拖住慕容博,而约定的援手未到,竟来了个大敌鸠摩智,实没有把握能在援手到来前敌得住他和慕容博联手,只得尽量拖延时间,说道:“国师乃佛门高僧,谅也不会信口慈黄,也许真是在下妄语了。”说着向鸠摩智抱拳作揖。
鸠摩智心中暗道:谅你小小年纪,也不可能看出逍遥派武学的奥妙,估计只是从哪听来小无相功之名,见我那招无声无息,便随口道出小无相功之名。却不知刘飞扬虽不是真正的逍遥派弟子,也没练过小无相功,但却见得多了,自是明白小无相功的特性。不说他早就知道鸠摩智练有逍遥派的小无相功,刚才随手牵引鸠摩智的指力时,便已察觉出其中暗含小无相功的内力。
慕容博却隐隐觉得不妥,心中想道:小贼行事素来谨慎诡异,他身怀绝世武学秘籍,为何还能当着自己和名满天下的吐蕃国师侃侃而谈,却丝毫无惧经书不保。他武功虽是不弱,当也明白绝不是我等二人的对手,竟还如此气定神闲,莫非他还有什么倚仗不成?冲着鸠摩智道:“国师何必与他多言,此子狡猾多端,虚防他还有什么诡计!”
鸠摩智点头道:“慕容先生说得是,如此就恕小僧得罪了。”后一句却是对刘飞扬说的。身影一晃,已到刘飞扬眼前,左手横胸,右手五指成爪,当头罩下。用得却是他大雪山本门的功夫。刘飞扬暗喝一声好,左臂上顶,手指并拢直对鸠摩智掌心“劳宫穴”。鸠摩智反手一转,顺势抓向他的脉门,左掌中宫直拍,汹涌掌力自掌间疾吐而出。
刘飞扬双手环抱,一式太极“抱珠式”使出,虽是荡开鸠摩智的掌力,右臂也是微麻,心中暗叹大轮明王果然名不虚传。鸠摩智惊道:“这是什么功夫?”他虽是精通中外武学,但自是也没见过这后世名动天下的太极拳,不禁出口问道。刘飞扬道:“微末之技,不值国师垂询!”
鸠摩智见他不答,面色一沉,也不再说话,身随招动,一式接着一式滚滚而来。慕容博在旁见他招式精妙,功力深厚,与当年一别相比,胜之不可以里道计,也是大赞不已。再看刘飞扬的武功,初看招不成招,只是随屈就伸,圆转不断。然再接着看下去,却是妙到毫巅,绵绵然,沛沛御,极尽以气御招,以柔胜刚的妙谛,至此也不得不赞叹他武功的高明独到之处。
转眼二人拆了上百招,刘飞扬始终是守御居多,十招间往往只能回得一两招。非是他武功不如鸠摩智,只是旁边还有个慕容博虎视眈眈,相斗间,他还得分出一半的心思防着慕容博暗中偷袭,能撑到此种情况已是极为不易了。慕容博在旁观了许久,心中已大致明白刘飞扬拳法精髓,叫道:“国师,你我数十年不见,今日重逢,本是大喜之事,怎可为这小子多费精神。便让在下稍尽绵力,解决了这小子,再找个地方好好一叙离别之情。”说着,不待鸠摩智回话,纵身抢上,一掌斜拍刘飞扬肋下空当。
鸠摩智心中微有不快,面上不露声色,说道:“慕容先生说得是。”双拳击出直攻刘飞扬胸腹。这下一来,刘飞扬独对当世两大顶尖高手,压力骤增,在两股强猛绝伦的掌力笼罩下,更是只有防守之力,饶是太极拳乾坤大挪移精妙无双,凌波微步独步天下,数招间也是连退数步。
眼看情况不妙,刘飞扬心中正待抽身逃离,忽听一声高亢穿云的长啸声传来。刘飞扬听了精神一奋,大喝一声,双手齐出,凝运乾坤大挪移之法,将他拍来的掌力横移数分,对上鸠摩智随后而来的无形刀气,脚尖轻点,人已飘身后纵。只听砰的一声,鸠摩智、慕容博两力相撞,身子皆是一震,心中同是一懔:这小子竟还有如此功力。
刘飞扬笑呵呵的对着二人道:“慕容老先生,鸠摩智国师,看来想要那本易筋经的人不在少数啊!”他这话拌着内力远远传出,表面似不知道来人是谁。实际却是告诉来人这两人的身份,他当然已听出发声之人便是萧峰,想必少林群僧也在不远了。
慕容博和鸠摩智相对一眼,皆看出对方眼里的犹豫焦灼。若是寻常奇珍异宝,也不一定能入他们眼中,而少林易筋经响誉天下,却是武学一大瑰宝。慕容博假死藏身少林最主要便是想偷这本经书,要说其他少林武功未必在他本身武学之上,只能说是顺手为之。而鸠摩智好武成贪,于绝顶武学无不想收为己有。早前上大理天龙寺说是为求得六脉神剑的剑谱秘籍焚于慕容博灵前,其心那是路人皆知了。
二人也知来人必也是位绝顶高手,但珍宝在前,实在难以舍却。鸠摩智道:“慕容先生,你我二人未必便怕了谁来,何不先拿下他,再做定计。”慕容博虽有犹豫,还是说道:“国师言之有理!”二人心念相通,便不再多言,复又欺身而上。
刘飞扬暗道:就怕你们知难而退,你们不跑那是最好了。也是大叹人心贪婪,由此可见一斑,只是想道自己从萧峰手中接过易筋经时,也是贪念大起,想着法子还是和萧峰一起练了,还差点走火入魔而亡,自己也不比他们好多少啊。此一想法,电光火石间在刘飞扬脑海中闪过,二人掌力已笼罩周身,封死进退去路。刘飞扬撇下他念,提起精神,抱守元一,紧守门户,一时间二人也难已攻破他的防守。
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刘飞扬此时武功柔是柔矣,但在当世两大高手紧逼下,终是难以久守。便在危急关头,一道雄壮的声音道:“慕容老匹夫,受我一掌!”正是后来赶到的萧峰,只见他脚步不停,疾冲而前,左手一轮,右手已呼的拍出一掌,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他出掌时,离慕容博还有十五六丈,只是他身法奇快,右掌伸直,掌力喷发而出时,又想前冲了数丈远,两人相距不过七八丈。
慕容博自萧峰一喝,已生警觉,转身望去,但见一个虬髯大汉,相隔十来丈便是一掌拍来。那是萧峰易容后的模样,慕容博自是不认得,但见他身法快捷,声势非凡,也是不敢大意,双掌凝于胸前,暗暗警惕戒备。
却不想萧峰一掌既出,身子不停,又抢前几丈,右手一划,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击出,后掌推前掌,犹如后浪激前浪般,汹涌蓬勃的掌力排山倒海压了过去。慕容博大惊,他绝没想到对方掌力竟能从这么远的地方重叠袭来,只一瞬间,他只觉胸口气闷难挡,对方掌力若怒潮狂涌,仿佛一道无形气墙向他推来。其势不可挡,斗转星移半点也用不上,心知此际只可避,绝不可挡,双手在胸前连划,护住身前要海,脚尖连点,人已飘身疾退数丈。见萧峰不再追来,这才立定,只见他一脸愤恨,眼中怒火狂烧盯着自己,却想不出他是何人。
从慕容博初现身,刘飞扬发出啸声示意,萧峰在数里外闻得,便飞速赶来。只是荒野小道,崎岖交错,纵横难辨,萧峰费了好大的劲这才寻到这边来。在半山腰,听到刘飞扬故意大声传出的说话声,已知他不但面对慕容博,还有一位是吐蕃国国师鸠摩智。他虽没见过鸠摩智,但也听过其名,也知是位了得的人物,更是奋力赶上。从十来丈远处便见一黄衣中年僧侣和灰衣老者围着刘飞扬缠斗。不用说已知灰衣老者便是慕容博了,直接出掌逼开慕容博,也为刘飞扬解了围。
这边鸠摩智也纵身退开,来到慕容博身旁,向萧峰道:“中原之地真是藏龙卧虎,不知阁下又是何人?”
萧峰只是看了他一眼,复又盯着慕容博,沉声道:“你就是慕容博?”
慕容博见刘飞扬笑嘻嘻站在萧峰身侧,想起刚才那刚猛无俦的掌力,心中一动,说道:“你是萧峰!”他自是知道刘飞扬和萧峰在聚贤庄当着天下豪杰的面,结拜兄弟。而萧峰既能瞒过老三老四的耳目,必是易容而行。只是他仍是想不到,萧氏父子已知道他便是当年挑拨离间的真凶。
萧峰揭去脸上易容物,喝道:“不错,正是萧某。慕容老匹夫,还我娘的命来!”说着,抢身上前,一掌怒拍而去。慕容博惊道:“你说什么?”仓促间他哪想得到萧峰说的是雁门关那事。也知他掌力雄浑,右掌斜划而出,把他掌力一带,砰的一声击到旁边地上,土石飞溅,沙尘去后现出一个大坑来。左掌同时拍出,中途连换七八个手法,奥妙莫测,教人难以猜出他所击方位。饶是萧峰对他恨之入骨,也不由心生佩服,身子微侧,左掌自肋下拍出,正是一招“神龙拜尾”。
旁边鸠摩智初时见萧峰竟无视自己的存在,心中暗暗着恼。他在吐蕃可是人人敬仰的国师,便是吐蕃国主见他也要给三分面子,便是到了大理天龙寺也是受天龙诸僧崇敬,何尝受过如此冷待。但看了萧峰几招,也不得不赞他武功了得,心道:人言“北乔锋,南慕容”真是名不虚传。这萧峰的掌力真是刚猛无双。
丐帮降龙十八掌号称天下掌法刚阳第一,每一招使开来皆是气象万千,汹涌蓬勃。虽是就十八招,萧峰反复使来,每掌拍出皆是掌力如潮,直把慕容博裹在其中。慕容博还道萧峰如此发掌,必是大耗内力不能持久。谁知,萧峰连发数十掌,竟丝毫不觉气歇,反倒是他在萧峰绝强掌力包围之下,气息渐滞,身法也是大打折扣。需知,慕容博年纪已过六旬,精力自不比萧峰壮年,之前已与刘飞扬打了半天,内力精力也已损耗不少。而萧峰本身武功不在他之下,近来又练了易筋经,内力又有所精进,更兼面对杀母大仇人在眼前,体内血气如烧,潜在武功尽数用出,此消彼长下慕容博顿显不敌。刘飞扬在旁拍手赞道:“大哥的降龙十八掌真是天下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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