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然的朱印三的手,回身,毫不犹豫地,将刀刃没入了朱印三的皮肉之中。
那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叶卓言广袖的布帛被撕裂,而随着裂帛声,大量的刺目的红喷涌出来。
朱印三手中攥着价值不菲的织金锦缎,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叶卓言,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仍旧没有想明白。
他明明无比确信叶卓言已经在当年的地牢中彻底被废,那端小王爷提不了剑,甚至留下了病根,怯冷畏寒。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将那人当作人质,梁远州不舍得动一下的人,不正好做人质吗?
可为什么……
叶卓言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他紧攥着横刀刀身的右手,血流如注,滴落在祈元宫石砖的缝隙里。
那一时,整个祈元宫中仿佛彻底凝滞了。
叶卓言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忽然笑了一下,而后云开月明,他最后一眼,是祈元宫上方?远的夜空。
*
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父王和母妃拉着他说,要在书院里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做一个对大周有用的人。
是夫子用戒尺打他的手,说他又偷跑出去,不听先生讲课,还将书院里其他孩子打哭了。
是皇伯父准他在御花园里练剑,哪怕他把才开了花的梨树打落了满地的花瓣,也未曾责怪他一句。
是偷跑出去参加扬名武会,擂台上连胜,连敢挑战他的人都找不出一个来。
是遇见了梁远州,那人断了他的连胜就扬长而去,怎么可能,他得找回场子来才行。
后来的事情被蒙上一层灰白,痛苦、绝望、复仇,他是人前花天酒地的端王,亦是人后连剑都提不起的废物。
那是他不愿记起的几年,所以他醒了。
天光大亮,照进他无比熟悉的屋子里。
端王府,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只是好像前一刻这里还是欢声笑语,再睁开眼,便剩下他孑然一人。
“卓言,你醒了?”
随着开门声传来的,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叶卓言扭头去看,伤口被牵扯,疼得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脖子上有伤,还没好,慢些动。”梁远州走进来,将水盆放在一边,熟练地在床边坐下。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叶卓言看了他一会,沙哑着声音问:“我睡了多久?”
“二十一天。”
“竟然还活着。”叶卓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有些想笑。
梁远州垂眸:“烧了很久,太医院的老太医在王府里住了十几天,他们都怕你撑不下去,可谁也不敢说。有几天呼吸弱得像是没有一样,还好伤口还算浅,挺过来了。”
听着梁远州的话,叶卓言只觉得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一样。
安静了好久,他才又开口:“龚太后呢?朱印三呢?”
“朱印三死了,龚太后被圣上关在了冷宫里,第二天宫人去的时候,就自戕了。”
“便宜了她。”
“她那天晚上就疯了,一直说有人要杀她,还喊老王爷的名字,死的时候也不太好,身上好几个伤口,没有一点太后的样子。”
“还是便宜了她。”
两个人都没说话,梁远州倒了一杯温水,可叶卓言不喝,杯子就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冒出的水汽过了一会也没有了。
日影缓缓移动,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叶卓言忽然又开口。
“你怎么在这?”
“不放心别人。”
叶卓言忽笑了一下:“还有谁会杀我?”
“他们不够细心。”
“梁远州,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还有什么用吗?”
“还没有。”
梁远州重新抬起目光看向他。
叶卓言的脸色并不算好,只是目光清明,有一瞬好像让人回到了八年前初见时一般。
叶卓言看着他,什么都没有问,而他的目光,又好像是问了所有的问题。
有一会,他才听见梁远州的声音。
“我不知道,被我装在心里的人,能不能原谅我那时来迟。”
有很多话,好像只是缺少一个说出来的契机。
而有很多感情,也好像只是缺了那么一点生根发芽的运气。
叶卓言没有推开那个俯身而下,轻柔又小心地吻着他的人。
那时他想,他的运气,大概并没有那么糟糕。
第 97 章 孑然[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