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距离。
护士长过去扶着她的肩:“人的生老病死,都是躲不过去的,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你不能垮掉,你垮掉了,谁来主持你奶奶的丧事呢。”
这么一句话,也没能把尤靖靖拉回来了,她握着尤奶奶冰冷的手,眼睛里的眼泪就开始往外滚了,这是她多少年忍过去的眼泪?
她爸爸去世的时候,总觉得生命中失去了特别重要的东西,但是她妈妈还在,家还在。
她妈妈去世的时候,她以为已经失去了家,但是爷爷奶奶还在。
她爷爷去世的时候,奶奶告诉她:“有家人的地方,就有家。”
人越没有什么,越会对缺少的东西生起极端的渴望,要么消极毁灭,要么倾尽全力追求。
尤靖靖极端挽留奶奶的生命,何尝不是因为失去得太多,只是再怎么努力,也没能抵抗家这个字,永远消失了。
现代人的后事比起以前要简单,尤靖靖沉浸在哀伤中出不来,谈玄机在葬礼的问题上帮了大忙,找了些朋友租了个体面的灵车把尤奶奶从疗养院运到殡仪馆。
那是初春的一个晴天,舒服得让人讨厌。
殡仪馆里,两侧摆着大大小小的花圈,顶头是尤奶奶的遗照,遗照前是尤奶奶的遗体。
尤靖靖穿着一身麻衣在陈小桐的陪伴下站在遗像旁,谈玄机跟自家人似的在外面招呼着一切。
厅里尤奶奶身前的好朋友,尤家的远方亲戚都来灵前惦念,大家看到孤儿尤靖靖,更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哀叹这个家庭的破碎。
气氛正沉闷着,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对夫妻,低着头左右看了看眼色以后,女的用肩膀往男的肩上一靠,男的才敢靠近,他们进来在遗体前磕了头,最后站在尤靖靖身旁。
那是拒绝了尤靖靖的伯父伯母,这是五年来的第一次见面。
他们俩一直站到哀乐重奏,尤奶奶被推走火化,直到最后一个宾客离去。
尤靖靖看着遗像,那是她奶奶还生龙活虎的时候,自己找了一家照相馆拍的,她曾经骂奶奶这么做太不吉利,奶奶只是笑了笑,笑得很随意,说自己已经是半只脚踏进土里的人,还贪什么吉利。
那两夫妻一直在门口扭捏,也不离开,也不进门。
他们俩纠结着,突然尤靖靖的伯母手一甩,走进了门,扯着笑对尤靖靖说:“靖靖,好多年不见了。”
“你们可以走了,墓地奶奶早就给自己定过了,我明天会送她下葬。”
“不是,我们不是为这事……”
尤靖靖心里不乐意了,呛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伯母抻着眼皮,眼睛却只敢往下看,她心一横,也懒得寒暄了,直说:“哎呀,你奶奶现在过了,奶奶那房子的第一继承人是你伯父,你房产证收哪儿去了?”
尤靖靖恨不得一个巴掌扇过去,眼睛里被她这句话气得闪过一阵白色:
“我奶奶死了不过两天,她躺床上五年你们一眼都没来看过,现在来磕个头,她骨灰还没落地你就来要房子?你是脑子有病吗?”
伯父把伯母往后一扯,忙忙解释:“靖靖,你别生气,你伯母不是那意思……”
“不是那意思是什么意思?你护着老婆不管老娘就是不孝,愧对兄弟家属就是不义,不孝不义,你还要什么意思?”
尤靖靖这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像极了她奶奶。
伯父恍惚间,好像被他亲妈在跟前说了一顿,羞愧不如,伯母却把伯父一把撞开:“你怎么跟你伯父说话的呢?当年说了把房子卖了养你奶奶,是你死活不同意的。”
尤靖靖冷笑:“卖了房子,你们好分钱是吧?”
“分钱怎么啦?这是法律规定的,你迟早也是要嫁人的,那房子给了你不就给了外人吗?自家的东西就随随便便这么给外人了啊?”
尤靖靖回头,在自己的黑包里翻出奶奶的房产证来,摔在她脸上,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滚!你们马上给我滚!房产证已经到了你们手里,以后,你们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再出现在奶奶面前,你们不配!”
伯母收了房产证,拽着伯父的胳膊往外走,伯父低着头不敢看尤靖靖,脚下却迈不出一步。
伯母压着声音催促:“走啊,还不赶紧走?”
尤靖靖的伯母差点就能用手推着他走了,伯父突然返身甩了她一个巴掌,响声都在这堂里清脆回荡。
尤靖靖的伯母难以置信,瞪着眼睛回头,惊诧道:“你敢打我?”
在他们相处的几十年,尤靖靖的伯父从来不曾忤逆过他老婆,从来不拂她的意愿,他就差替老婆做个神龛出来供着了。
这一巴掌,算是他这辈子对老婆做过最狠绝的事情。
尤靖靖的伯母把房产证往地上一扔,气冲冲地往外头走了。
抬不起头的伯父,捡起了地上的房产证,拍了拍,走上前拿起尤靖靖的手,放在她的手里。
五十多岁的大汉,双鬓灰白,他“呃”地一声,抿着唇哭了出来,用手擦了擦眼泪,对眼前的侄女说:“靖靖,对不起。”
尤靖靖无话可说,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俩对不起她没有关系,对不起奶奶却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事情。
有些事,是做人的底线,不可逾越的底线。
伯父看她清冷的表情,也自知亏欠,不敢多作停留,再向尤奶奶的遗像磕了三个响头,离开了。
尤靖靖手里的房产证,拽得更紧了。
那句话说得真对,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葬礼[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