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给她掖被角,喂汤药,说“在宫里,我就是你的亲人”。那时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待在宫里,像殿角的铜鹤那样,守着这朱红宫墙慢慢变老。
“当年让你跟着陈友回去,是怕你在宫里受委屈。”孙皇后忽然说,语气里带着点歉疚,“那时后宫不比从前,前朝的事总牵连进来,我护得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原想着草原天高,你能自在些,没成想……”
“娘娘别这么说。”阿依娜反握住皇后的手,“草原很好,风是自由的,水是甜的。只是我们命不好,遇上了战乱。”
她又想起琪亚娜的肚子。去年冬天,她们躲在山洞里避雪,琪亚娜忽然吐得厉害,夜里总捂着小腹叹气。“是个好人的。”琪亚娜那时红着脸说,“去年秋天在市集上帮我抢回被偷的毡子,后来……”后来那人在守城时中了箭,死前还托人给琪亚娜送了块暖玉,说“等开春就去求亲”。
“战乱总会过去的。”孙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等琪亚娜好了,阿娅也养壮实了,你们就留在宫里住些日子。御花园的海棠快开了,比草原的沙棘花好看。”她忽然笑了笑,眼里闪过点狡黠,“说起来,钰儿今年也二十八了。”
阿依娜没反应过来,顺着话头接道:“殿下年轻有为,听说边关的将士们都服他。”
“他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闷。”孙皇后看向汪皇后,像是在跟她抱怨,又像是说给阿依娜听,“从小就不爱说话,长大了处理起朝政来倒头头是道,偏偏在儿女情长上,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她话锋一转,又落回阿依娜身上,“你觉得,钰儿这孩子怎么样?”
阿依娜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马蹄踩了一下。她想起刚才在偏殿门口,朱祁钰扶着她时的手,想起他问起琪亚娜时眼里的关切,想起他吩咐卫长国备点心时,特意提了“像去年琪亚娜带来的沙棘果那样”。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汪皇后在一旁打圆场:“娘娘,依娜刚到宫里,还累着呢。”她给阿依娜递了块刚剥好的橘子,“尝尝这个,今年江南新贡的,甜得很。”
橘子的酸甜味在舌尖散开,阿依娜才觉得自己缓过些神来。她偷偷抬眼,看见孙皇后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暖意像刚熬好的奶茶,稠稠的,裹着让人安心的甜。
暖阁外传来宫女细碎的脚步声,隔着帘子禀报:“娘娘,张太医从偏殿回来了。”
孙皇后松开手,直了直身子:“让他进来。”
张太医掀帘进来时,脸上带着些疲惫,花白的胡子沾了点药粉。他对着孙皇后行了礼,汇报道:“回娘娘,琪亚娜姑娘的刀伤有些发炎,已敷了上好的金疮药,发热是外伤引起的,不打紧。只是那宫外孕……”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了些,“胎囊已有些破损,需尽快施针用药,否则恐有大出血的风险。老臣已经开了方子,让小厨房煎着了,先稳住她的气息。”
“有把握吗?”孙皇后问。
“老臣尽力。”张太医拱手道,“只是需得好生静养,不能再受颠簸劳累,更不能动气。”
“那就好。”孙皇后松了口气,看向阿依娜,“你去瞧瞧吧,守着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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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娜起身行礼,走到暖阁门口时,听见孙皇后对张太医说:“给琪亚娜用最好的药,库房里那支百年的野山参,也拿去给她补着。”又听见汪皇后笑着说:“娘娘这是把依娜当亲女儿疼呢。”
走出暖阁,风里带着点海棠花苞的清香。阿依娜沿着回廊慢慢走,看见廊下的石缝里钻出几株嫩草,绿得发亮。她想起孙皇后的话,想起朱祁钰袖口的墨渍,想起自己三十岁的年纪,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偏殿的门还开着,穆亚娜正坐在门槛上,给阿娅编辫子。阿娅的头发软乎乎的,被她编成了两个小辫儿,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也平还站在殿门口,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块胡饼,正一点点掰碎了喂给檐下的麻雀。
“姐姐。”穆亚娜看见她,举了举手里的红头绳,“阿娅说,等琪亚娜姐姐醒了,也给她编辫子。”
阿娅从穆亚娜身后探出头,手里还攥着那个布偶,绿石子在阳光下闪了闪——那是苏和当年给她磨的,她总说“苏和姐姐说这是草原的星星”。“琪亚娜姐姐说,辫子编得紧些,就不会被风吹散了。”
阿依娜笑了笑,走进殿里。榻上的琪亚娜呼吸平稳了些,脸色虽还是苍白,却没了先前的灰败。张太医留下的药碗放在床头,里面还剩小半碗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她坐在榻边,轻轻替琪亚娜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比刚才暖和了些。窗外的风穿过回廊,吹得殿角的铜铃又响了起来,叮叮当当地,像谁在数着春天的脚步。
也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离榻几步远的地方,低声说:“卫指挥说,宫里的点心快备好了,让你们去偏厅吃些。”
“你们去吧,我在这儿守着。”阿依娜说。
穆亚娜拉着阿娅往外走,经过也平身边时,阿娅忽然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也平的耳尖红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看着她们跑出殿门,才转向阿依娜:“皇后娘娘……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阿依娜愣了愣,才想起也平刚才一直站在暖阁外的回廊下,许是听见了什么。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终究没说话。
也平却像是懂了,他往窗外看了看,那里的海棠花苞在风里轻轻晃着:“在草原上时,琪亚娜总说,你值得最好的。”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殿下是个好人。”
阿依娜的心又跳了起来。她看向榻上的琪亚娜,看见她嘴角似乎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撒了一地的金豆子。
风从殿门吹进来,带着点新煎好的药香。阿依娜忽然觉得,这个春天或许会很长,长到足够琪亚娜好起来,长到足够阿娅在宫里种下那片草原的草,长到足够她想明白,自己心里那点悄悄发了芽的念想,究竟是什么模样。
偏厅的方向传来穆亚娜和阿娅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阿依娜扶着榻沿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见朱祁钰正站在回廊尽头,手里拿着串刚摘的糖葫芦,似乎在等什么人。阳光落在他石青色的常服上,镀上了层温柔的金边。
她想起孙皇后握着她的手时说的话,想起自己三十岁的年纪,想起草原上那句老话——春天到了,该发芽的总会发芽。或许,宫墙里的春天,并不比草原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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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孙皇后握着阿依娜手:依娜,你离宫这几年可寻良人?[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