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睡着了……”也平喃喃自语,把她的手放回毯子里,盖得严严实实,“草原的冬天比这冷多了,你都能睡着,这点凉算什么……”
他开始在房间里找东西。翻出她藏在枕头下的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沙棘果,是她攒着给阿娅当零嘴的;又找到她缝了一半的护腰,针脚歪歪扭扭的——她总说自己手笨,做不好针线活,可这护腰明显是给她自己做的,里面塞着厚厚的绒毛,想用来挡住些寒气。
每找到一样东西,也平的心就沉下去一分,却又固执地抓住最后一丝念想。这些东西都在,她怎么会不在呢?她一定是疼极了,睡得沉了些。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卫长国和郭登走了上来。卫长国看着也平的背影,又看了看床榻上的琪亚娜,眼神里满是复杂。
“也平。”卫长国的声音很轻,“楼下清理出些东西,阿依娜说……是给琪亚娜止痛的草药,你要不要去看看?”
也平没回头,只是用袖子擦了擦琪亚娜脸颊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她不喜欢草药被烧黑。等她醒了,让苏和嫂子再给她找新的,草原上到处都是能止痛的药草。”
郭登叹了口气,走到卫长国身边,低声说:“要不要……让他再待一会儿?”
卫长国点了点头。他想起自己巡边时见过的草原女子,看着柔弱,骨子里却犟得很,就像琪亚娜,疼成那样还硬撑着护着阿娅;也像也平,明明心里跟明镜似的,偏要抱着那点念想不肯放。有些痛,总得让当事人慢慢熬过去,旁人说再多“节哀”,都像隔着层冰,暖不了那颗冻僵的心。
也平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块用油纸包好的羊肉干——是离开草原时,琪亚娜的母亲塞给他的,说“我家丫头疼起来就不想吃饭,你替我逼着她吃点,不然哪有力气赶路”。
他把羊肉干放在琪亚娜的枕边,像放一件稀世珍宝:“这是你娘给的,你不是总念叨着想吃吗?等醒了就吃一口,补补力气,就不那么疼了。”
阳光从窗纸的破洞里移过来,落在羊肉干上,泛着淡淡的油光。也平看着琪亚娜的脸,忽然笑了笑,眼角却有泪滚下来,砸在羊毛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说得轻快些,“阿娅说,等回了草原,让萨满奶奶给你跳祈福舞,说那样就不疼了。我还说,要给你搭个暖炉,冬天里烧得旺旺的,你揣着暖手炉,再也不用受冻……”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在跟一个醒着的人聊天。
说小时候她疼了会赖在他背上,让他背着去找萨满;说部落里的篝火晚会,她疼得站不住,就靠在他肩头看星星;说从巫术之地逃出来的路上,她疼得走不动,他就捡了根粗树枝给她当拐杖……那些零碎的往事像散落在地上的沙棘果,被他一颗一颗捡起来,捧在手心,试图拼凑出一个还会喊疼、还会笑的琪亚娜。
卫长国和郭登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悄悄退了下去。楼梯的“吱呀”声渐渐远去,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也平低低的说话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也平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直到嗓子干得发疼,才停下来。他看着琪亚娜安静的睡颜,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睫毛。
睫毛没有颤动。
他这才慢慢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手背,滚烫的眼泪落在她冰凉的皮肤上,像雪落在烧红的烙铁上,瞬间就没了踪迹。
“我知道你没睡。”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你就是……疼得熬不住了,对不对?”
“你怕这疼没个尽头,怕火再烧过来,怕巫术之地的人追上来……你想歇着了,是不是?”
“没关系。”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个笑容,“我让苏和她们先去联络站,我在这儿陪你。等你歇够了,我们再一起回草原。萨满奶奶会治好你的疼,暖炉我给你烧得旺旺的,你爱吃的羊肉干,我让阿娅娘多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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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像头受伤的狼,在无人的角落里,舔舐着淌血的伤口。
阳光慢慢移过床榻,照在琪亚娜手腕上的狼骨手链上,骨片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地的碎星。也平抬起头,看着她依旧安静的睡颜,忽然轻轻把那半块狼纹铜牌放在她的掌心,让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他记得她说过,这铜牌能“镇住疼”。
“拿着吧。”他低声说,“这是回家的路,拿着它,就不疼了。”
楼下传来阿依娜的呼喊,声音带着急切:“也平哥!苏和嫂子在百草堂醒了,说要见你!”
也平没动。他看着琪亚娜攥着铜牌的手,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她安安静静地躺着,像疼得实在熬不住时那样沉沉睡去,而他守在旁边,等着她醒过来,或者……就这样,等到天黑,等到明天,等到草原的春风吹走所有的疼。
“告诉嫂子,我在这儿陪琪亚娜。”也平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等她不疼了,我们就过去。”
阿依娜在楼下哭了起来,声音被风送上来,断断续续的。也平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伸手理了理琪亚娜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终究没能焐热那片冰凉的皮肤。
房间里的烟火气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窗外飘来的、淡淡的沙棘果焦糊味。也平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接受现实,等他下楼,等他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前走。
可他现在只想守着这里。守着这个“睡着”的姑娘,守着那些没说完的止痛话,守着一个明知不可能,却还舍不得放下的梦——梦里,她不再疼了,正笑着往他手里塞沙棘果,说“也平,你看,一点都不酸”。
就像草原上的牧民守着过冬的草料,哪怕雪下得再大,也相信总有一天,春风会吹绿牧场,而那些藏在心里的念想,会像沙棘的根,在冰雪下悄悄扎根,等到明年春天,抽出新的枝芽,再也不会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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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也平朝着客栈二楼走去,看到琪亚娜:她在这,琪亚娜还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