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千行血泪凝霜冷,一片丹心被墨漫[1/2页]
玄桢记
青灯轻剑斩黄泉
卷首语
《大吴史?德佑帝本纪》载:34;十四年,大同卫指挥岳峰血书由亲卫周显赍至,通政使刘矩以 39; 边将沥血叩阙 39; 入奏。帝御乾清宫览之,见 39; 镇刑司扣粮 39;39; 兵部匿报 39; 等语,未及半卷,遽掷书于案,指节因怒泛白,斥曰:39; 此竖子借血书构陷朝臣,欲摇动边镇,实乃惑乱人心!39; 时司礼监李德全侍侧,遽叩首曰:39; 陛下圣明,岳峰久困孤城,恐已通敌,血书实是伪作。39; 兵部尚书徐文良亦附议:39; 宜命镇刑司彻查其真伪。39; 帝然其言,遂命缇骑锢周显于诏狱,血书则存于通政司 39; 待核 39;,实则束之高阁。34;
《吴伦汇编?谏诤考》补:34;古者血书言事,必由通政司直达御前,未有滞留者。德佑朝此例之破,盖因岳峰所劾李谟、张敬皆李德全党羽。周显抵京时,先为镇刑司缇骑拦于东华门,索血书欲毁之,为刘矩率通政司吏卒力拒乃免。矩原拟直发御前,李德全又命人于会极门拦截,迫其删去 39; 司礼监主使 39; 等语,方许入奏。时人有 39; 血书过三关,血尽字犹残 39; 之谚,三关者,东华门之劫、会极门之删、乾清宫之掷也。刘矩事后叹曰:39; 我掌通政司十载,见奏牍无数,未见过血书比奏章更轻贱者。39;34;
血书裂帛入长安,紫殿深沈侧目看。
阉竖摇唇织罗网,君王掷笔裂琅玕。
千行血泪凝霜冷,一片丹心被墨漫。
莫叹封章成废纸,青史终磨铁笔端。
裂帛破空的脆响,惊飞了长安朱雀门的暮鸦。那方染血的素绢被信使死死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血痕顺着布纹漫开,在 34;急报34; 二字周围凝成暗红的蛛网。守城的兵卒望着信使背后的箭伤 —— 那支断箭还嵌在肩胛骨上,箭羽沾着的草屑里,混着塞北荒原的沙粒。
34;北境急报!34; 信使的嘶吼劈碎暮色,声音里裹着血沫。他踉跄着穿过朱雀大街,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血痕,像条不甘的蛇。街边酒肆的幌子还在摇,说书先生正讲着 34;圣君明断34; 的段子,听见喊声却都噤了声,眼睁睁看着那抹血色撞向皇城深处。
紫宸殿的鎏金铜炉里,龙涎香正烧到第三折。萧桓捻着那方血书,指尖被布帛上的血痂硌得发疼。绢帛边缘撕裂如锯齿,是写者情急之下扯裂的,血字顺着裂口往外溢,在 34;粮草尽34; 三字周围晕成模糊的红团。他认得这笔迹 —— 是北境都护岳峰的,笔锋素来刚毅,此刻却在 34;救34; 字末笔处抖出个骇人的弯,像只濒死的鸟。
34;陛下,此恐是岳峰矫诏。34; 王振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冰,甜腻里裹着刺骨的寒。老太监垂着眼,指甲轻轻刮过血书边缘,34;前日镇刑司还奏报,岳都护与北元私通款曲,这血书... 怕是苦肉计。34; 他袖中的密信正发烫,那是昨夜李嵩派人塞进来的,上面列着岳峰 34;通敌34; 的十条 34;铁证34;。
萧桓的目光扫过御案上的奏章。最顶上那本是岳峰上月递的,说 34;边军衣不蔽体,粮草仅够十日34;,墨迹被雨水洇得发虚。当时他正看着江南贡来的云锦,随手批了 34;知道了34;。此刻想来,那洇开的墨迹里,或许也混着血。
34;陛下请看。34; 王振突然指着血书角落,那里有个模糊的指印,34;这印泥色泽不对,恐是伪造。34; 他凑近了些,龙涎香的烟气拂过萧桓的脸颊,34;岳峰拥兵十万,若借 39; 求粮 39; 为名... 恐生肘腋之变。34;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萧桓心底那层薄冰。三年前废太子谋反的旧事突然翻涌上来 —— 当时也是这样的暮春,也是边关急报与京中密信同时送到,最后血流成河。他猛地将血书往案上一摔,青瓷笔洗应声而裂,墨汁溅在明黄的龙袍上,像朵绽开的黑花。
34;查!34; 他低吼出声,指节因愤怒而发白,34;让镇刑司彻查!34;
血书被扔进档案库时,正赶上一场夜雨。油纸窗漏下的雨丝打在绢帛上,晕开的血字渐渐模糊,像无数双流泪的眼。库吏望着那方布帛,想起今早路过西市,看见岳峰的家眷被缇骑拖拽而过 —— 老夫人的簪子掉在地上,碎成三截,最小的孙儿还在哭喊 34;爷爷是好人34;。
都察院的灯下,谢御史正用银针挑着血书的布纹。他从镇刑司的废纸堆里偷出这方残帛,指尖沾着的血渍早已发黑,却仍能嗅到淡淡的铁锈味 —— 那是边关将士的血才有的气息。针尖挑起的纤维里,藏着极细的草屑,与北境特有的芨芨草完全吻合。
34;大人,李首辅的人来了。34; 书吏的声音发颤。谢御史慌忙将血书塞进袖中,袖管里的墨锭硌着肋骨,像块滚烫的烙铁。他看着窗外摇晃的灯笼,突然想起十年前,恩师也是这样藏着血书死在镇刑司的地牢里,临终前说 34;青史不会说谎34;。
三日后的朝会上,李嵩捧着镇刑司的卷宗,声音洪亮如钟:34;岳峰通敌铁证如山,其血书实为与北元约定之暗号!34; 他展开的供词上,按满了血红的指印,最底下那行小字写着 34;已杖毙34;。萧桓望着那方空白的御案,昨夜被墨汁污染的龙袍已换过,可袖口的暗纹里,似乎还沾着洗不掉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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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连下了半月,冲刷着长安的青石板。西市街角的血痕早已淡去,却有人用白石灰在原处画了个模糊的人形,旁边写着 34;北境魂34;。有个瞎眼的老妪,每天都来这里烧纸,火光里她总念叨 34;我儿的血,该被记着34;—— 她的儿子,正是那个送血书的信使。
京师通政司衙门前。周显拄着断矛,蹒跚登上石阶,战袍已被血污浸透,左臂的伤口用破布缠着,渗出的血在石阶上滴出点点红痕。他怀里紧紧揣着一个油布包,里面是岳峰的血书 —— 那是他率七人从大同卫突围,只剩他一人带到京城的东西。
34;通政使大人在吗?34; 周显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守门的小吏见他衣衫褴褛,挥着鞭子要赶他走:34;哪来的兵痞,敢闯通政司?34;
34;我是大同卫百户周显,有岳指挥的血书要呈陛下!34; 周显猛地扯开衣襟,露出怀里的油布包,34;再敢拦我,我就撞死在这牌坊下!34;
正争执间,通政使刘矩恰好出门。他见周显胸前的血迹,又看了看那油布包渗出的暗红,眉头一皱:34;带他进来。34;
入了内堂,刘矩解开油布包,血书的腥气扑面而来。那是一方白布,上面的字迹已有些发黑,却仍能看清 34;大同将破34;、34;奸佞未除34; 等字,笔画间的血珠凝结如豆,触之仍带凉意。刘矩读罢,手指微微发颤 —— 这血书上劾的镇刑司缇骑李谟、兵部侍郎张敬,都是司礼监李德全的人,岂是轻易能呈上去的?
34;周百户,34; 刘矩放下血书,34;你可知这血书一旦上呈,会惊动多少人?34;
周显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青肿:34;大人,大同卫快破了!岳指挥和数千弟兄都在等着陛下圣断!这血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弟兄们的命啊!34;
刘矩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34;你且在偏房歇息,我这就拟奏牍,亲自送去乾清宫。34;
东华门外,一辆青布马车正等着。刘矩捧着奏牍和血书,刚要上车,忽有一队玄色缇骑策马而来,为首的正是镇刑司指挥佥事王承恩 —— 李德全的心腹。
34;刘大人这是要去哪?34; 王承恩皮笑肉不笑地拦在车前,34;陛下刚歇下,恐不便打扰。34;
刘矩握紧手里的奏牍:34;王佥事,此乃边镇血书,按制当直达御前。34;
34;血书?34; 王承恩的目光落在油布包上,34;莫非是大同卫那封?李谟缇骑早有密报,说岳峰勾结谢渊,伪造血书诬陷朝臣。刘大人是老成之人,怎会被边将蒙骗?34;
刘矩脸色一沉:34;镇刑司是监察机构,岂能干预通政司递呈?34;
34;干预不敢,34; 王承恩挥了挥手,缇骑们围了上来,34;只是奉命 39; 核验文书真伪 39;。刘大人若信得过在下,便将血书留下,待我等核验清楚,再呈陛下不迟。34;
刘矩后退一步,将血书护在怀里:34;王承恩,你敢拦阻军国密报?34;
34;不敢拦,34; 王承恩突然变了脸色,34;但通政司若将伪书呈给陛下,惊扰圣驾,这个罪名,刘大人担得起吗?34; 他凑近低声道,34;李公公说了,刘大人的小公子,昨日刚入国子监读书吧?34;
刘矩的手猛地一抖。他知道,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李德全在宫中势力滔天,若真要为难他的家人,易如反掌。他看着怀里的血书,又想起周显那布满血痕的脸,终是咬了咬牙:34;奏牍可以给你,但血书必须由我亲自呈递。34;
乾清宫西暖阁。萧桓靠在榻上,李德全正给他捶腿,徐文良坐在一旁,捧着一本《边镇军策》,实则心不在焉。
34;陛下,34; 李德全见萧桓神色倦怠,轻声道,34;通政司刚才递了奏牍,说大同卫有血书到了。34;
萧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烦躁:34;又是岳峰?前几日谢渊的奏疏还没批完,他又弄出什么花样?34;
徐文良放下书,拱手道:34;陛下,臣已从王承恩处得知,那血书言辞激烈,劾李谟、张敬 39; 私通北元 39;,还牵连到... 牵连到李公公。依臣看,必是谢渊与岳峰勾结,想借边患扳倒异己。34;
34;哦?34; 萧桓坐起身,34;他们有这么大胆子?34;
34;陛下忘了土木堡之变?34; 李德全适时插话,34;石亨当年也是边将,借着 39; 夺门 39; 之功把持朝政。如今谢渊在宣府,岳峰在大同,若二人联手,再勾结几个文官,后果不堪设想啊。34;
这话戳中了萧桓的痛处。他复位三年,最忌边将与文官结党。当年被囚南宫的日子,夜夜梦见披甲的士兵踹开宫门,那恐惧至今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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