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质疑多了,她早已经忘记被人相信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然而,欣喜不曾多做停留,木然的表情出现一丝惘然和失望。别人怎么想都没有用,她在意的,是余深的看法和肯定,只要他不松口,那她永远也看不到天堂。
终究,还是失落的沉默了。
厉诚濡也无言安慰只静静开车前往医院。
路,是那么潮湿冰冷,雨水无情冲刷城市的各个角落,闪电雷鸣齐上,惊了陷入自我世界的可怜人儿。
余深就像不可抑制的病毒每天不断折磨着季月染,她觉得自己被所有的人抛弃了,甚至连最仁慈的老天爷也抛弃了她,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心里充满了恐惧,只要稍有声响,她就会吓得跳起来。
那个时候,她习惯性的躲在角落里无缘无故放声大哭。
久而久之,性格转变,无法正常与人交流,身体就有了不适,那种不适就好像是没有安全阀门的锅炉,内心的压力达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每一次都想跳进河里一死了之。
厉诚濡的话给人希望,季月染却憋嘴苦笑,“只要余深认定我是凶手,那我就罪该万死。没用的……真的没用……”
她说这种话的时候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挣扎着,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最后认命了,懒得反抗了,因为无论自己做多大努力,自始至终都洗不清被脏水泼过的痕迹。
厉诚濡从后视镜偷偷看她,此时此刻,季月染真像被人遗弃在角落里的破布娃娃,破败又无生气。
他无奈,试着劝她,“人生如杯,只有倒掉昨夜遗留的旧水才能盛装新水,如果不愿意舍弃,就无法忘记曾经的痛苦。”
“道理我都懂,可是做不到。”
“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谅解不了的过错,你……”
“你的意思是不管别人对你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你都能不计前嫌来原谅他?”他话未落,季月染就红着眼眶不敢置信地打断他,“那你说这话真轻巧。”
厉诚濡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好。”
“你这是希望我好吗?”季月染露出近乎疯狂的扭曲微笑,然后捂着隐隐作痛的胸膛在喘息中大声嚷叫:“为了证明我是清白的决心挖出了父母的骨灰,余深却当这只是一个笑话,你以为他抛掉的仅仅只是一堆粉末吗?不,那是我的父母!你之所以能够轻易不觉痛的说出这番话,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经历。刀没有砍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血肉模糊的痛楚是什么滋味。
厉先生,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但是我忘记了,你也是余深身边的人,说什么为我好,其实就是想让我忘掉余深的恶行!”
...
那种看见希望又失望的心情无人能体会,厉诚濡极为震撼地踩下刹车,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劝说季月染忘记痛苦。殊不知,她那些痛苦是承载着父母的游轮,让她忘记等于是抹杀了二老的存在以及余深的罪孽……
“抱歉,我……”
“你不用说抱歉,是我过激了。”
那一刻,厉诚濡承认,他被这么一个‘弱女子折服了。
期间,两人无话,小车一路平安地驶进医院的停车场。
前脚刚下车,阴凉之气袭来,季月染习惯性的打了个冷颤,依稀记得几年前,父母被找回时,她也曾在阴凉的地界中瑟瑟发抖。
清儿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在主楼的三楼,厉诚濡带她上去的时候,刚好撞见参与救治的主治医师,他拿来几张化验单递给厉诚濡,说:“患者的确伤到肺腑了,有严重的出血状况,而且我们还发现她有隐藏的病史。”
“什么病史?”季月染惊得动弹不得。
那医师直接了当的说:“肝硬化,慢性进行性疾病,如果早期及时治疗可能会治愈。”
“依你的意思,清儿是晚期肝硬化?”
“不,恰巧发现得及时,患者还有治愈的可能,家属不必担心,我们会及时跟进病情进一步加强治疗方案。”
...
听到此话,季月染再也忍不住瘫软在地,人生大落大起,这点形容也不为过。
“嗯?你的眼睛看不见?”医师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妥,蹲在她面前多看了两眼。
季月染垂首,没有否认,就他盯着她那一小会儿,便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有没有去哪里看过医生,要不要在我们这里做个全面的检查?”
医师的话,仿佛像一颗小石子坠落季月染的心湖,荡起一圈圈波澜。
站在一旁沉默已久的厉诚濡将季月染扶起来往椅子那里推,顺便劝说:“不管有没有看过,既然到了医院,干脆做个检查,看看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季月染微垂了垂眼眸,遮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暗淡,“时间间隔太久,结果恐怕会失望,既然失望,何必心存希望。”
“你看都没看又怎么知道结果不如人意,你看你朋友,如果不是进了医院,恐怕肝硬化这个病也不会被发觉。所以,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像你想的那么糟糕。”
厉诚濡说着,又转头和医师说道:“安排吧,费用我先垫着。”
季月染攥紧盲杖,抬头面向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有可能是可怜她,也有可能是以前见她时那种欢喜的冲动驱使自己要那样做。
季月染并不觉得自己唐突,又开口:“帮我的后果是什么,你是知道的。所以,别再犯傻了,我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无辜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厉诚濡总是不喜欢见到她这种消极的心态,很想摆正她的心思让她看清楚世间的美好风景,但是,她或许信不过他。
为了不让她推辞,厉诚濡只好这么说:“我是医生,救人是我的职责,就算是阎王站在这里,他也得给我三分面子。”
季月染张了张口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下一秒就被其他人截胡话语权。很快,护士过来通知他们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病人过来拍片子。
厉诚濡点头,像个没事人一样拽住季月染那细嫩如玉的手腕缓步前行。
在他的带领下,季月染几乎用不上盲杖,前进的时间缩短一半,在拍片室,由厉诚濡亲自主持。
这一方一切按部就班,而另一方却严肃许多。
偌大空旷的余家别墅二楼里,余深坐在书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双双的照片看了许久,听见管家进门,也还没舍得把视线收回来。
“先生,有什么事需要吩咐?”
余深的眼皮动了动,回过神来视线依旧停留在那笑得灿烂的女人面上,开口的声音平又冷,“季月染的眼睛怎么瞎的。”
以往,他对季月染疏离又冷漠,今日破天荒问起,让管家一下就错愕了。他沉默片刻,见余深抬头疑惑地看着自己,已知事情瞒不住了。
管家整理了混乱的思绪,这才缓缓说:“当年那群女囚得到您的吩咐惩罚季小姐,却有人突然情绪激动下手狠了一点,所以……误伤了。”
误伤?
余深坐在那里,心像压了一块石头那么重,因为他知道,有些事并不像表面发生的那么简单。
也就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亮起,他瞄了一眼,是厉诚濡发来的短信。
挥退管家,余深拿起手机点开短信,里面的内容是厉诚濡发来季月染的检查报告,导致她眼睛失明的主要原因是颅内出血,出血部分较大,压迫到视觉神经。时间过长,错失最佳治疗时间,治愈的可能性不大。
余深愣了,想起几年前对季月染下过的狠手。或许,导致她颅内出血的罪魁祸首是他也不一定。
...
不过短短的一瞬,他就恢复以往的淡漠和沉静,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报应,与其他人无关。
医院内,厉诚濡拿着报告坐在季月染身旁的空位上,没有过多的迟疑,指着内容如实告知,“你眼睛失明的主要原因是颅内出血压迫视觉神经,虽然错过最佳治疗时期,但还是有治愈的可能性,你……”
“阿诚,你主刀的手术快到时间了,赶紧过来做好准备。”
他还没来得及和季月染说完话,阿苏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厉诚濡应了一声后,看见季月染神色淡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高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他纠结好一会儿,终究不愿这么放弃,又动唇劝说:“清儿是个不错的孩子,我想你能看见的时候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厉先生,你别劝了,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如何,治愈的可能性很小,我怕疼不想遭罪,还是请你们把精力放在清儿那边,治好她,我给你们做牛做马。”
说着,拿起盲杖就走。
看她那决绝的背影,厉诚濡张了张口还想再说点什么来劝导她,只是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随着她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将视线从她离开的方向收回来。
手机依旧响个不停,最后在他的一个回神中按下接听键,“季月染不愿意接受治疗,你别费心了。”
余深还没有开口问话,厉诚濡就事先把答案说出来。这让他很费解,拿了悬挂在椅子后边的外套,一边往外走一边讲电话,“明明有治愈的可能,她为什么要拒绝。”
听到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厉诚濡脸上闪过一抹不悦,“她说,世界太脏不想看见。可在我看来,或许是因为她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在这个腌?的世界再也没有人能再入她的眼,还不如直接瞎到生命终结。”
近乎嘲讽的话语令余深愤怒万分,已在车上的他猛踩油门,像雪崩似的,飙车去了季月染所在的医院。
在路上,他偶然想起当年季月染在脸书上写过的话:
我觉得你是我的命中注定。
某一天,你在我身边的某处走过,撩了我一池春水。
皓月当空时,你又突然闯进我的梦中,我的视线总在捕捉你的身影,我的耳朵总在谛听你靠近的脚步声。
我喜欢你指尖的冰凉,只要你轻轻一触,便能使我颤动。
我心尖的荒原为你震撼,它们为你落尽了苍黄失态。
当你走过,绿意为你萌芽,我心花怒放犹如你是我的恋人。
梦醒,怅惘。
无时无刻都在对天祈祷,ynz,我希望每天醒来时能够看见你不怒而威的颜容,想拨开覆盖着你的烟云更加清楚地凝视你。
我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既想望、既害怕又期待你能听见我的呼唤而出现,想着你能与我合成一颗心。
回想她也曾是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他这颗尘封已久的心就像小鹿乱跳着,手抖得不听使唤,只觉她温柔香甜。
可现实过度残忍,她像是剥落的斑斑铁锈,又像是锋利尖锐的荆棘,说着无与伦比的谎话刺痛着他的心。
...
那年天真烂漫的少女如今见到他,像是不断的被往事折磨和摧残,总喜欢变得疯疯癫癫,仿佛她的黑夜没有黎明。
刚抵达医院,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季月染摸索着去买晚饭。她给摊主一百块钱,摊主却找她五十块假钱,她浑然不知,数额不点,真假不辨,就这么毫不在意地塞进口袋里。
而那位摊主,却瞅着她得意至极。
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余深的脸色都变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二话不说冲上前抢走季月染口袋里的假钱,然后揪着摊主的领口,怒声恐吓他重新换一张。
季月染听到余深的声音时,心里顿时一慌,下一秒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走得更快,连晚饭都不要了。
余深生平第一次可怜季月染,结果人家不领情。
丢开摊主,手里攥着那五十块钱,余深“呵”了一声,“果然不该如此冲动。”
可话刚落,意识到自己因为季月染被骗而冲动之后,整个人就愣住了。
明明很乐意看见她遭难,可心里为什么会那么的不爽?
这个时候,偏偏又看见有个男人扶着季月染嘘寒问暖,余深怒了,万万没想到她都失明了还这么不守妇道。
于是,拗不过心尖的不爽,他走到两人面前冷嘲热讽:“真是小看季大小姐的本事了,就算是身有残疾,也不忘和别的男人亲亲我我。大概或许,多年以前你也曾背着我做了许多下三滥的事吧!”
“啪!”
...
季月染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余深的脸上,又重又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的眼睛可以看见了。
余深的气息逐渐变了,整个人看起来像冰川雪地里的臭石头,面色难堪表情变幻莫测,既震惊又不敢置信,“你竟敢打我!”
从来,只有他欺负她的份,从未想过季月染会如此胆大包天。
当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季月染压住心间的恐惧,露出不屑的笑容,“如果我手上有一把刀,会不顾一切的斩杀你。”
“你真够胆!”余深伸手要擒住她的时候,她旁边站着的男人,一瞬就把她护在身后,并朝他怒目相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纠缠我的人?”
“你的人?”余深极为不爽,皱着眉毛一脸不敢置信的询问季月染,“你什么时候和别的野男人勾搭上的?”
季月染冷笑,抑制心间的颤抖,既疏离又冷漠地说:“我和谁勾搭在一起,还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余深站在那里与男人对视,男人并不差,身高与他一般,面目却非常和善,还有那打从心底流露出来的骄傲和勇气令人钦佩。
他是谁,和季月染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能够那么亲近的在一起有说有笑。
然而,余深忘却了,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过问季月染的事。她和谁在一起和谁有关系,他已经无权干预。
心火仿佛就那一刻导致天崩地裂,对持的两人谁也不甘认输。
季月染轻轻扯了扯陆承诺的衣袂,语气温柔又有爱,“阿诺,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和这种人浪费时间。”
陆承诺没有过多迟疑,“嗯”了一声,转身就认输了。他并不避讳,伸出骨节分明的五指牵动如季月染如葱似玉的柔夷,她没有挣脱,两人就这么般配的从余深面前离开。
此时此刻,余深就像被人遗弃的破布娃娃,在人海中孤零零的站着,甚至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攥紧拳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愤懑的朝墙壁挥了一拳。
“站住!”
带着怒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季月染浑身一颤,陆承诺清楚地察觉她在发抖。
季月染受惊,陆承诺怒极反笑,“你还有什么要说,麻烦你一次性说完,我们赶时间,不想跟你耗。”
余深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对他的话很不满,“我和季月染的事,轮不到你发言。”
“请你记住,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寥寥我们走。”
余深颔首,冷漠至极,“季月染,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但是还得提醒你,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云阿宝和那条名叫星星的狗。”<
第12章 梦里真的能抓住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