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呀!你干得这叫什么事啊?三十多岁了,本来都是高龄产妇了,还打胎,多伤身体啊!以后还要不要孩子了?怎么这么不叫人不省心。”
喻老师急火攻心,一股血直往脑门上冲,百爪挠心,却一筹莫展。知春是家里的老二,那几年知夏中考,知冬还小,婆婆又病了,喻老师忙得脚不沾地,对知春关注比较少,直到现在,知春还经常调侃自己二女命苦,父母是“疼大的,爱小的,中间夹个受罪的”,说这话时,喻老师就一阵心虚,强词夺理,“你怎么受罪了,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还时不时把知春擅自退学的事拿出来说,“还是没让你读书?好好的大学,说不念就不念了,五千块的学费就那么打水飘了。”一提起这件事,母女俩就要争辩一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知春一直喜欢画画,自学,高考时报了美术学院,喻老师说女孩子做个老师就挺好,有寒暑假,受人尊重,好找对象,将来自己孩子上学也方便,知春不听,说任何职业都不应有性别标签,没有什么工作是必须男孩子做的,必须女孩子做的,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梦想,喻老师跟她说不通,悄悄改了知春的志愿,后来知春被师范大学录取,心有不甘去上学,不到半年就退学了,自己打工自费去读美术学院的成人班,没有学历,喻老师气得肝疼,她那时才恍然觉得,这个孩子在夹缝中野蛮生长,已经生了翅膀,不受她的掌控了。
现在,知春冷静地看着母亲,她的眼神平静,呈现淡淡的蓝色,像婴儿的眼睛一样纯洁而闪亮,这是剑拔弩张横冲直撞的从来没有过的眼神,她说:“我不打胎,我也不结婚,我会生下这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我会给他(她)全部的爱,给他(她)最好的成长环境,教育条件,给他(她)自由选择的人生,他(她)想学艺术,还是想学造船,我都会支持他(她),我不会改他(她)的志愿,因为那是他(她)的人生。”
句句如剑,句句刺挑着喻老师的神经,喻老师愤怒又焦躁,不耐烦:“行了行了,你就作死吧!爱咋咋地,我不管了,有你哭的时候。一个个的,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喻老师气呼呼的起身走了,钱没要到,还生了一肚子气。知春心里又不落忍,起身追出去,要开车送她,喻老师走得很快,甩开女儿的手,头也不回。
从知春的小区出来,喻老师拐了个弯,找了个公交站牌,站在那里等车。这里全都是新建楼盘,人流少,公交也少,半天都不来一辆,下午太阳还没落,一丝风也没有,喻老师站了一会儿就一头汗。想到自己大热天还为儿子的彩礼钱奔波,又在女儿这儿生了一肚子气,她也不免自怨自艾,叹自己命苦。她年轻时受婆婆的气,婆婆不在了,她压抑的强势的性格渐渐暴露出来,又看不惯窝囊无能的丈夫,天天和他生闲气,他抽烟打麻将,睡觉磨牙放屁打呼噜,事事都不遂她的心意来,孩子们逐渐长大,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个个都能高高在上地审判她,纠正她,说服她,她有时很茫然,经常会在心里琢磨,是不是自己的观念,想法,真的错了?知春真的做得对吗?不能啊!单身生孩子,没人会赞同吧?
车还没来,站牌后的甬道上,走来三个女人,两个中老年妇女,和喻老师一般大,还有个年轻女孩,走在她们旁边。喻老师定睛一看,这不是……,不是知秋吗?
她连忙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听到她们在聊天。——
“这个房子就是我给你和建奇买的婚房,给你和宝宝,天经地义。”
“亲家,我听说过户可以加急办理。”
“在办了,在办了,放心吧!保姆我也请好了。”
“请什么保姆?我照顾明珠就行了,谁能有娘家妈尽心?”
……
对,知秋在那家叫明珠,那个穿蓝衣服的,就是明珠的养母吧?
喻老师等她们稍走远了几步,又悄悄回头看。对,知秋在那家叫明珠,那个穿蓝衣服的,碎花连衣裙的,就是明珠的婆婆吧?蓝衣服那个,自然是明珠的养母了?听语气虚头巴脑,透着股子虚伪。不知为何,喻老师天然地对知秋的养母有一种敌意,就好像她女儿是人家抢走似的。
听起来,是婆婆和妈一直有商有量,明珠一直不说话,看上去不太开心?喻老师又不自觉地忧心忡忡起来。自从上次在医院偶遇,她放心不下,托知夏去看明珠,知夏回来说,明珠一切都好,婆家和娘家都支持她生下孩子,知夏还说,明珠不怨恨喻老师。喻老师听了这话,心里更多了层愧疚,这孩子善良,长得也好看,跟那个明星赵丽颖似的,看着就叫人喜欢,当初怎么舍得把她送人了呢?她要是在身边长大,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那三人走了大约两百米,进了路边这个小区的大门,喻老师再看不见了。
这家小区正好在知春家小区旁边,新楼盘,交房有两三年了,是什么开发商喻老师也不懂,但是听知春说过,她这一片的楼盘,都是非富即贵。听话听音,好像是那婆婆说要把房子给明珠?这是让明珠生下孩子的条件吗?有房傍身,有人照拂,总好过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只是孩子的爸爸没了,明珠这样生下孩子,真的好吗?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
车来了,喻老师回望了一眼,上了车。
回到家,许文忠正在客厅嗑瓜子,喻老师急急进了卫生间,刚才在公交车上一直憋着尿。谁知刚坐上马桶,屁股一凉,伸手一摸,一手的水,不用问,又是老许上厕所没掀马桶盖,尿到了马桶圈上。
喻老师强忍着怒火,擦洗干净,从卫生间出来,老许还在嗑瓜子,瓜子皮铺了一地,墙上的时钟指向六点,该做晚饭了,但老许永远是那个等着开饭的人。喻老师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怎么今天没去打牌呢?”
老许不知有诈,还老实回答:“我跟这人都不熟,也不知哪有棋牌室?我明天回去呀!”
“要回自己回去,没人跟着伺候你。”
“我一个人也没见饿死。”
喻老师给老许做了一辈子饭,到头也没落好,听到这话,喻老师一口郁气闷在胸口,就想开火干仗:“那你倒是做一碗饭啊?就会做到这儿当大爷。”
老许这才意识到又撞到了喻老师的枪口上,他无意招惹她,马上口气疲软:“我又不会做饭,我做的饭你又不吃。”
“不会做不会学啊?”
……
每次吵架,就会这样陷入死循环,两个人都觉得累,吵完了觉得特别没意思,人就像空了的面袋子,精气神全抽走了。
喻老师吵了几句,想到儿子快回来了,还是自己进了厨房。
晚饭做得简单,油泼面,老许和儿子都爱吃,面刚煮好,知冬就回来了。
饭桌上,喻老师又嫌老许吃面声音太大,又唠叨他:“注意一下形象!以后跟儿子儿媳住一起,叫人家嫌弃你。”
老许不以为然:“谁要嫌弃嫌弃去,我跟谁也不住,我自己在老家待着,哪有不去,我明天就回去。”
喻老师白一眼,无语至极。
知冬破天荒地替父亲说了句软和的调停的话:“晨晨听话,哪会嫌弃你们呢!”
喻老师和老许心里都感到欣慰,互相撇撇嘴。
既说到儿媳,知冬这才才斗胆问了一句:“那,那个彩礼钱?咱有吗?晨晨虽然没问,可是这样拖着不太好吧!”
一提到彩礼,喻老师就想起知春刚才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想到她腹中来路不明的孩子,顿感血往上涌,没好气地说:“我没有钱,给你买这个房子,都把家底掏空了。你给她说,就这条件,给一万块意思一下,要结就结,不结就拉倒。”
知冬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嚷起来:“你怎么出尔反尔啊?这不是那天说好的吗?你叫我怎么给她爸妈交代?”
“你要是有钱,是一百万我都没意见。”
“我哪有钱啊?妈,你想想办法啊?我和晨晨以后一定会孝敬你的。”
喻老师心烦意乱,被儿子缠得不耐烦,不小心脱口而出:“我想办法了,你大姐说给十万,老二说要钱可以,让你去找她要。”
“什么意思?让我去找她?听她阴阳怪气教训我?不就有两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
一直默默吃面的老许抬起头来,补刀道:“有两个臭钱就是了不起。”
知冬饭还没吃完,把碗一撂,气冲冲地回房了,嗓门震天响:“这婚我不结了。”
第六章 彩礼[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