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不对，一切好像都在重新开始。
或者说，在一个令人窒息的结束之后，重新开始。
她渐渐回忆起自己在这场大梦中的一点一滴。
梦醒前，她还护送着华安城的难民，在树林中突遇变故，梦醒来，戚宛柏却告诉她，华安没有鼠疫，戚家也从没有住进一个叫竹渊的男人。
她瞬间就慌乱了，很久不曾畏惧过什么的眼中忽就浮现出大片的恐惧。不可能，竹渊……竹渊，他身上的气味仿佛还在鼻尖，那种似药似花，只存在在他身上的香气仿佛就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不远处。
他的低眉和垂眼，他的微笑和喑哑，明明是那么生动鲜活的人，那么温良如水的温存，怎么可能，只是一场梦而已？
戚宛竹绝对不能认可戚宛柏所说，竹渊只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
如果真是那样，她不如，永远活在梦里，再不醒来。
望着一池已经凋败的荷花，她垂眸，低问。
“芝巧，今天是几月几日了？”
在她残存的记忆里，芝巧是她从戚宛梅那里要过来的洗衣丫鬟，而醒来之后，芝巧的身份却是在她身边从小呆到大忠心耿耿的贴身婢女。在她这一处院子里，能看到的活动的身影，除了她，就只有芝巧。
“小姐，今日已是八月十二了。”
芝巧乖巧地回答。
八月十二，怪不得荷花都已经败去了。
戚宛竹心下略略思忖，忽微怔。在梦里，她带领华安难民去往燕城的时候，尚是六月初，她不过昏睡了一个月……
“今年……是哪一年？”她声音中有些颤抖，和按捺不住的期待，“我昏睡醒来，有些记不清。”
“长楚八年。”
芝巧的话宛如一把火将她干枯的心骤然点亮。
长楚……八年，她在梦中，从正月初二那日开始，是发生在长楚九年的事情。
她苍白的脸颊浮现出激动红晕，攥紧双拳。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什么都可以不管，只要能让她找到竹渊。
哪怕只是存在一点微弱渺茫的希望。
戚宛竹先从燕城和周边地区开始寻找，漫无目的，像只无头苍蝇。戚宛柏虽然有心阻拦，可见失魂落魄的她因为寻找梦中男人而变得有生机了些，不忍拒绝，也只好随她去了。芝巧被她一直带在身边，在闲暇之时就给她讲述在这场现实之中，她记忆里人物的真实关系。
“小……”
芝巧那句小姐还没有喊出来，戚宛竹淡淡盯了她一眼。
“公子，”芝巧连忙改口，扯了扯她的宽袍大袖，一双眼里尽是怯意，“咱们，咱们到这种地方做什么啊？这可不是寻常女儿家会去的地方……”
夜色人声鼎沸，天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灯光，将一切都照得朦胧而不真实，脂粉味，汗味，娇笑声，喘息声，交相混杂。这是戚宛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一个“是非之地”。
再站在这栋楼前，她眼圈微微泛红，身体也因为紧张和期待而暗自颤抖着。
暗红牌匾上鎏金的“暖玉阁”三字像一把锥子，细细研磨着她柔软的心脏。
竹渊，这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她在心中轻声开口。
“公子？”芝巧出声提醒，“我们回去吧，不然大公子一定会责罚的。”
“你若是害怕，就先一个人回吧。”
戚宛竹轻轻拂袖，抬脚便迎向了大老远娇笑着朝她一路小跑过来的老鸨。
“啊，公子，等等我啊！”
青楼里的老鸨和梦中一模一样，连说话的语气、方式、那股尖酸势力的气质，都分毫不差，戚宛竹越发笃定，那不只是个渺然无望的梦境，竹渊，也一定会出现在的某个地方。和梦中一样，戚宛竹用两锭金子让老鸨带她去顶层无人的僻静角落。
这里一共有五层楼，走到第三层，戚宛竹忽一顿，转身，“姐姐，你生意繁忙，不如给我指一下地方，我自己上去就好。”
老鸨久于人情世故，知道像戚宛竹这样的富贵公子，总是脸皮薄，或者有些什么特殊需求的，也没有多问，笑嘻嘻地给她指了地方，转身就回了。
“芝巧，你先上去。”
她望着老鸨消失的背影，淡淡道。
“可是小姐，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听话，先上去，”戚宛竹微微抿唇，“我这样的功夫，燕城里还没有几个人敢对我动手脚吧。你放心，我很快就会上去，你进了屋子，燃一柱香，在香没有烧到一半的时候，我就会到了。”
见她说得这么斩钉截铁，芝巧也没有再强求，只好不情不愿地点头，然后窜得像只兔子一样一口气跑上楼顶燃香。
左右看看四下没人，戚宛竹朝一个方向走去，那扇门的背后，正传来男女交合的暧昧声音。她凝神听了片刻，脸涨得通红。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她出身世家，自然比谁都懂得这个道理，可是这声音……
“子木……子木……”
仿佛为了配合她的猜想，男人又动情地唤了几句。
戚宛竹一咬牙，屏住气息，在门上轻轻戳了一个小孔，不安地朝里看去。榻上的男人背对着门，看不到他的脸，而与她相拥的女子唇红齿白，娇艳欲滴，那眉眼中的颜色，正和亡去的程子木有几分相似！
“谁？”
男人敏锐察觉到戚宛竹那一瞬间的慌乱气息，猛地回头，戚宛竹心又是重重一跳。
果然，这个人果然是——她的哥哥，戚宛柏！
楼上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的芝巧担惊受怕地要命，一方面害怕突然冲进来几个男人把她这样那样，另一方面又害怕有不要命的登徒子识破了戚宛竹的身份，对她图谋不轨——那样的话，她真是不管有几条命也不够给大公子出气的啊！
她抱着双手乞讨般地看向那支马上就要燃到一半的香，闭上眼睛默念。
天灵灵，地灵灵，天上老君快显灵，求您让我家小姐赶快平平安安毫发无损地回来啊——
她的话刚念完，“吱嘎”，门被轻轻推开，戚宛竹闪身进来。
第114章 血液的气味[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