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的车窗帘严密地拉着。
方稷坐在后排，能感觉到郑怀山的身子随着车辆颠簸微微发抖，不是紧张，而是老人尚未痊愈的腿伤在阴雨天作痛。
34;给。34;方稷从公文包里取出军用水壶，34;我妈找人配的药茶。34;
郑怀山接过喝了一口，皱纹舒展开来：34;替我谢谢你妈妈，连我风湿的方子都记得。34;水壶在老人手中转了个圈，露出底部刻的34;抗美援朝纪念34;字样。
车子突然减速，方稷撩开窗帘一角。他们已驶入条僻静的林荫道，前方岗亭的卫兵戴着白手套，枪刺在晨光中闪着冷芒。
34;到了。34;副驾驶的赵省长整了整中山装领口。
方稷摸了摸内袋里的牛皮纸袋，里面是山本商社的账本复印件和微缩胶片，贴着肉放着，已经捂出了汗。
来到会客厅比想象中简朴。
褪色的红地毯，藤编的沙发椅，茶几上摆着白瓷烟灰缸和34;大生产34;牌香烟。方稷刚坐下，就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却有种奇特的韵律。
声音响起的瞬间，方稷和郑怀山同时站了起来。站在门口的老人穿着普通的深灰中山装，鬓角全白，眼镜后的目光却锐利如青年。
方稷的呼吸停滞了一秒，这位经常出现在百姓日报的那位大人物，此刻就站在两步之外！
34;坐。34;老人和蔼的摆摆手，自己先坐在藤椅上，34;郑教授，这些年辛苦了。早就知道你，只是没想到今天这种情况下见面。34;
郑怀山的手抖得厉害，碰翻了茶几上的茶杯：34;您...您知道我？34;
34;燕京大学理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我怎么会不知道？34;老人掏出火柴，亲自给郑怀山点烟，34;五七年那篇《作物耐寒性研究》，我还在《科学通报》上给你写过编者按。34;
方稷看着烟雾中两位老人的侧脸，原来这位领导在五十年代主管过这类工作。
34;小方同志。34;老人突然转向他，34;广交会之行，收获不小啊。34;
方稷立刻取出牛皮纸袋：34;这是山本商社的账本复印件，证明马振邦从1953年起就——34;
34;这些我知道了。34;老人轻轻抬手，34;我更关心的是，你带回来的技术资料。34;
方稷一怔，随即从包底层抽出个笔记本：34;日本化肥生产线的全套参数，虽然报价虚高，但他们的催化剂配方确实有独到之处，但是我们自己也能配。34;
方稷有着上辈子的记忆，这些被攻克的农业技术，原理可能很简单，但是需要我们一而再，再而三源源不断的实验，最后才能找到最终解，也可能在一次次实验中发现更高的突破。
老人接过笔记本，突然笑了：34;方振国说你胆大心细，果然不假。34;他转向赵省长，34;老赵，这个年轻人我们要了，调去国家科委怎么样？34;
郑怀山急得站起来，34;冬星项目离不开他！34;
34;开玩笑的。34;老人示意老人坐下，从公文包取出份文件，34;看看这个。34;
文件抬头印着鲜红的34;绝密34;字样。方稷瞥见34;全国科学大会筹备方案34;几个字，心跳陡然加速，这正是前世被称为34;科学春天34;标志性事件的大会！
34;你们冬星项目，列入大会重点展示。34;老人的指尖在文件上点了点，34;但有个条件——34;他看向郑怀山，34;你得把额尔古纳的野生麦种特性，应用到东北主粮作物上。34;
郑怀山激动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34;没问题！我们已经有了初步杂交种，抗寒性提高四倍！34;
34;我要的不是实验室数据。34;老人突然严肃起来，34;是能让黑龙江农场万亩良田增产的实实在在的种子。34;
窗外的知了突然集体鸣叫，声浪像潮水般涌入房间。方稷想起前世看过的统计：直到八十年代末，东北因寒灾减产的年份仍占三分之一。
34;三年。34;郑怀山声音嘶哑却坚定，34;给我三年时间。34;
34;太长了。34;老人摇头，34;最迟明年开春，要有能在三江平原推广的品种。34;
方稷看着老人瞬间苍白的脸色，突然插话：34;如果增加海南加代繁殖呢？34;
房间一静。老人的眉毛微微扬起：34;说下去。34;
34;利用海南冬季温暖条件，一年完成两到三代选育。34;方稷越说越快，34;我们已经在崖县建立了试验站，如果能扩大规模......34;
34;需要什么？34;
34;一套温室设备，最好是荷兰的。34;方稷壮着胆子说，34;还有......34;他看了眼赵省长，34;能否特批郑国栋和我一起去日本考察？山本商社虽然倒了，但他们的种质资源库......34;
老人突然大笑：34;好小子，在这等着我呢！34;他转向秘书，34;记下来，让外贸部优先安排农业考察团。但你们不能去，我们会安排人去的，年轻人想多做事情是好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交给专业人去做就好。34;
秘书低头记录时，老人家忽然压低声音：34;关于韩树理，你们知道多少？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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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怀山的手指在膝盖上蜷缩起来：34;只知道他五九年突然调去西南，去年又秘密回京......34;
34;不是秘密，是戴罪立功。34;老人从烟盒抽出支烟，却不点燃，34;六二年他就该上特别法庭的，有人保了他。34;
方稷想起父亲夜里的秘密会议。前世解密档案显示，这位韩副主任在七十年代末确实掀起过一阵风浪，但具体细节始终语焉不详。
看到方稷和郑怀山的表情，老人笑了笑。
34;不要有顾虑。科学工作要实事求是，其他事情...有人管。34;
赵省长突然咳嗽一声：34;首长，时间到了。34;
老人站起身，意外地拍了拍郑怀山肩膀：34;你有句话我很赞同，让土地说话。34;
吉普车驶离时，方稷透过后窗看见老人还站在台阶上，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棵挺拔的青松。
车窗外，一群鸽子掠过灰白的天空；回程路上。
34;最后那句话......34;方稷忍不住问。
34;小方啊。34;赵省长突然说，34;你父亲今晚出发去西南。34;
方稷心头一跳。西南，韩树理的势力范围！更准确的说是韩树理背后的势力。
郑怀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方稷瞥见帕子上的暗红血迹，老人却迅速将它攥紧。
34;回农科院前，先去趟医院。34;赵省长装作没看见，34;刘
第26章 青云之上[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