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说的 39; 三百张弓 39;,早在三年前就被镇刑司以 39; 借调 39; 名义运走,入了您老家曹州的团练库房 —— 风宪司已查到领货回执,签字的正是您的族弟李诚!34;
李嵩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耳尖却泛着死白。他猛地踹翻案几,竹简散落一地:34;谢渊!你敢伪造账册诬陷大臣?此乃株连九族的大罪!34; 话音未落,沈炼已带着个瘸腿老吏跨进殿门。老吏穿着打补丁的皂隶服,膝头的旧疤在金砖上蹭出红痕,刚跪下就泣不成声:34;陛下!小的是阳曲卫库吏陈忠,去年冬亲眼见王显带人来搬弓,他说 39; 李大人有令,阳曲卫地处腹地,用不上这些好物件 39;,还把小的打了二十棍,说 39; 敢对外说半个字,就让诏狱署来拿人 39;!34; 他扯开衣襟,背上的棍痕纵横交错,新伤叠着旧疤。
岳峰的奏疏抵达京师时,萧桓正对着阳曲卫的舆图发呆。桑皮纸被他摸得发亮,图上 34;阳曲卫34; 三个字旁,密密麻麻标着三十七个烽燧的位置 —— 那是永熙帝带着他巡边时,一笔一划教他标的。奏疏用麻布裹着,拆开时飘出半片干枯的胡杨叶,是阳曲卫特有的树种。34;阳曲卫本可坚守,然镇刑司扣粮四月、截甲三次34; 的字迹力透纸背,末尾二十个边镇将领的联名上,血指印层层叠叠,最上面那个带着箭伤的指痕,萧桓认得是大同卫指挥使周昂的 —— 他去年在朝堂上为岳峰辩白,被李嵩贬去守最险的偏关。
李德全在一旁煽风,拂尘上的白鬃扫过御案:34;陛下,这定是岳峰串通边将,借失城逼宫!二十人联名,分明是结党营私!34; 萧桓没理他,指尖抚过舆图上阳曲卫的位置,那里被永熙帝用朱笔圈了个圈,旁边写着 34;朕在阳曲卫住过三夜,士兵们啃着麦饼守城,眼里的光比火把还亮34;。他突然抬头,声音冷得像冰:34;王显现在何处?34; 李德全眼神闪烁,袍角不自觉地绞成一团:34;回... 回陛下,王千户称病在家,说... 说染了时疫。34;
沈炼带人去王显府中时,后院的火光正舔着夜空。焦糊味混着墨香飘得老远,王显正蹲在火堆前,用铁叉翻搅着纸灰,指缝里还夹着半张没烧透的账册。34;李大人说了,烧干净就没事...34; 他嘴里念念有词,直到玄夜卫的刀架在脖子上,才突然瘫倒在地。赵九从灰烬里扒出片残页,34;阳曲卫粮饷转大同卫34; 的字样被火烤得发脆,下面还压着行小字 34;每月拨李府五十石34;。沈炼踩着未烧尽的纸灰走近,靴底碾过块带字的炭片:34;王千户,阳曲卫守将的最后一封血书,为何要藏在你府中?34; 王显突然从靴筒抽出匕首,却被赵九一脚踹翻,匕首掉在地上,露出柄上刻的 34;嵩34; 字 —— 刻痕深得能嵌进指甲。34;是李大人让我做的!34; 他终于哭喊起来,鼻涕混着烟灰糊了满脸,34;他说阳曲卫不破,岳峰就压不住,咱们都没好日子过!他还说... 说城破了,就把罪名安给岳将军!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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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在三法司会审时,请来阳曲卫的幸存士兵。少年兵周小五断了条腿,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枪杆,站得比谁都直。他甲胄上的箭洞还没缝补,露出里面渗血的麻布:34;城破那日,张将军把我们往城墙下推,说 39; 跳下去,告诉陛下,阳曲卫的兵没降 39;。他自己带着最后三十人堵城门,北元的箭像雨一样泼下来... 可我们的箭早就没了,弟兄们只能用石头砸,用牙咬...34;
李嵩的党羽、刑部侍郎刘敬突然拍案,惊堂木震得案上的文书乱颤:34;胡说!镇刑司的文书显示,你们有充足的军备!34; 周小五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血沫,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时露出块发黑的麦饼,霉斑像蛛网一样爬满表面。34;刘大人认得这个吗?34; 他举着麦饼凑到案前,饼渣簌簌往下掉,34;这是我们最后三天的口粮,还是张将军把自己的那份省下来的。镇刑司的粮,我们一粒没见着!倒是王显的人,上个月还来抢了我们窖里的三石麦种,说 39; 这是朝廷的东西 39;!34;
萧桓在文华殿召见岳峰时,案上摆着块阳曲卫的城砖碎片。砖上的箭痕深三寸,边缘还粘着半片甲叶 —— 是张辅的副将李进的,他臂甲上的月牙纹沈炼认得。34;岳峰,34; 萧桓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34;你说,为何朕的士兵要饿着肚子守城?34; 岳峰免冠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 34;咚34; 的一声,血珠立刻渗出来:34;陛下,非士兵之过,非守将之过,乃中枢之过!镇刑司以私废公,将边军救命粮挪作私用;朝臣以党误国,视疆场生死为棋局!若再不严惩,边镇将无一人肯用命,北境万里河山,终将沦为胡尘!34;
李嵩突然哭喊着爬上前,朝服前襟沾满泥污:34;陛下!臣有罪,但罪不至死!念在臣辅佐陛下十余年的份上,饶臣一命!34; 谢渊厉声喝道,声音撞在殿梁上嗡嗡作响:34;十余年辅佐?你辅佐的是你自己的腰包!阳曲卫五千军民的命,难道抵不上你一条命?34; 他呈上王显的供词,麻纸被血浸得发硬,上面 34;阳曲卫可弃,务必坐实岳峰 39; 调度失当 39; 之罪34; 的字迹,与李嵩平日的奏章笔迹分毫不差。
德佑三十三年冬,阳曲卫陷落案审结。王显斩于市,临刑前被阳曲卫幸存军民掷石击身;李嵩党羽二十三人或贬或杀,镇刑司掌印太监李德全被黜为净军;大同卫指挥使因 34;通同扣粮34; 被赐死。萧桓命谢渊重订《边镇监察法》,规定 34;风宪司可直接查核卫所粮饷,玄夜卫专司纠察渎职,凡扣压军情者,斩立决34;。
岳峰奉命收复阳曲卫时,带着周小五等幸存士兵同行。城破处的缺口已用新砖补上,张辅等三将的牌位被供奉在新建的 34;忠魂祠34;,祠门题着萧桓御笔 34;不忘血债34;。岳峰望着北境的风雪,突然将半枚和璧碎玉放在牌位前 —— 那是周毅的遗物,如今又多了三个名字的温度。
片尾
《大吴史?边防志》续载:34; 阳曲卫收复后,帝命岳峰兼领山西都指挥使司,重修边墙七百里,增设烽燧三十处。谢渊巡边时,见阳曲卫士兵皆佩 39; 忘饥 39; 木牌,曰 39; 每饭必思阳曲之难 39;。
德佑三十四年春,北元再犯阳曲卫,为岳峰设伏大败,也先仅以身免。自此终德佑朝,北元未敢再近雁门关。
王显家产查抄时,得镇刑司旧档,载李嵩党羽二十余年克扣边军粮饷计百万石,帝命悉发边镇,边军见之,哭声震野。34;
卷尾
《大吴史?论》曰:34; 阳曲卫之陷,非力不敌,实政不举也。李嵩等以私党之利,蔽君主之明,视边镇为棋局,以忠良为弃子,其祸烈于北元之锋。当是时,若谢渊不持其正,沈炼不究其奸,岳峰不恤其痛,则北境之溃,可立而待也。
夫边镇者,国之手足;中枢者,国之腹心。手足受创,非腹心不知痛,乃腹心自剜之也。阳曲卫之难,明证 39; 官官相护 39; 之毒,足以溃城陷地;39; 上下相欺 39; 之祸,更胜外敌百万。观谢渊持账册与李嵩对质于朝堂,血溅卷宗而色不变;沈炼入废墟搜罪证,腐尸环伺而心不摇 —— 此皆抱 39; 国存我存 39; 之念,方有 39; 拨乱反正 39; 之力。
《军卫法》曰 39; 将无粮则士必死,君无信则将必疑 39;,阳曲卫之鉴,正在于此。后世帝王巡边,至阳曲卫必祭 39; 忠魂祠 39;,非仅吊三将之烈,实警 39; 中枢失德,则边疆无宁 39; 之理。故曰:守国者,守官心也;守官心者,守法纪也。法纪不弛,虽弱必强;法纪一溃,虽强必亡。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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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谁把军情藏纸底,忍教忠魂泣月寒[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