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路的社区公园到清早的时候,总是最热闹的。
以前住得近,早上还可以过来跑跑步,现在住得更远了,阮长风已经很久没来过,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赶来,绕过晨练的人群,走向公园一角的石桌。
桌上摆着一盘围棋的残局,石凳上坐着个老人。
“来了?”老人看了一眼阮长风。
“老张。”长风向棋友打了个招呼:“今天气色不错啊。”
“少废话,快点下吧。”老张指了指棋盘:“就这几步棋你已经卡好几天了。”
阮长风沉重地叹了口气:“前面这么多关考验都过去了,没想到卡在了一盘棋上。”
老张慢悠悠地掏出一根烟,阮长风立刻给他点火:“说真的,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就不能通融一下么?”
“这盘棋你赢了我,才有机会往下走,不然你我的缘分就止步于此了。”老张眼神唏嘘地看向一旁跑步路过的女孩:“哎,之前那个跟你锻炼过来的女孩子,也好久没来了。”
“小米?”
“不是,有点胖胖的那个丫头。”
“哦,你说晓妆啊。”阮长风对着朝阳眯了迷眼睛,好像还能看见几年前的夏天,在这条跑道上挥汗如雨的女孩:“人家现在体型挺标准的,没必要再锻炼了。”
“我记得当时你不是这么说的吧,”老张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浓茶:“你当时一直在给人家小姑娘洗脑说什么……要保持终身的运动习惯之类的。”
“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现在想法有点变了,”斟酌良久后,阮长风终于开始落子:“人这辈子寿命就这么长,能以自己希望的方式过一生就行了。”
他这一枚白子落到棋盘上,老张的捧保温杯的手顿了顿:“哎?有点意思。”
他不再说闲话,和阮长风你来我往地对弈起来。
几十个回合之后,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迅速扭转了劣势,连消带打地吞下了右上角的一大块地盘,老张脸上的闲适不见了,取代以不可思议:“一天不见,你这水平……突飞猛进啊。”
“嗯。”阮长风挤出一丝笑容:“是您老看我怪可怜的,故意放水了。”
“我说了很多遍了,不要把我喊这么老。”老张不满地说:“我年纪真的没有很大。”
“可你不是快退休了吗?”阮长风看着老张头顶稀疏花白的头发,手里的保温杯,桌边靠着的拐杖,怎么看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家。
“我的职业特殊,退休比一般人早。”老张随口敷衍了一句,继续紧盯着棋盘。
阮长风暗暗朝不远处某棵大树的方向挑了个大拇指。
老张又顽强地坚守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在白子汹涌的攻势下颓然认输。
“承让承让。”阮长风笑道:“这局棋真的很精彩。”
“行,愿赌服输。”老张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阮长风:“明天下午三点半,到这个地方找我……记得不要来太早。”
“去早了会怎么样?”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秘机构就在眼前,阮长风多看几遍记下字条上的地址,然后撕碎。
“不会怎么样,”老张收起棋盘:“只是去早了我还在睡午觉。”
老张走后,心情很好的阮长风走到大树底下:“行了下来吧,辛苦你了小天才……我带你去吃肯德基。”
“我下不来。”胸前挂着望远镜的高一鸣紧紧抱住大树,欲哭无泪地说:“实在太高了。”
“你等会啊,”阮长风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你这段必须得录下来。”
“别……”高一鸣把头埋到树干里:“别拍了,快点上来救我。”
阮长风憋着笑:“这么潇洒帅气的动作肯定要录下来啊,我回去就发给安知看。”
话音未落,高一鸣已经如蜘蛛侠附身,把心一横,闭着眼睛抱着树干溜了下来:“肯德基哦……”
“随你点。”
“全家桶,不许反悔。”高一鸣用脏兮兮的手爪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还有,把视频删了。”
次日下午三点半,阮长风准时到了约定的地点,位于宁州一个稍有些落寞的老旧街区,旁边是个海鲜批发市场,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乳白色三层小楼,门口没有挂招牌。周围围了一圈铁栅栏,上面爬满月季花。
阮长风在铁门外面等了一会,穿着拖鞋的老张才姗姗来迟,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来这么早。”
“您这午睡时间……够久的哈。”阮长风跟着老张走进楼中,与外表所展示的闲适不同,小楼内却是繁忙的,大厅里密密麻麻摆了十几台电脑,每台电脑前都坐着个满脸写着睡眠不足的工作人员,一打眼看还以为进了黑网吧。
虽然大家看上去都在努力工作,但阮长风还是感觉到若干好奇窥探的视线在身上扫来扫去。
“张局,有客人啊?”一个发际线颇高的中年人问道。
老张迈着散漫的步调,相当高冷地点点头。
“一楼人多,你去我办公室聊。”
二楼就明显空旷多了,老张的办公室外面还坐着个相当漂亮的女秘书,见他们上来,甜甜地笑道:“张局,客人喝茶还是咖啡?”
“啊我喝白开水就行……”
老张白了阮长风一眼:“人家问你了吗你就抢答?小余,给他倒杯茶。”
走进老张的办公室,面积其实不算小,但到处去堆满了小山般的文件,老张坐在办公桌上就像被文件淹没了。他的折叠床还没有收起来,也没有收的意思,就那么胡乱摆在仅剩的空地上,导致办公室里连一张额外的沙发都摆不下,阮长风勉勉强强地坐了个床角,捧着热茶相当局促。
“怎么样,跟想象中不一样吧。”
“我以为会更加……戒备森严一点。”
“完全没必要嘛,”老张一摊手:“我们明面上的身份只是政府的咨询机构而已,收集整理资料,然后写写报告书之类的。”
“暗地里呢?”
“也是。”老张用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动作:“只是收集情报的权限稍微那么大一点,然后这个国家只有一百来个人有资格读我们的报告。”
“嗯,无孔不入。”
“这就夸张了,哪有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去监控这些乱七八糟的,盯着重点的那几家看看就行了。”
“比如孟家?”
“再比如徐家。”老张颔首:“这几个老派的大家族,肯定是我们的人每天盯着。”
“到底什么人会想到建立一个这样的组织啊,”阮长风很费解:“每天什么事不干,就在这盯着有钱人的吃喝拉撒。”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咯,要说到很久以前……”
“您慢慢说。”
“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个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老张点了根烟,眼神逐渐唏嘘。
“这也太久远了吧!”阮长风倒吸一口凉气。
“总之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就行。”老张挥挥手:“这几十年国家经济起飞了,确确实实让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了,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你说是吧。”
阮长风摇头:“我不敢说。”
“你怕什么?怕老大哥在看着你么。”老张失笑:“老大哥的眼睛和耳朵现在坐你面前呢。”
“那我就更不敢说了。”
老张有点伤感地笑笑:“当人们在讨论国家意志的时候总是把它当做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却总忘了体制也是由人组成的。”
“如果都是由您这样的人组成的,大概整体看起来会更有温度一点吧。”阮长风字斟句酌地说。
“不用捧我了,你猜那些知道自己正在被监控的人是怎么叫我的?”
“据我所知,宁州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您和这个机构的存在。”阮长风说:“有能力了解到您的人,也不敢不尊重您。”
“你不就知道了?我都说了我们只是个咨询机构,所以不要随便妖魔化我们。”
“我能知道完全是个意外。”
“具体讲讲?
第 340 章 心肝【中】(10)[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