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原先也是天桥下的卖艺人。这倒是让许沁柔始料未及。她跟着红玉进了屋,发现墙角果然放着琵琶和三弦,做工还都不差,上头也没沾灰,应该是有人经常动。
“你天天练?”许沁柔问道。
“嗯,到底也是一门吃饭的本事,不能手生了。”
说罢红玉即刻操起三弦,给她当场来了一段。许沁柔音乐素养近乎于零,对民间小调知之甚少,也不太能欣赏这样的风格,但红玉技巧高超,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看着红玉一双巧手在琴弦之间游移,心中渐渐凝结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一曲终了,许沁柔问出了这个问题:“既然你有这本事,为什么现在要窝在屋里?我觉得你重出江湖去弹琴唱歌,收入应该要高得多。”
红玉默然,片刻后冲她摇头:“算了,我不想再去天桥。”
许沁柔端详着她的面貌和双手。她的手皱纹密布,龟裂的口子死皮外翻,实在令人不忍细看,然而手型和手指长得极好,若是有条件好好保养,不知道多诱人。
这张脸也不年轻了,眼角细纹涂了脂粉也遮盖不住,法令纹如两条纵深沟壑,永远卡着些粉,清不干净。不过要论脸型五官,在这个年纪的女人里头可算出挑,她颧骨高,下颌角也分明,其实是硬朗长相,女人味全靠一对琥珀色的眸子和丰润的嘴唇提起来。她脸上肉不少,如今年纪大了,多亏这些骨头挂住,皮肉才不致下垂,而且脸并未随着岁月流逝进一步拉宽,保持了年轻时的大致形状。有这样的骨骼打底,比例又绝佳,皱纹再多也丑不了,不管多少次看到这副面貌,许沁柔心中都能涌现出好感。
见小姑娘一直打量自己,红玉有点自惭形秽:“我现在老了,越来越难看,去天桥恐怕也没人听我。”
她像是害怕许沁柔再问些别的,先发制人,指着桶里的脏衣服臭袜子:“我也不是那种没事做的人,好些没人照顾的男人衣服破了也不知道怎么补,就送到我这里来,我帮他们补好,收的钱勉强够一天开支。”
这副小心翼翼的做派让许沁柔没法问她究竟是不是做那一行的,转念一想,自己这么纠结这个好像也没必要,不过一次普通的登门拜访而已。于是她笑了笑,叫红玉宽心:“哎,大伙儿都是卖力气干活的,都不容易,以后互相多关照吧。”
走到门口时她又回过头:“师父现在看管我看得紧,等将来空闲时间多一点,我就来找你学弹琴学唱小调,你答应好了要收我这个徒弟,别反悔啊。”
红玉连连点头,皱纹笑出一朵花儿:“不反悔,不反悔。”
在家中又静养数日,许沁柔的脚完全恢复了,准备再次和师兄们一起去天桥。卖艺没有她,又少了小四和小七,越来越不成气候,观众数量急剧下降,徐小八等人都提不起劲来。
“咱们中间就数你吊辫子是压轴好戏,你不来,一天都挣不到太多钱。”徐小八抱怨道。
“你双锤使得那么熟练,我不信吸引不到人。”
“锤用得再好,也就那一点点把式,不够惊险,看的人能多才怪了。”徐小八叹气,他现在显得比几个月前要老成许多,尽管脸还是那张脸,稚嫩得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他看看师父师兄离得还有段距离,突然拉住许沁柔袖子:“小九,我觉得咱们现在已经不能叫作戏班子了。一天到晚全靠武艺杂耍吸引眼球,挣几个小钱,根本连登台的机会都摸不到——”
许沁柔急忙比了个噤声手势,要他小声点:“这话要师父听了去,得多难受啊。”
“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徐小八不打算就此罢休,“除了晚上私下练习,我们几时真正拿出去给人看过?”
许沁柔无奈道:“但是咱们没钱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我们恐怕连做狗熊的资格都不够。”
这句话一出来,徐小八好长时间没做声。许沁柔记得他说过,他想成角儿,真正红透半边天的那种。照目前的情势,这个梦想遥遥无期,毛都摸不着。也难怪他丧气。
大半年过去,越过越不景气。师父这一年骤然衰老,一贯挺得笔直的腰板渐渐萎缩,眼中的精气神消耗殆尽,到后来甚至没什么心思和体力带他们出来卖艺,全靠他们自己撑场子了。没有主事的,一群半大孩子经常受欺负,很快在天桥这一片被排挤得无处可去。师父认识的那些老朋友并不会卖他们面子,只是背过脸去装作看不见。
许沁柔看着他在榻上歪歪倒倒,时常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被关禁闭,师父中气十足地教训她,叫她不准乱跑,当心被拐卖。今年她猛蹿个子,长得快和师父一样高,手长腿长跑得快,也用不着担心被拐子绑走了。时间流水般蔓延,席卷一切。
终于有一天,师父把他们所有人集中到一起,将投师纸一一退还。
孩子们低着头,不肯接。
“我带不动你们了,趁着年纪
第三十三章 天涯歌女05[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