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拂着凌乱的外衣。
苏树从车厢的卧室内,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走出,而将房门给闭阖上时。
列车的窗外,已是将熄的暮色。
夜幕渐近。
只是......
——这太阳,怎么是绿色的啊?
苏树揉了揉自己的眼眶。
没错,还是一阵绿得发黑......
“——不,只不过是因为,你需要补水罢了。
“「重度缺水」......会导致眼球干涩,继而出现幻视也说不定呢,树。”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声那般。
伴随着熟悉的、男人一贯沉稳可靠的话声,那样在身侧响了起来。
一杯清澈的白开水,随之被递到了苏树的手边。
“所以说......先补充点水分?”
望着那水杯之中微微荡漾的涟漪。
黑发青年干涸的嘴唇,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接过水杯。
苏树偏过目光,有些恍惚地看向了身侧的二世。
韦伯的面庞上,带着微妙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谢谢......老师——”
“......不必谢,作为师长,关心弟子的身心健康是应该的。”
这还健康么?
只能说是,没死。
都快被......字面意思上的给榨成人干儿了吧。
望着自己弟子这幅难得见到的、憔悴枯槁的脸色。
韦伯·维尔维特,不由得感到了久违的唏嘘。
明明在时钟塔研习的时候,树,他无论何时都是一幅精力饱满的、谦逊温良的模样。
每时每刻,只令人感受到,他那犹如春风拂面般的气质。
永远令人讶然的奇思妙想。
永远仿佛不知疲倦的精力。
然而......从那位妖妃的房间里走出来后——
面前的黑发青年,脸色灰败,颜容枯槁。
只剩下了一副「形销骨立」的架子。
仿佛伸出手轻轻一推,就能将他如积木一般轻易压倒,继而四散垮塌而来。
这究竟是......经历了怎样鏖战的敲骨吸髓?
水分,咳?
莫不是骨髓都榨干了吧。
这般强烈的对比反差。
让二世,心中不由得涌出了万般感慨。
女人,果然是无比可怕的生物。
久旷逢甘的女人,那就更恐怖了。
果然千万不要靠近女人啊,会变得不幸。
此时此刻的妖妃摩根,在二世的眼中,已经变得比那位亚瑟王还要更可怕、更恐怖一百倍了口牙——
“咕噜......”
犹如琼浆玉露般可口的水份涌入喉管,滋润着干涸的心房。
苏树将整杯白开水一口饮尽,身体发出了意犹未尽的、舒爽惬意的腹鸣声。
很好,太阳的颜色稍稍回来了。
还是黄的没错。
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喝水......都能喝成这幅饥渴的模样么。
望见这令人心疼的一幕。
明明自己是个,三十岁还单身的究极大魔法师。
二世也仿佛过来人那般,语重心长地劝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树,年轻人更要注意身体,吃不消千万不要硬撑。”
三十如狼,四十似虎。
而那位可是......一千多岁的魔女啊。
“没事......我姑且还撑得住,老师。”
苏树从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
“我如今的体质,多喝点水就能补回来了。”
没错,只不过是脱水罢了。
不要小看究极生物的耐久啊......
自己可是,坚持到了最后......也没有开口求饶!
赢!
望着苏树那虚浮的,在不住颤抖的手臂。
韦伯啧了一声,接过了弟子手中的水杯。
嘴硬是吧。
浑身上下的就只有嘴是硬的。
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他,也懒得劝了。
所谓小别胜新婚,人之常情。
这别了一千五百年,那不得新婚个一年半载的。
“你自己把握好度,别死掉了就行,大家都在宴厅等你一起吃饭......”
“这......这还等我么?”
苏树的脸色稍稍有些凝滞。
尬住了。
在大家面前,这还怎么吃得下啊。
他钻出来,闭阖上房门的时候。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那么大一隔音结界呢?
摩根布置的隔音结界,给震塌掉了......
仔细想想。
果然是因为,自己的打桩太过激烈了么?
“咳......嗯哼——”
想钻回房间。
但魔女都睡了,若再回去把她给弄醒,那岂不是活腻了。
想逃?
二世按住了大弟子的肩膀。
你现在这幅虚浮的模样,连身为寄位的为师都打不过啊,乖乖跟我走一趟吧。
“为师回来取酒,凑巧罢了。本来都觉得,你今天都不一定会出来了呢。”
韦伯心领神会地笑着。
苏树心虚地偏开了视线。
的确。
差点就出不来了。
激发了全功率的「斯安威斯坦」。
再加上42%的、来自白龙之子的耐久度加成。
从正午,到黄昏。
床榻被浸湿,浴缸被填满。
苏树终于将魔女伺候得心满意足,软瘫着侧躺在榻。
摩根裹着那件湿黏的、他的白衬衣,嗅着老公的气味,陷入了安心的浅眠。
走出卧室前。
黑发青年低垂着眼睑,凝望着魔女酣眠的侧颜,为她留下了浅淡的吻痕。
明明与魔女绝别,自己的感官上,只隔了半个月呢......
但对她来说,已经过了一千五百年啊。
所以。
不仅仅是重逢的情愫。
还有,浓烈的愧欠感。
是作为阿尔文的自己抛下了她,而选择了为作为父亲的伏提庚复仇。
所以。
无论她怎样地索求,都是应该的。
苏树只想要竭尽全力地,去补足自己魔女那些空缺的遗憾。
明明中午还信誓旦旦地放下狂言,想要让她求饶呢......
然而,在那持续了六个小时的、跌宕起伏的颠簸之中。
苏树终于明白了,「无法自拔」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圣枪伦戈米尼亚德都要折断了。
拍了拍大弟子的肩膀。
指尖夹着一根雪茄,韦伯脸上浮现出了,「你这罪孽深重的家伙」,像是表达着这般含义的唏嘘表情。
修罗场,还在后边儿呢。
“走吧,都等着呢。
“你要让为师来帮你解释,也不合适吧?
“看见你,也能稍微让大家安心点。”
行吧。
这刚下战场,又上刑场啊。
将凌乱的衣领,稍微整洁地系好。
带着就义般的肃穆表情。
苏树跟随着二世,走进了魔眼列车专门开辟出的、独属于他们一行的尊贵豪华宴席。
黑发青年踏入宴厅的那一瞬。
女眷们的视线,顿时齐刷刷地凝聚了过来。
由于早已经调整好了心绪。
苏树面色坦然地与她们彼此对视。
格蕾酱。
银发少女纤薄的嘴唇微微紧抿着,有些赧红地偏开了目光,稍稍地扯下了兜帽,把自己的半张脸给遮了起来。
看见师兄的脸。
就会想起......那样有如开香槟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FirstBlood!
莱妮丝。
金发少女嘴角挂着一抹愉悦的弧度,微微眯起了湛蓝色的眼眸,微妙的目光似乎想要把苏树给盯穿。
然而,那白皙脖颈上大片蔓延开的酡红色,完全出卖了懿抹多此时此刻的赧然,苏树只是回望了一眼她,她便立刻转移开了视线。
DoubleKill!
奥尔加玛丽。
被侍女按着肩膀,天体科的大小姐瞥了一眼走进来的黑发青年,当即面色赧红地低垂下了目光,指尖搅动的衣角,亦如她此时震颤的心弦。
她可是,足足看着吊灯摇曳了五个小时。
少女的心,也跟着晃荡了五个小时。
这也
TripleKill!
血线和防御都不是很高啊。
一句话都没出口。
苏树仅凭目光,逐一击而破之,轻描淡写地完成了三杀,然后遇上了名为伤痛之赤的硬茬。
苍崎橙子一阵吞云吐雾,恍惚的烟雾中透着她恍惚的眼神。
谈不上是「爱」吧。
她和苏树间,最多算是友人以上的交情。
稍稍有那么一点......喜欢罢了。
有点喜欢,这个会挣钱的家伙;
有点喜欢,这个能被自己随意折腾的家伙;
有点喜欢,这个明明被划开皮肤,脸上还维持着微笑的家伙。
他当初在双貌塔舍命救下自己的老师时,的确绽放出了让人侧目的魅力啊。
年龄......对于魔术师来说根本算不上问题。
橙子可以随便更换自己的身体。
但名为伤痛之赤的女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面前这家伙,分明是喜欢御姐系的。
不然,被教室里那么一堆莺莺燕燕的美少女围在其中,他却穿心红尘中,抽身白刃里,显得游刃有余。
他们两人,一直以来彼此的关系,其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微妙。
没错,「微妙」。
苍崎橙子并不是那种会主动追求人的性格,不如说,她所期待的感情总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如同醇香的美酒。
那种愈发由时光酝酿的滋味,才愈发显得令人沉醉。
然而......
咣当——
她准备精心封酿的酒坛子,直接给那位魔女一脚踹翻了。
究竟是,哪里杀出来的女人......
比自己还要凶狠?!
好不容易心动一次,结果却输得这么彻底!
恍惚涣散的烟雾......
就像是,苍崎橙子那颗柔软却在幻灭的心。
并非在赛场上,而是坐在观众席上的梅尔文,浅淡微笑着,手抚着自己的小提琴箱。
这样的场合,气氛好像蛮凝滞的。
或许,应该来由自己来演奏忧伤的一曲?
“来了来了,大家吃饭。”
假装读不懂空气的二世,把自己的弟子给按进了座席。
“都什么表情,这不是一看就胃口大开么。”
装饰华丽的餐桌之上,呈放着诸般奢侈闪光的菜肴料理。
魔眼收集列车为了招待贵客可谓倾心呕力,其中甚至还有着灵墓阿尔比昂出产的魔兽肉。
就连苏树,一年以来也没吃过这么好的。
只是......现在不根本想炫大鱼大肉啊。
论补营养这块儿,他的评价是不如韭菜盒子。
啧。
二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
......根本没有人动筷。
在这沉默得几近凝滞的气氛中。
响起了苍崎橙子,那稍显得有些沙哑和恍惚的嗓声。
“树,那位神代的魔术师,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话音落尽。
无论是好奇还是关切。
所有人的视线,再度集聚上了苏树的面容。
如此强大。
如此神秘。
如此......凶险。
当其他人还站在起跑线上。
那位魔女,便在终点一举摘得了桂冠,将名为「苏树」的奖杯在众目睽睽之下,捧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独自享用足足了半天。
她的身份,没有人不好奇......
存活至今的,「神代的魔术师」。
苍崎橙子看见了她随手便投掷出了仿造的圣枪,亦听见了她颂念出了阿瓦隆之庭的咒言。
作为神代学识渊博的冠位人偶师,卢恩符文的魔术基盘便是苍崎橙子本人完成的修复,她正是凭借着这样的功绩摘得了时钟塔冠位。
就连和苏树的交情,也是因对方出于课题的研究,而付咨询费向她请教卢恩符文起始。
所以。
苍崎橙子心中,其实隐约有所猜测。
但那样的真相,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了,即便特征相符她也根本不敢笃定。
“什么人
尽管面色有些虚浮的苍白。
但,黑发青年脸上仍旧挂着那样和煦的微笑。
“算是我的......「未婚妻」吧。”
「未婚妻」。
这是苏树经过斟酌之后的回答。
因为,他如今这具身体,还没和摩根领结婚证呢。
所以,名义上姑且如此。
这个答案,让在场的少女们心揪紧了一瞬,却又仿佛感到有些松了一口气。
虽然堪称极其亲密,但,没错......
——至少是「未婚」!
这说明,自己还有机会不是么?
赢!
然而,听到了这个回答。
苍崎橙子的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
身为冠位,她堪称在场魔术造诣最高的人,因此考虑的东西要多得多,能想到的秘密也多得多。
......「未婚妻」?
不,你究竟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未婚妻?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如果有一名神代魔术师的未婚妻,你又何必跑到时钟塔来受那群老逼登的气,要拼死拼活地拿自己的身躯,去当魔术实验品?
只要那位神代的魔术师,这一年以来,随便露个面。
即便是最老牌的、阿尼姆斯菲亚的天体科,也根本屁都不是。
时钟塔那位深居不出的院长,也要立马化身舔狗,抱住你一顿狂舔。
躺平抱大腿不好么?
有这么强大的未婚妻,你为什么还要向自己请教卢恩符文的问题?
蹊跷,太蹊跷了。
而且......
“你和自己的未婚妻,一天都鏖战六个小时么?”
“噗——”
苏树刚刚喝下的半口水,给猛地喷了出来,溅了旁边的韦伯一身。
二世抹了抹自己湿润的头发,向着那位伤痛之赤,苦笑着抵住了自己的嘴唇。
“橙子小姐,这就有点......”
“是你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好吧,”
苍崎橙子呼出了一阵缥缈的烟雾,
“我可不是故意要听的。”
“咳......咳咳——”
苏树有些尴尬地咳嗽了起来。
这要怎么接话啊。
他还没说出来的事是,以前都是三天三夜起步的好吧。
见得苏树不答话。
苍崎橙子偏过了目光。
“......韦伯,树什么都喜欢告诉你,所以你这家伙也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吧?”
没错,韦伯这家伙的反应也太奇怪了。
他在拍卖厅,抵住了自己的问询。
而且......那般信誓旦旦的语气。
好像他早就知道,那位魔女究竟是什么人。
绝不会伤害......你的弟子么?
她可是榨了你弟子足足六个小时,你都不管一管?
苍崎橙子的话声,幽幽地飘荡了开来。
“那位究竟是谁?你早就认识她?”
二世摇着头,抬起了双手,苦笑道。
“我怕被杀掉,还是饶了我吧。”
苍崎橙子眯起了眸子,嘁了一声。
“身为时钟塔的君主,连说出来都怕么?”
“十二君主超量堆叠起来都要发抖吧,这位心情差了说不定随手拆了整座伦敦城啊。”
......这话可就夸张了啊。
听到老师这么说。
苏树不得不站出来辩解道。
“我的这位未婚妻,其实脾气还挺好的,她心情差最多拆了时钟塔......”
众人:“?”
那脾气......还确实是挺好的嗷。
苍崎橙子不由得考虑了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能把时钟塔给拆了。
若把青子她也叫上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然而,一想到自己那位妹妹。
橙发女人手上的烟,便不由得被她掐得凹陷了下去。
“好歹,树,让我输个明白。”
“这不是信不信任大家的问题,在座的都是我仅有的......最能依靠的亲友们了。”
苏树这样说着。
那位银发少女,顿时有些如坐针毡地站了起来。
她清楚,自己最不配坐在这里才对......
“不,没关系,奥尔加玛丽小姐,请落座吧。”
黑发青年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我的未婚妻,她自己不想说的话......我暂时不能说,抱歉,橙子姐。”
“呋......”
烟雾弥散。
几近凝滞的沉寂氛围中。
犹如密封的陶罐被陡然揭开。
室内的空气,蓦然间无声流动了起来——
苏树似有所感地回过头。
众人的目光,亦向着被打开的那道门扉望去。
一瞬之间。
天地无声。
她以绝美之姿踱步行来,幽邃的裙摆宛若夜晚。
纹理边花臻至完美的露背长裙拖曳于地面,带着睥睨的气场一步步地走进了这座宴厅。
高跟鞋的尖端,如同踩踏在人的心房。
被华贵黑色织物所裹缠住的、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如同无暇的温润软玉,令人妄图伸手触碰。
并未佩戴面纱与冠冕。
因而幽蓝色的眸子,美得令人心碎。
那些线条。那些轮廓。
那如丝绸般顺滑披散下的银发。
那高挑有致的身形,一切的舞台话剧演员都不能为之媲美。
所展露出的冷峻神态。
犹如女王般......君临此世——
对于所有人的目光,魔女置之不理。
只是那样,在几近凝滞的时光中踱步走来。
她伸出手,抚住了黑发青年的面颊,低垂下螓首,吻了吻他的嘴唇。
「完美」。
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了这个词汇。
凝望着她高贵的面容。
二世手上的雪茄晃荡着,指尖都在为之发抖。
这是......
吻过了苏树的嘴唇。
魔女嘴角的微笑,也随之抚平。
因为,除了他以外。
她不太喜欢,笑给其他人看。
然而,饶是这般冷峻的、淡漠的、近乎于面无表情般的神情。
在所有人的眼中,也显得那样美到不可方物,而震颤灵魂。
仅仅凝望着那道身影,脑海反复咀嚼着那般美丽,便恍惚能成为萦绕一生的绝妙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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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摩根小姐,你不会一直赢下去 1W1[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