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大吴边镇志》载：34; 大同马市，元兴年间置，初为茶马互市，后兼盐引交易，实乃九边咽喉。34; 德佑十八年秋，晨雾中的马市响起第一声马蹄，铁犀神像的阴影里，新制盐引与良马的交易正在玄夜卫的监督下进行。盖因铁犀镇的是外患，民心筑的是内防，二者相济，方得边疆永固。
34; 铁骑屯边地，盐车转塞尘。
法明消旧弊，政简慰斯民。
犀角冲寒雾，狼烽息战尘。
长城今自固，不是旧关津。34;
大同马市的青石板上，还留着飞鹰厂时期的马蹄凹痕，只是如今被新铺的青石板盖住了大半。玄夜卫百户赵衡的指尖搭在 34;验马司34; 的朱漆门环上，铜环上 34;钦造34; 二字在晨雾中泛着冷光。按《大吴马市新制》，每日卯时三刻开市前，需先验太仆寺的 34;马政勘合34;，再核户部的 34;盐引底册34;，最后由玄夜卫在《互市录》上盖印，三步缺一不可。
范家商号的少东家范瑾捧着新制盐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祖父范永斗曾是飞鹰厂的帮凶，此刻却不得不接受赵衡的查验：34;范记的盐引编号与底册吻合，但按新规，需缴纳 39; 互市税 39; 三成。34; 赵衡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范瑾背后沁出冷汗 —— 这正是当年三虎苛扣边军的税率，如今反落在晋商头上。
老边军周明拄着拐杖经过，他的断臂袖管空荡荡的，却执意要看看新制盐引。当赵衡将盐引递给他时，老人的指腹抚过 34;獬豸34; 纹，突然哽咽：34;德佑七年，就是这纹路的假盐引，换走了我营三十匹战马。34; 他的眼泪落在盐引上，晕开一小片墨迹，34;如今真的来了，却再也换不回弟兄们的命。34;
铁犀神像的基座刚完工三日，匠人们正在錾刻最后一行字：34;德佑十八年秋，革弊兴利，盐马归公。34; 监工的大同知府李谦突然按住石匠的錾子：34;把 39; 谢渊督建 39; 四个字去掉。34; 他望着远处的长城，34;这不是个人之功，是国法之功。34;
神像的犀角用七枚瓦剌磁箭熔铸而成，阳光下泛着蓝黑色的光泽。曾参与熔铸的铁匠王二柱对围观的边民说：34;每枚磁箭都刻着飞鹰纹，34; 他指着犀角上的纹路，34;现在成了镇邪的法器，让那些想搞鬼的人看看，什么叫天道好还。34;
正午的日头照在马市中央，玄夜卫与边军的巡逻队在此交汇。萧枫的副将林锐勒住马缰，看着交易中的瓦剌使者：34;他们现在老实多了。34; 他对赵衡说，34;上周有个使者想私下换盐引，被玄夜卫当场拿下，按《边卫律》杖四十，驱逐出境。34;
马市的 34;公账房34; 里，三本账册在案上摊开：太仆寺的《验马册》、户部的《盐引册》、玄夜卫的《督查册》，每本都有当日的骑缝章。主事的文书刘敏正在核对数字，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格外清晰：34;今日成交战马二十七匹，盐引一百八十引，34; 她的声音带着轻快，34;比新制推行前多了近一倍。34;
突然一阵喧哗从市口传来，原是代王府的家奴想强买瓦剌的良马，被赵衡拦下。34;按新制，宗室买马需经皇帝特批，34; 赵衡的手按在腰间的腰牌上，34;哪怕是王爷的家奴，也不能例外。34; 家奴的脸涨得通红，却只能悻悻离去 —— 自代王萧灼被削爵后，宗室的特权已被《宗藩条例》死死框住。
刘敏看着家奴的背影，在《督查册》上记下 34;宗室违制未遂34;，笔尖顿了顿：34;以前他们哪把马市的规矩放在眼里。34; 她想起德佑十七年，代王府的人用空白盐引强换战马，三法司却视而不见，34;现在不一样了，谢大人说的 39; 法不避贵 39;，真的做到了。34;
谢渊生祠的门槛还没上漆，百姓们却已自发摆上了香火。祠中没有谢渊的塑像，只有一块无字木主，旁边立着那块 34;民心即天心34; 的石碑。大同府学的教谕周桐正在石碑前讲解：34;谢大人不让刻他的名字，34; 他的目光扫过听讲的生员，34;说功劳该归新制，归守规矩的百姓。34;
玄夜卫的小旗官张成偷偷躲在祠外，他的父亲曾是飞鹰厂的死士，因拒杀边军被李嵩毒杀。此刻他望着石碑，突然从怀中掏出半块盐引 —— 那是父亲死前藏在他襁褓里的，上面还留着飞鹰纹的残痕。34;现在的盐引，干净了。34; 他对着石碑轻声说，仿佛在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林锐带着几名士兵来祠前祭拜，他们的甲叶上还沾着长城的尘土。34;不是谢大人，我们还在吃掺沙的盐。34; 老兵王勇的声音带着沙哑，他将一小袋新盐放在供桌上，34;这是昨天刚领的，够吃三个月。34; 盐粒落在桌上的声音，像极了当年他们在长城上盼望补给的心跳。
新铸的青铜鼎就放在生祠偏殿，鼎身刻着新三法司堂官的誓词，34;凡违新制者，无论亲疏，一律弹劾34; 的字样被香火熏得发亮。刑部尚书陈文的笔迹刚劲，户部侍郎张恪的笔画严谨，大理寺卿林锐的字迹带着军人的果断，三种笔迹在 34;法34; 字处交汇，形成一个奇特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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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桐给生员们讲解这个结：34;这叫 39; 三司同心结 39;，34; 他指着结的三个分支，34;刑部掌刑，户部掌钱，大理寺掌法，本是各司其职，却在 39; 法39; 字处拧成一股，这才是谢大人要的制衡。34; 生员们的笔尖在纸上摹写着，鼎中的香火突然噼啪一响，火星溅在 34;法34; 字上，像是在灼烧着什么。
范瑾也来祠中上香，他的袖中藏着祖父范永斗的悔过书，是在抄家时发现的。34;若当年有这样的规矩，祖父或许不会走上绝路。34; 他对着无字木主深深一揖，转身时撞见赵衡，两人目光交汇，没有言语，却都明白 —— 新制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不让悲剧重演。
大同知府李谦的《边民舆情录》里，记着这样一段话：34; 德佑十八年秋，马市纠纷较去年减少八成，其中宗室与晋商引发的纠纷降为零。34;他在这段话旁批注：34; 非民不敢争，是争有其道，不必铤而走险。34;
一位卖胡饼的老汉将饼递给巡逻的士兵，饼里多夹了块羊肉。34;以前见着玄夜卫就躲，34; 老汉的皱纹里堆着笑，34;现在知道他们是来护着我们的。34; 士兵们的笑声在晨雾中散开，惊飞了神像上的几只麻雀，麻雀的影子掠过 34;民心即天心34; 的石碑，像在为这句话盖章。
第400章 长城今自固，不是旧关津[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