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两军混战整夜。
军旗不见,号角难鸣,所谓亭台楼阁之间,早已失了战阵兵法,唯有血肉相搏,烈火如歌。
守军倚仗地利,倾泻飞矢如雨,滚石滔滔——
直至弹尽粮绝。
军士们拥挤在院墙巷道,仿佛血肉磨盘般,生生绞杀至一处。
敌我难分,无路可退,正如一局盲棋,行至尾盘,混沌几近粘稠的绝望。
偏偏云渐独坐高台,指挥若定。
“报!外院书房已近失守!”
“燃点屋舍,暂阻敌军。”
“是!”
“报!练武场告急!”
“借练武场空旷之地,弓兵列阵,刀牌手相护,天字队接应!”
“是!”
“报!叛军人数众多,自东北角包抄而来!”
“依照先前计划,刺扎马厩群马,令其奔走突围!再以铁索拦路,刀手扑杀!若失其利,则后撤至东侧塔楼,与前厅互为犄角,开床弩,推马厩,断其援兵,围而歼之!”
“此外,清点各部方位!清点伤亡!速速报来!”
“是!”
云渐背缚弩机,又从不知何处夺了一柄长刀,姑且放在身边。她的口中军令不停,双手却也不曾歇着,一步步穿戴甲胄,拉牢系带,复又检验起了腰侧箭匣,弦羽机括。
她甚至跺了跺靴子,将方才垂花门前沾染的泥土,蹭在了厅前的汉白玉台阶之上。
皇帝站在她的身后,握紧了刀柄。
远处火势,已足够点亮他的瞳孔,素来深沉的眉眼,竟也染上了微光,仿佛月映寒潭。
云泽肿着半张脸,凉薄的唇角,溢出几分血色,却终究,没有再问什么。
他还记得,夺嫡之争的当夜,王府将破之时,阿姐也是这般整顿装备,点齐人手。
她会算尽背囊里的每一支箭,用尽手中的每一分力。
她会做最可靠的将军,更是最勇武的战士。
身先士卒,奋战至死。
“报!花厅起火!”
“可有叛军潜入?群臣如何?”
“庆王组织人手,已控制火势,但尚未查明谁人放火!群臣原地等待,稍有骚乱!”
“传本宫军令,若有作乱者,不论官阶品级,可先斩后奏!”
“是!”
云渐语毕,竟顺手拔刀,裁了半截衣摆,一圈一圈,交缠在虎口腕间。
动作虔诚,宛如作茧自缚。
“皇帝,你在正厅留守。正厅之内,近卫军士,均由你亲自调遣。”
云渐咬住布头,将死结狠狠拽紧,直至右腕僵直得近乎完美。
顷刻间,长刀佩上腰侧,弩机落回左手,张弓一刹,铁矢落入箭道,响声清脆。
战士出征,锋刃嗜血。
她的脸色苍白,眸光却如烈酒,灼烧滚烫。
“你二人留在此地,切不可妄动,听明白了?”
仓促中,她又抬眸,看了沐景一眼,点了点头。
“如有他们的消息,即刻报我。”
她当然想听十一的消息,想见他,想他站在面前,安然无恙。
但许多时候,宿命如海,肆意奔流。
她也只能大步流星,走向黑暗,走向烈火。
走向前赴后继的死亡。
云泽静静目送她。
看她纵身一跃,踏入万丈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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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之下,已有死灵无数。
坍塌的佛首,自熊熊业火之间,仰视世人。
不示现,不悲悯,不相救。
任由众人杀生,以求苟活。
“引弓——齐射!”
“弓箭手准备!”
不知不觉间,神武弩射尽了最后一支箭羽,终于断弦,悲鸣如孤雁。
“左右包抄!刀牌手结阵!”
“冲锋!冲锋!”
“殿下万胜!万胜!”
刀刃被砍出缺口,鲜血沾满了衣甲,溅落脸庞。
湿漉漉的缠绳,滑得握不住刀柄,也不知是汗是血。
“后撤!退回西侧!驰援塔楼!”
“小心投石机!”
“卧倒!”
乱射的飞石,根本不分敌我,碾压人群。
惨嚎声,好似厉鬼尖啸。
第 104 章 雷霆[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