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那……安排搞农业生产呢?”江春生试探着问。
“农业?”老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烟灰簌簌落下,“土地!小江,土地是命根子!红星渔场的水面几乎一半被我们征掉了,渔场得撤销,现在周边哪还有多余的地换给他们?再说了,你让这些摆弄了一辈子渔网从事的叫‘大农业的人,让他们真正的扛起锄头去种地?当农民,谁会乐意干?”
“进工厂呢?”江春生试探着寻找可行的出路,隐隐觉得这条路或许可行。
老金摇摇头,眼神里带着过来人的无奈,“ 他们是‘国营渔场的职工,属于非农业户口。他们的子女都是有机会招进工厂的。问题是这三十多个青壮年职工,退休还早的很,喂鱼又喂不成了,怎么安置他们?难,难如上青天呐!”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厚实的翻毛皮鞋底狠狠碾灭,“所以啊,小江,这段路,看着是土方、是软基,但我不认为会有多大难度,根子上,是这百十口子人的生存问题!征拆安置这块骨头,又硬又难啃,搞不好,真能拖到明年去!指挥部挂牌的鞭炮响得再热闹,渔场的这批人不安置好,这段路就动不了啊。——三十多个正式工,个个拖家带口,安置不好能闹翻天。”
老金这番抽丝剥茧、切中要害的分析,让江春生心头震动,频频点头。他原本主要关注技术层面的软基处理和路基的土方量,此刻才深刻体会到,一条道路的延伸,远非图纸上的线条和计算器上的数字那么简单。它牵扯着沿线无数人的生计、饭碗,甚至是安身立命之所。技术的难题或许可以攻坚,这人心的沟壑、利益的藩篱,又该如何跨越?这可是关系到社会稳定的大是大非问题。他觉得该把老金的这些分析,回家后转述给他父亲。
两人沉默地推着车,沿着鱼塘间的国道继续前行,车轮碾着柏油路的声音单调地重复着。水塘反射着天光,一片片,像破碎的镜子。冰冷的、带着鱼腥味的风,持续不断地吹刮着。
两人顺路绕过一个大鱼塘,转了一个直角弯,道路由向东变成了向南,路的右手一侧依然是鱼塘,而在路的左侧,则是一片低矮陈旧的红砖瓦房。
“这一片就是红星渔场。”老金指着东边的一片红砖瓦房告诉江春生。
“哦!”江春生心事重重的点头。
转过弯走出不到二百米,远处酒厂的轮廓渐渐清晰,前方出现了县酒厂那标志性的、爬满岁月痕迹的红砖围墙和高大的发酵罐轮廓。离得越近,一股浓烈而独特的味道便霸道地钻进鼻腔——那是蒸煮粮食的甜香混合着发酵过度的酸馊味,还有酒精挥发后的辛辣气息,正是江春生曾在治江加工厂闻到过的、属于乡镇酿酒作坊的“招牌”气味。
“嚯,这酒糟味,够劲儿!”老金夸张地扇了扇鼻子前面的空气,“离城这么近,天天闻这个,也真够附近老百姓受的。”
江春生也眉头微皱,他想起春节前在“富贵园”认识的副厂长李波,那个技术型干部,应该就是这家酒厂的,当时他还说厂里想借征拆的机会,再投些钱搞扩建,说是还会找工程队合作,帮他们厂里修场内水泥路和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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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们就走到了酒厂附近。酒厂规模不小,围墙内厂房一大片,高大的烟囱兀自矗立,还在冒着白烟。他们站在酒厂敞开的大铁门外,能看到厂区内忙碌的人影和穿梭的小推车。江春生的目光落在紧挨着国道的一排单层的平顶门面房上。
“金队长,拓宽后的人行道和绿化带,这排门面房肯定在红线内,得拆掉。不过看位置,后面的主要生产车间应该能保住。”江春生道。
“酒厂这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老金分析道,“他们前面这排平房本来就是门市部,拆了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产。”
江春生环顾四周,酒厂被国道和即将拓展的城市空间紧紧包围,那股无处不在的酒糟气在初春清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鼻,“金队长,您觉得,这酒厂挤在这里,合适吗?对城市的发展,对周边环境……我觉得长远看,搬迁走应该更好。”
老金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酒厂大门斜对面的一大片空地吸引了过去。那是一片足有数十亩的开阔地,一部分被勤恳的周边居民开垦成了整齐的菜畦,有几块地上,嫩绿的菜苗刚刚破土,在灰黄的土地上点缀出生机;另一部分则是两个面积不小的鱼塘,水面平静,倒映着阴沉的天色。这片地位置极佳,正处于207国道与318国道分叉形成的那个巨大的“丁”字路口的东北角。207国道在此继续向南延伸,而318国道则在此拐了个近乎九十度的弯,向东奔往松桥门方向。
“合适不合适,那是县里领导们该拍板的事。”老金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压低声音道,“不过,你猜怎么着?咱们地区公路总段,眼下正悄悄跟县里谈的,应该就是这块地!”他用下巴点了点东面那片菜地和鱼塘。
江春生闻言,心头猛地一跳,目光锐利地再次审视那片开阔地。丁字路口,两条国家级交通动脉的交汇与分流之处……这简直是未来城市发展的黄金节点!无论商业、物流,还是行政办公,都是上佳的好地段!地区公路总段能看中这里,眼光确实毒辣,远超县里大多数单位。他仿佛已经看到,若干年后,这里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成为临江县城一个崭新的、充满活力的核心。
“眼光真准!”江春生由衷地赞叹,“这块地,未来价值不可限量。”
“可不是嘛!”老金兴奋起来,“五十亩黄金地段,两条国道交汇处。总段那帮人精着呢,早盯上这块肥肉了。”随后,老金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脯,“听说拿下这五十来亩,地区公路总段建新的办公大院!想想都气派!这才配得上咱们搞交通建设的地位嘛!老钱说得对,咱们养路工,得自己看得起自己!我相信,我们县段最多五年,也会建新的办公大楼。”
站在酒厂门口,望着对面那片承载着不同愿景的土地,听着老金带着自豪的话语,江春生心中百感交集。钱队长在吉普车上那番铿锵有力的话语——“我们的地位靠我们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来提升”——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筑路人,改变的何止是脚下的大地?他们无形中也在参与描绘一座城市、一方水土的未来蓝图。要致富先修路,他不知道修路能不能把他个人也修富,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隐隐的豪情,已在他胸中交织升腾。
“走吧!我们骑上自行车,前面那一段往松江市的不用去看了,道路两侧的征拆主要是经济补偿问题,不像渔场涉及复杂的职工安置。路基的现状也很好,土方工程量和很少。我们回队里吧。”老金的声音唤回了江春生的思绪。
“好!”江春生回应着点头。
两人跨上自行车,继续向前,朝他们熟悉的城东路骑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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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与老金上路踏勘[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