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牛特部的界碑是块风化的黑石头,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狼头,一只耳朵已经被风蚀成了豁口。阿依娜盯着那狼头看了半晌,突然想起阿娅小时候总爱把狼头画成笑脸,说“这样的狼不咬人”。
苏和正用布蘸着河水给阿吉擦脸,冷水激得小姑娘缩了缩脖子,左眉骨的疤在水光里显得更清晰了。
那道疤像片被虫蛀过的柳叶,阿依娜记得清清楚楚,是阿娅七岁那年追一只白狐时,被灌木丛划的——当时血顺着脸颊往下淌,阿娅却举着抓来的狐尾笑,说“姐姐你看,比萨满的神幡还好看”。
“她的手。”巴图突然低声说,他正往马背上捆毡毯,眼睛却瞟着阿吉的手腕,“腕骨那里有圈旧伤,像是被铁链勒过。”
阿依娜的心跳漏了半拍。阿娅被塔塔尔部带走的那天,手腕上确实套着副铁镣,是鞑靼人用来锁重要俘虏的那种。她记得自己当时扑过去想拽开,却被士兵一脚踹在胸口,眼睁睁看着铁镣在阿娅腕上磨出红痕,像道会流血的诅咒。
阿吉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苏和身后缩了缩,小手攥着苏和的衣角,指节泛白。她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泥,是鞑靼营地特有的灰黑色,阿依娜去年在监牢的墙角见过同样的颜色。
“喝点奶茶吧。”苏和把皮囊递过去,奶面上结着层薄皮,像块半透明的琥珀,“翁牛特部的人虽然不帮瓦剌,但也不赶落难的人,咱们能在这儿歇三天。”
阿吉接过皮囊的手在抖,奶茶洒在手腕上,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却把那圈旧伤擦得更显眼了。“谢谢……”她的声音细得像根草,眼睛盯着自己的脚,“我……我可以帮你们放马、捡柴,只要给我口吃的就行。”
巴图往火里添了块干牛粪,火苗“噼啪”跳了下,把阿吉的影子投在界碑上,像只受惊的小兽。“翁牛特部的牧场不养闲人。”他的声音很沉,却没带恶意,“昨天去探路,见他们的栅栏外堆着三具冻僵的尸体,都是没处去的流民。”
阿吉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把奶茶喝得更快了,奶渍沾在嘴角,像只偷喝奶的小猫。阿依娜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想起阿娅小时候犯了错,总爱用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讨饶——比如偷喝了父亲的马奶酒,比如把萨满的神鼓捅了个窟窿。
可她不能是阿娅。阿依娜在心里对自己说。阿娅被塔塔尔部带走时,塔塔尔的首领说过,要把她献给鞑靼的大汗做侍妾,怎么会流落在翁牛特部的地界,成了个连名字都不敢说的流民?那道疤,那圈伤,或许只是巧合,草原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阿吉,”阿依娜蹲下来,与她平视,火光照在小姑娘脸上,能看见她下巴上那颗极小的痣,位置和阿娅的一模一样,“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阿吉的手猛地一抖,皮囊里的奶茶洒出来,在草地上洇出片深色的印子。“没了……”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都被鞑靼人杀了……”
“那你打算去哪?”苏和递过来块烤饼,饼上还留着牙印,是其其格啃过的,“这尾冬来得早,再过十天半月,草原上连耗子都找不着吃的,你一个小姑娘……”
阿吉没接烤饼,只是低着头,眼泪突然砸在草地上,像几颗碎冰。“我不知道……”她的肩膀抖得厉害,“我只想找个能遮雪的地方,熬过这个冬天就行……”
阿依娜看着她单薄的肩膀,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躲在黑松林里,靠啃树皮和雪块活命的日子。那时她也以为熬不过去,直到巴图带着半块冻硬的羊肉找到她,说“琪亚娜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活着”。
风卷着碎雪掠过界碑,狼头的豁口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哭。阿依娜站起身,往远处望了望,翁牛特部的帐篷在暮色里泛着灰蓝,像群伏在地上的野兽。她突然做了个决定,转身往阿吉身边走,步子快得像在追什么。
“跟我走。”阿依娜抓住阿吉的手腕,她的皮肤凉得像块冰,手腕细得一折就断,“我收留你。”
巴图和苏和都愣住了。其其格从毡毯里探出头,好奇地看着她们交握的手,小嘴里嘟囔着“新姐姐”。阿吉更是惊得睁大了眼睛,像只被抓住的野兔,拼命想往后缩:“别这样……我害怕……”
“我虽然已经没有家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混着脸上的泥往下淌,“但我是个人,不是动物……你不能说带就带……”
阿依娜的手松了松,却没放开。她看着阿吉眼里的恐惧,像看见当年被塔塔尔人拖走的阿娅,那双眼睛里也是这样的光,像被狂风要吹灭的烛火。“你留着也活不过这个尾冬的。”阿依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翁牛特部的人昨天在查外来人口,刚才巴图看见他们的士兵在磨箭,箭镞上淬了毒。”
阿吉的身子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风把远处的吆喝声送过来,是翁牛特部的士兵在巡逻,马鞭抽在马身上的脆响,像打在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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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着我走。”阿依娜蹲下来,平视着她,火光照亮她眼底的纹路
第432章 阿依娜当众决定,收留阿吉为义女,阿吉:你带我去那?[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