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悠悠划过江面,顺着晚风停在了处静谧的枯柳下,船舱里传出阵窸窣的声响,宇连墨手腕顶开帘子从中走出来,边掸着袖口的褶皱抬眼看向景梨歌。
“看来二小姐待我姑且算是态度温和的。”
景梨歌目光直直地盯着水面,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宇连墨不甚在意,只垂了眸自顾整着衣裳。许久,亥时过半,大启虽没有宵禁,早春的晚风却仍带了丝丝刺骨寒意。沿江的摊子和行人渐渐散去,白烛温玉般的光映在景梨歌面上,宇连墨两步跨过去,支着船边坐了下来。
“那人是景将军的侍妾?”
景梨歌不做声,宇连墨倦倦地倚在船舱上,笑道。
“方才的事,我会负责的。”
景梨歌蹙眉,不悦道。
“不用。”
“你同那人似乎有些过节?我倒是有些好奇,竟也有人敢招惹你到此种地步。”
景梨歌仍是不语,显然是不想提及这个话题。绛雪抬眼偷偷瞧着景梨歌阴沉的面色,又挪到一旁眉目含笑的宇连墨身上,她向来不过问主子和旁人的事,尤其还牵扯到这位阴晴不定的主。但每当这二人聚在一起时,她总会不由将自己的坚守抛到脑后,内心忍不住不停腹诽。
九殿下这是边说这话,边装傻看不懂小姐的脸色,不住地火上浇油。在绛雪看来,宇连墨惹怒景梨歌的次数远多过周姨娘和四小姐,若要说招惹得最为过的不正是他吗……
宇连墨半晌不得回应,动了动身子,半只脚踩在船边,正对着景梨歌的侧颜道。
“别愁眉苦脸的了,我都说了会负责的,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你真是烦人,我说过不用了。”
景梨歌原本便杂乱的心被他搅和得越发如线交缠,偏他又不停提起方才的事情,连侧眸瞪一眼都没底气,一时被惹恼得连声音间也带了几分嗔怒。
“是吗?那你们府上的姨娘是哪里惹到我们景二小姐了?”
“……”
宇连墨东扯西扯,又转回了周氏身上。眼见景梨歌再次没了声,宇连墨手腕抵着下颌,偏了偏头笑吟吟道。
“不然我明天就去向父皇提亲……”
“宇连墨!”
景梨歌被他撩得恼了,蹙着眉转过身,一双幼狐般的眸湿漉漉得瞪着他,耳尖上那抹红几乎要滴下来般,灼灼的温度烫进了宇连墨心中。
“总算舍得看我了?”宇连墨觉着再闹就真惹得景梨歌从此把他和那位姨娘划分为一边了,便收了收戏谑的心思。
“不愿说便罢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多为自己考虑些。只是你一个寻常官家的小姑娘,倒是同我一般几乎处处树敌了,这叫什么来着……“宇连墨挑了挑眉,眸中溺着丝笑,”天生一对?”
眼看景梨歌又露出些恼怒的前兆,宇连墨立时讨饶。
“别气别气,我随口一说而已。”宇连墨边说着,微微抬起手伸向景梨歌。景梨歌下意识便退了半步,宇连墨毫不在意,指尖落在了她的髻上。
“我不会向父皇多言的,当然责任还是要负的,不是现在罢了,至少要等到你愿意为止。”
宇连墨松开手,景梨歌的发髻间便多了只羊脂白玉簪。两朵梨花簇在一起,中间生出枝半开的花苞,亭亭开在玉簪顶部。
景梨歌觉着有什么别在她发间,侧身借着月光向水中照了照,却正对上了宇连墨的眸。不知是人影在水中,还是水揉进了眼底,温柔几乎溢出般,宇连墨指了指景梨歌头上的玉簪,笑道。
“喏,以此为证。”
马车撵过一地碎石,车身蓦地晃动了一瞬,宁子时眼疾手快地托住了景梨歌的手臂,才不至于让她的头从自己的肩上滑落。车内正中置着张矮机,上面摆着盏铜烛台,烛台中间围了圈刷过桐油的纸,罩着其间燃着束橘黄火苗的白烛。
车内昏暗极了,偶尔微有颠簸,火光随之跳动,投在油纸上的影子十分晃眼。宁子时垂眸瞥了眼浅睡的景梨歌,向一旁的绛雪示意。绛雪接到宁子时的目光,立时反应过来,轻手轻脚抽开了座位底下的阁箱,从中取出只小铜剪。绛雪向前挪了挪,正挽手抵着垂下的衣袂欲要剪断烛芯时,余光却瞧见景梨歌动了动身子。
“醒了?”
“嗯。”
景梨歌糯糯地应了一声,也不起身,靠着宁子时的肩怔了半晌才稍微清醒些。景梨歌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脖颈,瞥见在一旁靠着马车角坐地笔直睡着了的景临之,唇边不由带了抹浅笑,压着嗓音轻声道。
“绛雪,把烛火熄了吧。”
绛雪闻言,手指一动便剪断了烛芯。车内瞬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微有月光透过窗帘掀起的缝隙渗入车厢。绛雪眨了眨眼,花了些时间适应,待模模糊糊能看清些东西后便蹲下身,从右手边稍大些的阁箱中取出两张薄被,一张盖在了景临之身上,另一张则递给了宁子时。
宁子时接过薄被,握着两角轻轻抖开,右臂绕过景梨歌颈后将她整个人裹成个团圈在怀中。景梨歌丝毫没有觉着不自在,只褪掉了脚上的鞋,将腿蜷进裙中,团成一团在宁子时身边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蹭了蹭便安静了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四下静的只能听见车轮滚地的声音。景梨歌窝在宁子时怀中,周身充斥着暖意以及许久未曾感到的安心,脑海中蓦地便响起了宇连墨的话。
“只是你一个寻常官家的小姑娘,倒是同我一般几乎处处树敌了。”
是了,她自己也觉着奇怪,不久前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自打入了京,似乎便没有一件事能顺了她的意。且不说先前圣上提起的根除南宫家在朝中的势力,这根本不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何圣上一定要她参与其中……眼下单一个周氏便叫她耗尽了心力,全然再无心去思考旁的。
景梨歌长叹口气,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倦意。宁子时压着嗓,声音略带沙哑轻声道。
“怎么了?”
景梨歌摇了摇头。
“没什么子时,有一件事……”
“嗯?”
“之前不小心把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景梨歌顿了顿,“那套珊瑚珠饰,不小心弄碎了。”
宁子时轻笑,抬手将她垂下的几缕发丝掖在了耳后。
“没事。”
虽不多言,但他却也清楚那套珠饰是如何碎了的,不如说景梨歌如今在景家的境遇他也隐隐约约知道个大概。其中一部分自然是从景临之口中听来的,包括周氏是如何栽赃绛雪一事。对于宁子时来说,送给景梨歌的便是她的东西,如何处理都随她开心,若能帮上她的忙,则再好不过。
“喜欢的话我再送你一套就是。”
“你知道我对这些珠珠串串的没什么兴趣。”
“是吗。”宁子时微微垂眸,“那你头上的玉簪是……”
景梨歌身子一僵,下意识便抬手将玉簪取了下来握在手中。
“先前和沐暖逛灯市时瞧见的,觉着样子还算素净便买下了。”
宁子时无奈地笑了。
“你这可是自相矛盾。”
景梨歌握着玉簪一言不发,指尖抚在梨花上,描摹着花芯的纹路。面上好不容易才散去的烫意,被宁子时一提又燃了起来。景梨歌倒吸
88.玉簪[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