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早已经见了底。
花灼两指拈起木杯,考究似的看了看里里外外的纹路,着实没什么特别之处。无趣放下。玩弄了玩弄酒壶,打开盖子,再盖住,又打开,又复盖住。循环了三五回,将酒杯倒挂在了壶嘴上。整理了整理外衣摆的褶子,顺手捋了把腰间佩玉的流苏。右手握住左手腕处戴着的枚翡翠镯子,转动了转,摘下立放上了方桌。手指沿着镯子内壁使它缓缓朝前滚了去,花灼打了个哈欠,懒懒趴在了桌上,枕了胳膊,望着窗外渐渐阴暗下来的天空出神。
杏花坊地处闹市以外的偏僻街道,又经营单一,仅售卖酒,因此鲜有人踏足光顾。
二楼更是悄寂无声,安静的落寞。
苏以珊上楼梯时的动作很轻。他手紧抓着扶栏,脚下的每一步都迈的极为谨慎。有意磨蹭一般踱近方桌,在花灼左侧的位置抱膝坐了下。
“公子。”
“去个茅厕怎么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呢?”花灼不甚悦,娇嗔他道,语气里满是埋怨的滋味。
“嗯。”苏以珊欲言又止。
“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夜里便不能陪你了。”花灼坐直身子,伸手揉摁了揉摁苏以珊的脑袋。“一会儿你自己回去凤临阁,若是…”余光扫见他闷腾腾的,表情也不大对劲,狐疑盯向他,旋即铁青了脸色。手僵在半空许久,生硬落在他的后颈,迟疑了片刻,收回胳膊搭上了桌沿。花灼不自在眨了两下眼,冷声问道,“你被谁碰过了?”
苏以珊畏惧,缩了缩肩,胆怯看着他,一言不发。
“谁碰过你!”花灼不胜怒。手中的镯子重摔在地,顷刻间碎玉渣迸溅横飞。“说话!”
苏以珊受这惊吓,瞪圆了眼睛,手下攥紧了裤子,大气也不敢出。半晌,才小声道,“我并不认得他。”
“除去脸,他还碰过你哪里?”
“没有了。”苏以珊摇了摇头。“适才我不小心撞上了人,都与他赔了礼…”
“赔礼?”花灼打断他,嘲讽道,“我的地方,你需要给谁赔礼?!”
苏以珊懵懂。
花灼倏而温和了面容,笑道,“你把那壶茶水给我提过来。”
“噢。”苏以珊应了声,匆忙站起身跑去了旁侧的方桌。他只以为花灼是口渴,还特意多拿了只茶碗。
花灼脱下外衣摊在桌上叠了两下,折出来个衣角捏在手指间,见苏以珊倒了水递给自己,便将那个角浸入了茶碗中。
“你傻站着做什么,坐过来。”
苏以珊应了应,端着茶碗,在他面前坐了下,看他努了努嘴,又更捱近了他些。
花灼似乎并不满意,抓住他胳膊把人拽进了怀里。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贴近他耳畔,使坏轻吹了吹。
苏以珊颤抖了下身子,耳廓变得通红。
“看看你这脸啊,都花成什么样了。”花灼用外衣细致擦拭着苏以珊脸上的胭脂水粉。“枉费我早晨给你画的漂漂亮亮的,你竟是连一天都维持不出去。”
“公子,这女儿家涂抹的东西我实在觉得不舒服。”看花灼怒火全消了,苏以珊悄摸摸揽住了他的腰。“好端端的为何要扮成个姑娘的模样呢?声音也不相称,听着别扭,连话都不敢多说了。”
“嗯,也是。”花灼肯定他道,“你长的不像个男子,化妆之后亦不像个女子,着实叫人为难。”
“我不是还没及冠呢嘛。”苏以珊不安分的抚摸着花灼的背,神色愈显复杂。“待我成人之后啊,定会与现在不同的。”
花灼提壶重倒了碗水,换了衣服上一处干净的地方,在手心攥作一团,依旧湿润了。另一手扣在苏以珊后脑勺,用力掰近自己面前。
苏以珊依势扶了把他的膝盖,不怀好意将手往他大腿深处探了过去。瞟了眼花灼,更大胆伸向了他的身后。
“公子为何如此清瘦?”
“苏以珊,不该你想的事情,不要多想。”
苏以珊悻悻撇了撇嘴,失落落把胳膊搂回了花灼腰间。
花灼取下别在苏以珊发髻的银饰,一一摆在了方桌上。披散下他的长发,简单梳理了梳理,松散用根丝带束了。认真端详了小许,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苏以珊自脸颊直红到了脖子根。
“若要你去指认,你可还能记得方才那人的样貌呢?”
“断是可以。”苏以珊坚定点头道。
“不过,”他疑惑问道,“公子是要去官府告他吗?只是被他摸了下脸,无伤无痕,不痛不痒的,官府里的那些个大老爷…”
花灼将食指竖在苏以珊唇前,阻止了他的喋喋不休。
“嘘,吵得人心烦。”
苏以珊乖巧点了点头,在他的手拿开之前,趁机噘嘴亲了下。
花灼蹙起眉,看了看手指,又看了看苏以珊,不大自在,却也未多说什么。捡起脚边的外衣丢上茶桌,踩着地上的碎渣子绕过方桌,径直朝楼梯口走了去。
没有得到花灼的回应,苏以珊颇失落落盯着他的身影转至拐角。垂下眼眸瞟了番桌上的首饰,抓过一支发簪在发丝间比划了比划,奈何找不到可以插簪子的地方,便宝贝似的揣进了前襟。他深吸了口气,勉强勾嘴一笑,手扒住桌沿一跃而起,一溜烟蹿下了二楼。
花灼背靠在柜台上,冷目扫视了巡空荡冷清的大堂。品酒的人寥寥无几,酒肆打杂的伙计们懒懒散散歪七扭八的盘踞在各条长板凳上,也乐得清闲。
“卢枫啊,他近日可有来过?”
卢掌柜翻看了几页账本,压低声音道,“本就不常来,尤其听闻我们是廉价卖给他的,就更鲜踏足了。”倏而,手指停在了一页,继续道,“昨日下午倒和伙伴一起,但他只在门外等候。买了两坛石冻春,随后往城郊方向去了。”
花灼轻笑道,“萧云渊真是一步步的培养成了他大手大脚的习惯。这两个人啊,凑在一起,可谓是一个狐朋,一个狗友。”
“世子,卢枫斗胆问世子,这肃晨究竟什么身份,竟值得世子做此赔本的生意?”
“他不简单啊。”花灼轻描淡写道,“江南怪才肃棠棣是他的义父。”
“难怪我看那荣安府的驸马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俨然相见恨晚的姿态。”卢枫若有所思。余光瞄见苏以珊躬身趴在楼梯的扶栏上,目不转睛,痴迷望着花灼。他偷笑,拉拽了下花灼的衣袖。“花老板。”
“卢掌柜,杏花坊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卢枫不明所以,目光仔细盘查了番,又按照名字默数了遍人数,应道,“都在这儿了,花老板。”
花灼瞟了眼苏以珊,不大舒服将视线转向了门外。“你自己看看吧,他可在其中?若是没有…”话未说完,手便被他攥了住。
苏以珊的手微微颤抖,手心里湿黏湿黏的,热的厉害。
“就是角落嗑瓜子的那个,看起来都凶巴巴的。”苏以珊悄声道。“我娘说人的面相随性子,他长相这般凶恶,平日定也做过不少坏事。”
“小…”卢枫看了看花灼,改口道,“丫头此言差矣,人面兽心之人可多了去了。正所谓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
“非是以貌取人。容貌丑陋归丑陋,因为皮囊是天生父母给的,娘胎中带出来的缺陷,后天无法弥补。但若人心术不正,坏事做绝,使得邪恶之气滋生,显于外表,唔…”猛然被花灼捂住嘴,苏以珊下意识团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孩子家的,哪来那么多歪道理与人争论。”花灼瞪他道。眉梢高挑,桃花眼妩媚动人,苏以珊瞬时心花怒放,若要是他长了尾巴,怕都能翘上天去。
果不其然又遭他偷亲,花灼嫌弃把手在苏以珊肩头抹蹭了五六回。
“既然公子不让争论,那就不争论了呗。掌柜的,我可没有输给你。”
苏以珊得意洋洋盯着花灼,忽发现适才还在悠然自得嗑瓜子的那人,现在竟匍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了。他邻桌的两个伙计闲聊逗趣,丝毫没察觉什么异样。苏以珊只感到后背阵阵寒凉,惊讶的再说不出话来。
“好生处理了。”花灼安之若素,对卢枫道,“杏花坊的闲杂人甚多,你可削减去三分之二,”重语道,“记得妥善安置。”
卢掌柜意味深长再打量了巡大堂里的众伙计们,恭敬应道,“卢枫遵命。”
直至走出杏花坊许久,苏以珊仍觉得心中瘆得慌。他被花灼牵着手,指尖有意无意就会触碰到这个人掌心里的疤痕,细短,而且紧密。不
50.第三十五章、一晌贪欢[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