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推开书房门时，顾承砚正俯身在案前核对新到的蚕种名录。
砚台里的墨汁未干，狼毫笔斜斜搁在笔山上，在宣纸上洇出半朵墨梅。
听见动静，他抬眼便见她绣囊的流苏在腕间轻晃，指尖捏着张叠成方块的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34;承砚。34;她将纸轻轻摊开在他面前，声音比往日低了半度，尾音却像浸了碎冰，34;你看这个。34;
顾承砚的目光扫过34;苏砚修34;三个字时，呼吸微滞。
他俯身凑近，指腹轻轻抚过字迹——行楷间带几分汉隶的古拙，确与苏父账本上的批注有七分相似，但34;修34;字最后一捺收笔时却微微上挑，像极了日本书道里34;引筋34;的技法。
34;若雪。34;他抬头时眸色沉了沉，34;你苏家三代单传，可有人提过绍兴分支？34;
34;父亲说过，苏家世居松江，往上数五代都是独子。34;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34;且这名字......34;她指尖点在34;砚修34;二字上，34;取你名中39;砚39;，我名中39;雪39;去雨字头为39;彐39;，合起来是39;修39;。34;
顾承砚的指节叩了叩桌面。
他想起前日在虹口截获的密报，日商三井组新聘了位34;汉学顾问34;，是早稻田大学专攻中国宗族史的教授。
原来对方不仅要在技术上伪造，更要在血脉上做文章——一个34;正统34;的苏家继承人，远比偷几幅织谱更能瓦解顾氏与苏府联合的根基。
34;青鸟。34;他扬声唤人，话音未落，青灰色身影已从廊下闪进。
这男人总像块淬过冷的铁，连呼吸声都带着锋刃的凉意。34;去松江县公署，调民国十年的户籍底册。34;顾承砚将纸条推过去，34;重点查39;苏砚修39;的迁徙记录。34;
青鸟应了声，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的蚕种名录哗啦翻页。
苏若雪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门框外，忽然抓住顾承砚的衣袖：34;他们要这个假堂兄做什么？34;
34;口述会。34;顾承砚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间银镯的刻痕——那是去年她替绸庄收账时被地痞推搡留下的，34;你父亲临终前交给你的《江南织谱》，是苏家世世代代口传心授的根基。
若有人能以39;苏家长房嫡侄39;的身份，当众说出一段39;苏老爷亲授39;的织锦要诀......34;
他没说完，苏若雪已懂了。
《织谱》上的文字可以誊抄，可那些34;经线需过三遍米浆阴雨天织云纹要减两成力道34;的活计，是苏父手把手教她时，在染坊里、在织机旁、在每根被茧丝磨出老茧的指头上说的。
若假堂兄能34;回忆34;出这些细节，就算她有族谱为证，也会被质疑34;是否私藏了更正宗的传承34;。
34;但他说不出。34;苏若雪忽然笑了，眼尾却泛着红，34;父亲教我的时候，总爱用烟杆敲我手背——39;死记本子不算本事，要记在骨头上39;。34;她转身从檀木匣里取出个铜印，巴掌大的方印，表面的云纹已被岁月磨得发亮，34;这是父亲二十岁时自己刻的阳纹印胚，刻坏了三次才成。
里面有处补痕，是我十岁那年趁他打盹，用铜针偷偷戳的。34;
顾承砚接过铜印，对着光看。
印胚内侧果然有道极细的划痕，像条小蛇盘在云纹里。
更妙的是，印底还残留着极淡的磷粉——那是苏父晚年视力衰退后，为防止记错染缸标号，特意在印泥里掺的，夜间会发出幽蓝的光。
34;明日让39;苏砚修39;第一个上台。34;顾承砚将铜印轻轻放回锦盒，34;真传人摸这印，会知道要对着月光看补痕；假的......34;他指节敲了敲印盒，34;要么当它是普通铜器，要么急着证明自己，反而露怯。34;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鸟掀帘而入，手里攥着卷泛黄的户籍纸，边角还沾着公署档案柜的霉味。34;民国十年三月，松江县志确实登了苏砚修的迁入记录。34;他展开纸页，34;籍贯绍兴，关系写的是39;苏明远（苏老爷名讳）胞弟遗孤39;。
但后面批注栏有行小字——39;战乱失联，民国十三年注销39;。34;
顾承砚的拇指摩挲着纸页边缘的折痕。
民国十年，正是苏父接手苏记染坊的第二年，也是三井组第一次派人来谈34;技术合作34;的时候。
看来这枚34;备用钥匙34;，早在二十年前就埋下了。
34;批准他参加口述会。34;顾承砚将户籍纸递给苏若雪，34;但要在请帖里加句话——39;请带苏老爷当年亲授的信物，以证师承39;。34;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的光，低笑一声，34;若雪，你说这假堂兄，能找出什么信物？34;
苏若雪将铜印盒抱在怀里，指尖轻轻抚过盒盖上的云纹。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34;织机不会骗人34;。
此刻窗外的阳光正透过窗棂，在铜印上洒下金斑，倒像是那些被岁月磨亮的茧子，在发光。
次日清晨，顾宅门房收到了34;苏砚修
第365章 堂兄无名，影自旧渊[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