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气就像刁蛮泼妇的脸,一言不合就说变就变。
天际一块厚重的阴云缓缓移动,直到彻底遮住了那轮艳阳,大地便瞬间被一层阴霾遮盖住,给人间平添了一抹沉重的气息。
丞相府,原本端了把椅子坐在院落晒太阳的老人,缓缓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景象,叹了口气,“唉,老天爷又要乱发脾气喽,真是顽皮啊。”
洒向地面的阴影追着老人的身影,老人端起藤椅看向某处,口中喃喃道:“又要流血喽,可惜啊可惜,都说你袁山涣是个聪明人,可为何就偏偏在此时看不透?呵呵呵……忠义难两全,古人诚不欺我李甫啊!是我李甫自欺欺人了,有赌就有胜负,这一局是老夫输喽,本以为你袁尚书会舍不得这一身官服,又或者会选择在此时来报答我的知遇之恩,没想到你最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袁山涣啊袁山涣,你倒是让我输的不怎么服气啊……”
老人便往屋子里走边摇头叹道:“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一颗好棋子沦为了废子……”
有人为了贞洁名烈豁出性命,有人为了一介知己万死不辞,有人因为自己儿子不成器而与之决裂,还有人将身上的官服视之若命,谁能想到恰巧四样都占的袁山涣袁大人,最终会为了自己那个视为毕生耻辱的儿子,而彻底舍弃所有?
一声惊雷,
突然炸响!
袁抚愣愣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带兵前来的紫袍老人,瞧着老人的架势是要与太子殿下来一场硬碰硬。
袁抚是打死也不敢相信,这个将毕生名声视作珍宝的清贵尚书,真的会为了他这个不肖子孙,而背上千古骂名与当朝太子兵戈相见,行如此大不讳之事。
君为臣纲,是封建王朝雷打不动的一条铁律,更何况是食了二十多年君禄的一朝尚书,现在竟然会为了一个不争气的逆子,而抛去早已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儒家道伦。
这对于袁抚来说,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宁愿相信自己这个不相往来的父亲,是带兵前来亲手处决自己的。
“爹……?”
袁山涣没有理会儿子,而是直径地走朝赵牧走去。
赵牧饶有兴趣地放下刀,眼中同样闪过一丝意外,“袁尚书这般大张旗鼓的,是准备?”
按大周律,只有亲王太子或者封得爵位的人才有资格私养府兵,但赵牧深知袁山涣的脾气,是不可能敢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的,因此只有一个可能,这些府兵是从别处借来的,或者是袁山涣正是在旁人的煽动下,才带兵前来太府寺救人。
袁山涣并没有让府兵进入太府寺,而是将院外围得个水泄不通,这位尚书大人在赵牧身前缓缓停步,行了一个君臣之礼,面无表情缓缓道:“袁某,是来救人的!”
称袁某,而非职称,足以说明今日袁山涣的决心,是决意宁愿舍去管帽不要,也要从赵牧手中救下这位大司农。
赵牧哦了一声,反问道:“救人?救你儿子?”
袁山涣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平静道:“没错,救我儿子。”
袁抚满脸震惊的望向自己的父亲,袁山涣对外从来不承认袁抚是自己的儿子,见面也是,从来都是以袁司农,或者袁大人相称,至于“儿子”这个称呼,袁抚好像已经好几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猛然站起身,冲着袁山涣大吼道:“袁山涣,老子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来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老子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在你拿着钱财去羞辱那一家人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还是回去好好的做你的尚书大人吧!”
袁山涣并没有理会儿子的叫喊,还是一脸平静的看着赵牧,恭敬道:“太子殿下,今日可否放过小儿一命?”
赵牧双手持刀驻地,眼睛微眯,瞥向袁山涣讥讽道:“我要是不呢?”
袁山涣面不改色,不急不缓道:“今日袁某前来太府寺已经是做好了万全之策,五个时辰内不会有任何外援能进得来这太府寺,而下官也借调了三千府兵正在院外伺机而动,这院子内就算是一直鸟也不可能活着飞出去,殿下所带的这一百大理寺执事虽然个个武艺高强,却也不可能是三千人的对手,更何况下官所调借的这三千人也绝不是吃干饭的。”
赵牧心头一震,发现自己还是算漏了,不用猜,这三千人马都是赵志山那个家伙借给他的,想要以此借袁山涣的手来除掉他。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袁山涣竟然真敢对太子下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原本按照赵牧的猜想,袁山涣是绝不可能会因为救袁抚而对自己撕破脸皮,因为刺杀太子足以诛九族,到时候不仅是袁抚,就连袁山涣整个一家老小都难逃一死!
所以,赵牧赌的是袁山涣会以归附自己,篡改春闱任职名单来换取自己儿子的一线生机。
但是此时,赵牧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
袁山涣根本就不是来救袁抚的!
他是借此机会,前来杀掉自己,以此来报答李甫的知遇之恩。
也就是说,李甫此时就是将袁山涣当做一枚弃子,用来换取自己的性命。
赵牧心中冷笑连连,舍掉这颗弃子,确实值得啊!
赵牧冷笑一声,“袁大人是在威胁我?”
袁山涣微微摇头,“殿下要怎么认为是殿下的事,袁某今日只有一个目的。”他指向袁抚,“那就是带他走!”
赵牧叹了口气,微笑道:“袁大人你就不用再演戏了,明眼人一眼就瞧出了你的把戏,你根本就不是来救袁抚的,你是想借此机会除掉本宫,因为你知道就算今日,本宫答应放过袁抚,日后也难消心中的这口恶气,一定会找机会报复你的,毕竟逼宫仍然是大罪,足够你掉脑袋的了,本宫眼下只疑惑一件事……”
赵牧重新坐回了藤椅,双手手指交叉放于刀柄之上,随后再将下巴搁置在手背,接着道:“本宫好奇李甫究竟给了你什么承诺,值得你犯如此大的险?他能有那般通天的本事,让你杀了本宫之后还能保你全家无事,不受朝廷追究?”
伴随着雷声过后,就是狂风吹过,院内的那颗芭蕉树在风中疯狂摇曳,如风中残烛。
大风吹掉了袁抚的发髻,他的一头长发也跟着随风乱舞起来,将那张有些病态的脸庞吹的更加苍白。
他不傻,通过赵牧的一番疑问终于明白了袁山涣的动机。
袁抚颓坐在地,自嘲一笑,抬头望着风雨欲来的灰色天空,凄然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啊,袁山涣啊袁山涣,你好狠的心呐,竟然连娘亲也不放过!想要让我们一家人都给你陪葬,成全你所谓的‘忠我竟然有些佩服起你来了,竟然能够将心练到如此狠厉的地步!不愧是你啊……”
一颗雨轻飘飘的打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脸上,他伸手摸了摸雨渍,放在了嘴中尝了尝。
苦的,咸的。
湿润气候的雷雨,又怎会甜呢?
像是解脱了一般,袁抚重新躺在地上,哈哈大笑道:“也罢也罢!下了地狱还是一家人,真是说不清的孽缘啊!我不怪任何人,只怪命运不公,让我生在了这个家庭,让我娘亲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呵呵……这也许就是生活在这个世道的人的命吧!”
袁山涣迟疑了一下,紫色的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艰难前行,朝着袁抚的方向步履蹒跚的一步步移动,嘴中边道:“我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下官今日前来就只为带回袁抚一件事。”
赵牧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迈着艰难的步子朝袁抚缓缓移动的尚书大人,开始疑惑起来,看样子不像是作假,的确是想救下这个被他视作耻辱的独子。
但若是他执意要救袁抚,那么这个局就只能是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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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亏欠良多[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