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吴史?食货志》载：34;盐引者，国家榷盐之符，每引行盐百斤，须凭户部火票方许售卖。钱法者，朝廷驭民之柄，私铸铜钱一贯以上，即处斩刑。34; 当韩王萧柠将盖着山东盐运使司紫泥官印的账册摔在御前，谢渊手中的验印锥正沿着齐王铸钱模的狼首纹路游走 —— 那道深三分的阴刻线，不仅是钱币真伪的标识，更是九王夺嫡中 34;利34; 与 34;权34; 绞杀的开端。
34;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源之下，无所不入。34;
永熙十三年立冬，卯初的钟鼓声刚在紫禁城响起，韩王萧柠的车架已碾过金水桥。他玄色朝服上的盐霜尚未化尽，手中的盐引卷宗带着海河的潮气，34;啪34; 地甩在御案上时，三十三道朱砂批注如刀痕般刺目：34;陛下，34; 他的声音混着北疆的风沙，34;自去岁春分至今，34; 指尖划过 34;齐王榷场34; 的密注，34;山东盐引应有八十二万引归库，34; 袖中抖出户部底档，34;实到者不足四十万，34; 指腹碾过泛黄的纸页，34;其余皆在黑市换作战马！34;
永熙帝猛然捏紧奏报，冕旒上的东珠撞击出声：34;战马？34; 他的目光扫过殿角持戟的玄夜卫，铠甲接缝处露出的暗红色里衬，与齐王铸钱坊的炭火同色，34;齐王府私贮战马三千，34; 指节敲在《大吴会典》34;宗藩条例34; 页脚，34;按律当报五军都督府备案！34;
谢渊屈肘行了个风宪官特有的长揖，袖中铸钱模盒的青铜扣环发出轻响。他垂眸避开永熙帝眉间的阴云，指尖在油布边缘摩挲三下 —— 这是他查案时确认证物的习惯动作。当裹着樟木香的油布层层展开，狼首纹的鼻尖处跌落半粒海盐晶，在御案上滚出细碎的银线。
34;陛下请看。34; 谢渊的声音比殿中铜炉的炭火气还要沉稳。他左手托着模子底部，右手的验印锥如毛笔蘸墨般轻点狼首额间：34;此处三簇鬃毛，34; 锥尖在烛火下划出银弧，十二道刻痕在光影中明明灭灭，34;准噶尔狼首纹向有 39; 三鬃九牙 39; 之制，34; 忽然侧过模子，让狼首左眼对准东窗晨光，34;去年腊月大同关截获的敌寇钱币，34; 喉结随着殿角漏壶的滴答声滚动，34;第三簇鬃毛偏左三分，34; 验印锥精准抵住模子对应的刻痕，34;与臣手中模子分毫不差。34;
殿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谢渊眼角余光瞥见齐王萧杼的蟒袍下摆骤然绷紧，玉扳指在掌心转出急促的圈。他趁热打铁，用锥尖挑起嵌在狼首眼瞳的海盐晶：34;此盐晶产自山东长芦盐场，34; 锥身映着永熙帝骤然收缩的瞳孔，34;与齐王榷场押运盐引的封袋用盐，34; 忽然提高声调，34;同属 39; 雪花盐 39; 品类 ——34; 话尾刻意顿住，让 34;私用官盐铸币34; 的罪名在殿中回荡。
当验印锥第三次划过鬃毛刻痕时，谢渊注意到赵王萧桭袖口的赤焰矿粉痕迹。这个发现让他握锥的手指微微发颤，但面上却不动声色：34;《大吴律?钱法卷》第十一条载，34; 他的视线扫过殿中悬挂的律法文告，34;私铸钱币且用敌国纹饰者，34; 验印锥重重敲在模子的狼首咽喉，发出清越的鸣响，34;主犯当处凌迟，从犯绞刑 ——34; 忽然转身面向诸王，34;且连坐三族。34;
永熙帝的冕旒上的东珠串无风自动。谢渊知道，此刻每一道刻痕、每一粒盐晶，都在诸王心中砸下重锤。他故意将模子倾斜七分，让狼首纹的阴影投射在齐王脚下，看着对方的靴跟不自觉后移半寸 —— 这细微的退缩，正是他等待的破绽。
济南城郊的铸钱工坊，谢渊的官靴踩过结块的炉灰，炭火气熏得人睁不开眼。他蹲下身，验印锥刺入未熔的铜渣，青灰色碎屑簌簌而落：34;含铅量七成，34; 目光扫过炭炉上的模子，浇口处残留的盐渍泛着白光，34;《宝源局铸钱则例》明定铅铜配比六成四比三，34; 忽然指向墙角码放的盐袋，麻布袋上 34;齐王府榷场34; 的火漆印尚未干透，34;与山东盐引押运记录上的火漆印，34; 锥尖划过地面深浅不一的车辙，34;同出自扬州漆器坊！34;
周立抱着账册撞开木门，腋下夹着的盐引残页飘落：34;大人！34; 他的官服后背浸着汗渍，34;齐王铸钱坊的工本账，34; 翻开夹着盐晶的页脚，34;赫然记着 39; 盐税折银二十万两 39;，34; 又抖出半幅残破的契约，34;战马交易中间人，34; 手指抚过模糊的印泥，34;是鞑靼右贤王的使者！34;
谢渊的验印锥在狼首纹咽喉处骤然顿住，青铜锥身与模子相触的清响惊飞梁间栖鸟。他垂眼望着那个深三分的三角缺口 —— 棱角分明的缺口边缘还带着新铸的铜刺，在炭火炉的红光中泛着暗红，像极了去年秋狝时他在大同城墙所见，边关将士被狼牙箭贯穿的甲胄裂痕。
34;此处三角缺口。34;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缺口，樟木模子的冷硬触感混着铜锈味，让掌心泛起细微的刺痛，34;北元铸币工匠惯在狼首咽喉留此标记，34; 忽然抬头望向殿中诸王，验印锥尖挑起半片残铜，34;与臣三年前查获的北元 39; 天盛通宝 39;，34; 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血腥气，34;防伪标记如出一辙。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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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炉的热气熏得人眼眶发紧，谢渊却觉得遍体生寒。他指向墙角堆积的矿砂，赭红色矿粉在气流中浮沉：34;这些铜铅，34; 验印锥重重划过矿砂表面，露出底下泛着蓝光的赤焰矿，34;产自太行深处的魏王旧矿，34; 声音突然低沉如坠深渊，34;当年魏王私铸钱币，用的正是这种含铅量七成的矿砂 ——34;
文华殿内，齐王萧杼的蟒袍金线狼首在晨光中狰狞。他转动着和田玉扳指，扳指内侧的 34;齐34; 字刻痕与铸钱模的暗记如出一辙：34;御史大人仅凭模子和盐袋，34; 声音里浸着冰水，34;就敢构陷本王通敌？34;
34;通敌？34; 谢渊的声音陡然冷下来，袍袖翻卷间已展开顺天府呈送的檀木密匣。火漆封印处的狼首纹边缘焦黑，显然经过刻意灼烧，却仍能辨出右眼处缺角 —— 那是北元右贤王印信独有的特征。34;去岁八月十五子时，34; 他的指尖抚过 34;齐王榷场34; 飞票上的朱砂批注，三枚重叠的私印在烛光下泛着暗红，34;榷场监事王顺亲
第255章 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源之下，无所不入[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