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看着我,没有与我说一句话。我被羁押时,父亲冲我笑了。即使我还在学校念书时拿下全年级第一,他都没有笑过。
“错了不要紧,自己的错自己去承担。”父亲在法院外对我说,而且拍了拍我佝偻的后背。
这让我很难受,我仅仅承担了一点点,我没有勇气对他坦白自己都做过什么。这个世界上,真正对自己无私的,始终是父母。而真正对父母感到愧疚,无论用什么都无法掩饰、直到最后一刻才不负责任的坦白的,却是我这种男人。
也许有人会以为这三年很难熬,但我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我根本没有接触别人。
我想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每天去法院报道,不过看到父母关切的眼光,我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的出现让海滨家里不知所措。修鬼找出汪洋想帮我个忙,我拒绝了。我坦白了自己的那些,隐藏了属于黑子的那些。从判决下来以后,我便觉得世界换了颜色。
父亲帮我安排了几份活,除了在建筑公司呆足了一个月以外,其他的工作都让我无法接受。
在建筑公司我认识了一个哥们,元旦时公司食堂包了饺子,我把自己的那份让给了他。他从低标准熬过来的,老爸每天躺在床上输液,赚的那点钱还不够买几沓套子接尿。
元旦第二天那哥们就死掉了。同事告诉我是饺子吃太多撑死的。
很操蛋的死法。我把那个月的工资都随进了葬礼。我想他应该走的很满足,因为他是满足着走掉的。虽然别人不以为然,但我嫉妒他。
辞掉工作后我在家里坐了很久。家门口的台球厅已经改成了串烤店,老板偶尔会喊我过去坐坐。我说我是犯人呢,别给店里沾上晦气。
“在牢里的犯人都是好人,在街面晃荡的才是王八犊子。”老板笑眯眯的说。
老k是我唯一愿意叫出来的哥们。修鬼几次叫我过去帮忙,我都推掉了。老k则根本不听,也许在他看来,跟着以前的小弟混饭吃是件很丢脸的事。
老k几次问起我在t市的经历,我记的太多,却不愿说出口,倒是毛毛偶尔打给我的电话枯萎了那段回忆。
老田过完十一便开始动手扫黑,最先被送进去的不是我们这些混子,而是油田的几个警察。开庭不是在t市本地,我不清楚原因。但结果已经不需要这些原因,三个帮着黑社会为虎作伥的警察都被判成无期。
油田结束之后,t市内部整顿也逐步展开。小王被调去了外地学习,他的父辈出面才保下了他没有受到调查牵连,但一样给很多人提了醒。老田在市里开展了什么统一行动,代号我没记清楚,也许那些参与行动的警察也不会记清楚。矿山所有场子加上月亮湾的小姐都被抓了进去,抽血搜身,明着说是检查是否染病吸毒,但到底为了什么,老朱比我们都清楚。
宏伟不知道和老朱搞了什么鬼,两个人经常见面。嫂子把月亮湾、新月亮湾送给了亮子,新批发商场则归给了宏伟。作为代价,老朱也许会安稳的继续坐在矿山,这与我们都不相干。
姜勺逃窜时被围捕,打在防盗门上的子弹折进了他的腿,这家伙干脆从楼上跳下去自杀了。听毛毛说,姜勺死的时候没闭上眼睛。
逃出来就为了整死黑子,但是真完了心愿,他反而死不瞑目,这点我无法理解。
捅死黑子的凶器就在现场,是一把裁缝剪。十公分长,铁头铝柄,受力太大,握柄已经错位走形,黑子就死在这把路边摊售价仅仅一块钱的玩意下。空闲的时候我买过裁缝剪,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神经。正如黑子说的一样,我们这种人,命根本不值钱。
陈家村还在漫长的调查,亮子憎恨那里害了黑子,经常带人过去扎刺。上头说陈家村的案子太复杂,尤其打草惊蛇后加大了难度,按惯例起码得一至两年才能审清。大鸟和张栋没完没了的打官司,倒是张栋已经办出医保逍遥在外。
毛毛扛下了所有,一口咬死是他送黑子离开。但查来查去,这件事被抹掉了。
凡是涉及到钱的问题,总是比人命审的更加仔细。
亮子曾告诉毛毛,朱福以前打听过黑子什么时候离开,还拿出一笔钱准备接济。“我听哥们说,在郊区看见过姜勺。”毛毛不确定说,“好像跟张可有点关系,操他妈的,没人查。”
并不是没人查,而是没人敢说而已。道上买凶,动枪的话最少得十万至二十万,动刀五万左右。拿姜勺这种人对付黑子,既没后虑,又不用破费。或许老朱早早的就藏起了姜勺,只不过张可的出现让我有些惊讶。还好,我已经不用研究这些。社会上没人分得清谁才是真正的黑社会,那些企业家、各种经理比起我们毫不逊色,只不过他们的打手更高贵而已。
“混不下去回来找我。”毛毛与我说:“哥们现在有一号,除了亮子就是我。”
“大雷呢?”我好奇问。
“消停了。”毛毛平静的说:“黑子哥走了,大雷不知道为啥也不出来闹了。”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
老k一直鼓动我监外结束后带着他回t市,我发现他出来以后身边从来没带过家伙,转过话题问:“你不是说刀是男人的第二根吗?怎么现在放家里不带出来了?”
“操,一根都闲的没地方用,要那么多干嘛?”老k脸红说:“这两年你老实点,等过了这阵,咱找条道整钱。”
我盯着老k一直没言语,我与他不同,他在牢里一直是不满,而我是心甘情愿背着这三年。我希望这三年能补上我那些债,但也知道,它们无论如何都盖不上黑子死前那只仍想抓住什么的手。
第二百六十五章 自首[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