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灯塔的幽蓝魂火在裂谷呼啸的罡风中摇曳,将弥漫的血雾切割成无数片流动的、粘稠的暗红绸缎。空气里铁锈般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合着净世梵音那冰冷、持续的嗡鸣,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持续不断地扎刺着涵婓暴露在外的神经。他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中央,脚下是碎裂的岩石和尚未冷却的敌人残躯,白发凌乱地黏在汗湿冰冷的额角,几缕发丝末端,细小的灰白色荆棘悄然刺破皮肤,深深扎入他的太阳穴。
痛。
尖锐、冰冷、带着倒刺的剧痛,如同活物般在颅腔内搅动、穿刺。这是代价,是他强行压制血灵反噬、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必须支付的代价——用荆棘汲取自身的痛感,以毒攻毒,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拖入彻底疯狂的深渊低语。荆棘的尖端微微颤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更剧烈的眩晕和视野边缘的扭曲,仿佛青冥那张冰冷带笑的脸孔,正透过荆棘的尖刺,在虚空中若隐若现地嘲弄着他。
他不敢低头。不敢去看自己那只刚刚沾染了更多同族温热鲜血的手。那只手,覆盖着狰狞的骨刺,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骨刺缝隙间滴落的血珠,砸在脚边一具刚刚停止抽搐的尸体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这死寂的瞬间却如同惊雷。
那尸体穿着血灵初代军的残破战甲,面容扭曲,双眼圆睁,空洞地“望”着血雾弥漫的、没有星辰的天穹。颈侧,一个暗红色的、如同烙印般的扭曲符文正在缓缓消退,像被投入火焰的蜡油,边缘卷曲、融化,散发出最后一丝青冥特有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
血契烙印。
涵婓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钉在那具尸体颈侧正在消失的烙印上。刚刚发生的一切,在荆棘带来的剧痛中,非但没有模糊,反而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反复在他脑中重演。
那是在他捏碎偷袭玄甲的死士头颅之后。血镜中阿恒人蛹撕裂的惨状和那无声的“哥哥”口型,如同两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理智。玄甲重伤,剧毒侵蚀,手中的银锁片像烧红的烙铁。而他身后的血灵初代军,在净世梵音的持续压制下,血瞳淌血,力量正被不断削弱,如同困在蛛网中的猛兽,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裂谷入口处,影影绰绰,又出现了新的身影。
不是天穹城的修士。他们穿着同样残破但制式熟悉的血灵战甲,步履蹒跚,眼神空洞,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他们曾经是涵婓麾下忠诚的战士,是这片大地上流着相同血脉的亲族!
“是…是第三营的兄弟!”一个初代军战士嘶哑地喊出声,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随之而来的巨大恐惧,“他们还活着!主上!他们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那些“活着”的战士,在踏入骸骨灯塔幽蓝魂火勉强照亮范围的同时,空洞的眼窝里骤然亮起了两点不祥的、深绿色的幽光!如同墓穴中点燃的鬼火!紧接着,他们僵硬地、毫无预兆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那些曾指向敌人的刀剑骨矛,此刻,冰冷而决绝地,对准了涵婓和他身边残余的血灵同族!
攻击,瞬间爆发!
不是试探,不是威慑,是赤裸裸的、带着同归于尽般疯狂的杀戮意志!
“小心!他们被控制了!”玄甲强忍剧毒带来的麻痹和锥心之痛,嘶声咆哮,挣扎着想要挺起骨刀格挡,却因毒素侵蚀动作慢了半拍。
嗤!
一道骨矛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洞穿了一名初代军战士的胸膛,将他整个人钉在了身后嶙峋的崖壁上!战士口中喷出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眼中最后的神采是巨大的惊愕与茫然,死死盯着那个将骨矛刺入自己身体的“同族”。
“不——!”涵婓的怒吼带着撕裂的痛楚。他看到那个操控骨矛的“同族”颈后,一个同样暗红扭曲的血契烙印一闪而逝!
青冥!是青冥的血契!
他不仅将阿恒炼成了人蛹,用双生咒将涵婓的杀戮转化为撕碎弟弟的酷刑,他甚至…连这些流落在外、可能尚未被完全清除的血灵亲族都不放过!将他们变成了最恶毒的武器,用来攻击他们曾经誓死追随的领袖!用涵婓自己的刀,来斩断他最后仅存的根系!
就在涵婓心神剧震的刹那,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过混乱的战团,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扑到了他的面前!那是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战士,涵婓认得他,他是曾经负责教导年幼战士基础格斗术的教头!此刻,这位教头眼中燃烧着深绿色的、非人的疯狂,手中淬毒的匕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直刺涵婓的心口!
距离太近了!速度太快了!涵婓甚至能看清教头脸上因血契扭曲而僵硬的肌肉纹理,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着血腥与某种药物腐朽的怪味!
避无可避!
杀,还是不杀?
杀,便是亲手斩杀自己的亲族,便是如青冥所愿,将屠刀挥向自己仅存的根系!每一次挥刃,都意味着阿恒人蛹上又多一道撕裂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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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杀?那淬毒的匕首会立刻刺穿他的心脏!他若倒下,身后所有残存的、还在挣扎的初代军,玄甲,将顷刻覆灭!阿恒最后的希望也将彻底断绝!
时间,在荆棘刺入太阳穴的剧痛中,被无限拉长、凝固。
匕首的寒芒,在涵婓血瞳的倒映中,急速放大。他甚至能看到刃尖上淬炼的、泛着诡异蓝绿色泽的毒液,如同毒蛇的涎水。
就在那匕首冰冷的锋刃即将刺破他胸前黑袍的万分之一刹那——
涵婓额前的“罪”字印痕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光!一股源于血脉深处的、被逼至绝境的暴戾与绝望,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压过了荆棘带来的痛楚,压过了灵魂被撕裂的恐惧!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暴怒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炸裂!
他的身体,违背了意识的迟疑,在本能的驱动下,在那千钧一发的求生与守护的绝境中,动了!
覆盖着骨刺的右手,快如闪电!没有半分犹豫,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后发先至!
目标,不是刺来的匕首!
而是那教头颈侧!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硬生生切断的闷响!
骨刺缠绕的手掌,如同最锋利的铡刀,精准无比地切入了教头颈侧那微微凸起、正闪烁着暗红光芒的血契烙印所在的位置!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那教头前扑的动作骤然定格,手中的淬毒匕首距离涵婓的心脏仅有毫厘之遥,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他眼中那疯狂的深绿色幽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摇曳了几下,随即…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的、极致的清明。
那是一种痛苦到极致的、仿佛灵魂被强行从深渊拖回的清明。他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瞳孔聚焦,看清了近在咫尺的涵婓的脸。
那张他曾经教导过基础步法的、倔强少年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布满血污,白发凌乱,额前是狰狞的“罪”字,太阳穴刺入荆棘,血瞳中翻涌着地狱般的痛苦与绝望。
教头的嘴唇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一个破碎的、几乎无法辨认的音节,混合着大量涌出的鲜血,从他断裂的脖颈处溢出。
那口型…
涵婓的血瞳骤然收缩!
是…“快…走…”
下一刻,教头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最后一丝生机如同退潮般消散。他僵硬的身体,在涵婓抽回手掌的瞬间,沉重地向前扑倒,砸在涵婓脚边冰冷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颈部的断口,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迅速染红了地面。
涵婓的手僵在半空,骨刺上温热的血液顺着尖锐的末端滴落。他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他杀了…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族人!杀了曾经教导过他的长者!
“主…主上…”旁边传来一声虚弱而颤抖的呼唤,是另一个被血契控制的战士,似乎被教头瞬间的清醒和死亡刺激,眼中的绿光剧烈波动,出现了一丝挣扎,动作也迟缓了半分。
但这丝清明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转瞬即逝!他颈后的血契烙印红光大盛!那战士脸上仅存的一丝人性挣扎瞬间被更深沉的疯狂吞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挥舞着沉重的骨锤,不顾一切地砸向涵婓!
“不——!”涵婓身后的初代军战士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其他被控制的“同族”死死缠住。
涵婓站在原地,血瞳死死盯着那砸落的骨锤。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思考的余地。身体的本能再次接管了一切!
骨刺手掌再次挥出!
噗嗤!
又是一颗头颅,带着喷溅的血泉,滚落尘埃。无头的尸体轰然倒下。
几乎在涵婓骨刃斩断第二个被控亲族脖颈的同一瞬间!
嗡——!
悬浮在不远处的猩红血镜,猛地剧烈震荡起来!镜面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掀起粘稠的血浪!刺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再次从镜中深处传来!
嗤啦!嗤啦!
连续两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凄厉!仿佛就在耳边撕开!
镜中画面瞬间被粘稠的脓血覆盖了大半!但依旧能看到,那浸泡在浑浊绿液中的人蛹之上,就在先前七道巨大裂口的旁边,又猛地撕开了两道新的、更加狰狞恐怖的巨大伤口!粘稠的、泛着荧光的液体如同溃堤般狂涌而出!裂口边缘翻卷的惨白蛹衣纤维,如同濒死蠕虫般剧烈地抽搐着!
透过翻腾的血镜画面,涵婓仿佛听到了弟弟阿恒灵魂被撕裂时发出的无声惨嚎!每一次挥刃,每一次杀戮,无论对象是谁,都在同步施加于那被禁锢在蛹衣中的至亲身上!青冥的双生咒,早已将他涵婓的双手,变成了撕碎阿恒的刑具!
“呃啊啊啊——!”涵婓仰天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哀嚎,白发因极致的痛苦而根根倒竖!太阳穴的荆棘疯狂搏动,汲取着这撕裂灵魂的剧痛,维持着那岌岌可危的清醒!他知道自己踏入了青冥精心布置的死局!杀与不杀,都是深渊!都是对至亲的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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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小心左边!”玄甲嘶哑的警告带着破音。
涵婓猛地侧身,骨刃本能地格开一柄偷袭的骨剑。持剑的,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战士,甚至可能还不到十五岁!他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但眼中燃烧的深绿幽光却冰冷刺骨!颈后,那暗红的烙印清晰可见!
少年一击不中,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如同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傀儡,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被血契强行催发出来的、透支生命的蛮力!
涵婓的血瞳剧烈颤抖。这少年…他记得!是营地西边老铁匠最小的孙子!老铁匠在最后一次锻造炉爆炸中为了掩护其他工匠而死…这孩子,是他亲手从废墟里刨出来的!当时他哭喊着“爷爷”,死死抓着涵婓的衣角…
而现在,这孩子眼中只剩下被操控的疯狂,手中的骨剑带着风声,刺向涵婓的咽喉!
杀?还是不杀?
不杀,这被操控的利刃会刺穿他的喉咙,会刺穿其他挣扎求生的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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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弑亲者[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