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荆州太守姓陈,是个胖胖的中年人。他来时穿了一身便袍,见柳华年躺在床上便低头一礼,和煦的问柳华年的伤势如何了。等桑雾三两句说完后他便又滔滔不绝的表达了一番对范恕之范先生的仰慕,末了提出请柳华年去他们家过年。
“老师不在,我大师兄还在,无论如何,我得听他的意思。”
陈太守和煦的笑笑,夸了柳华年一通仁孝明礼,然后留下一盒子礼物走了。
桑雾打开看了看,有人参何首乌等药材,有花瓶一类的古物,还有一个锦匣,打开一看,却是套珍珠头面。
看着珠光宝气的。
“把那套首饰拿过来。”
桑雾拿过去打开来,任由柳华年歪头去看。
柳华年看了半晌道,“能抵个十几两金子,留着吧,万一将来缺钱就卖掉。”
“哦。”
“对了,桑雾,结婚那天你想用哪种头面啊?”
“你决定吧,我又不懂。不过最好轻一些。”
今天是除夕。
罗安终于得了空闲,一大早便匆匆过来,穿着宝蓝的绸袍,戴了幞头,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凶巴巴的。他还带了两个侍卫并一顶软轿。
进了医馆,同桑雾和气的点点头,罗安便进了屋子和柳华年商量着如何过年。
“我昨天问了问这里的陈太守,从他手里买了座宅子,打算给你做婚房。”
“这怎么好意思。”
罗安脸色不变,“不止是你的,东院是你的房子,西院是二弟的。正屋用来供先生的灵位,将来你若愿意用它做祖宅,二弟同意就行了。”罗安是长安世家子弟,虽算不上顶级贵族,但祖宅婚房都齐全,倒不用跟师兄弟在一起。
“乔师兄不反对?”
“他最近说话越来越阴阳怪气了,我就没问他。”
柳华年顿时言笑晏晏,“多谢师兄。”
“嗯,我带了人来,一会儿你坐轿子过去,晚上我们就在正屋吃年饭。”
同柳华年商量好,柳华年又同桑雾说了,等到中午前,几个人便一起到了罗安所说的宅子。
三进三出的高门大院,门口两座石狮子,檀木匾额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范府”。
柳华年只看一眼就知道,那匾额是新挂上的。
门口还守着两个仆人,见人过来,便训练有素的低头行礼,请众人进去。
这宅子的匾额虽然刚挂上,房子本身却不知建了多少年了,因此一路过去,宅子里的陈设器具大都半新不旧,沿路树木也都长得郁郁葱葱,直到进了主院,才看见焕然一新的摆设。
罗安与柳华年商量,他和乔明喻住在东边两间厢房,柳华年则同桑雾住在西边两间厢房。
骆飞琼昨天便回江陵去了,说要和母亲一起过年,桑雾请她帮忙照看阿中。
安置下来后,桑雾打了热水洗澡,又洗了头发,换了新衣裳,便到了饭点了。
张嬷嬷在门口敲门。
桑雾出门去了隔壁,就见柳华年正半坐在床上,他如今还不能洗澡,便用热水洗了头发,又洗了脸。桑雾进去时,他正由丫鬟伺候着擦头发。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洗一洗松快多了。我听人说护城河今晚放焰火,可惜不能去看。”
“明年去看也行啊。”
“也对。”
吃完年饭,罗安和乔明喻出去喝酒,桑雾和柳华年则各自回房歇息了。
新一年的初一到初五,便在养伤与休息中度过。
到了初六,天放晴。
柳华年觉得伤好得差不多了,便和桑雾在院子里走动,末了看见角落里放了棋桌,就让人拿了围棋和桑雾对弈起来。两人下了两局,张嬷嬷来问结婚当天的宴席酒菜,便又商量了大半天。正要歇息一番,却见乔明喻穿了身极鲜艳的大红百花袍子,带一柄折扇,翩翩而来。
然后坐在柳华年身侧。
“啧啧,你竟然输了。”
“桑雾很厉害的,换你也不一定赢。你来干什么?”
“有好事儿要告诉你。”
柳华年一脸怀疑。
乔明喻笑吟吟的解释,“我刚才去找大师哥聊天,却见京里来了人,说来传陛下的封赏旨意。我听了一两句,听说陛下要赏你……”
柳华年竖着耳朵仔细听,见乔明喻开始卖关子,便嗤笑道,“除夕前一天宫里便封了印,算起来,大哥的奏折传过去差不多是那时候。如今还没到开印的时候,陛下看没看到那折子都两说。”
“你竟不知道?也对,大师哥向来公正,这种宫闱秘事想来也不会告诉你。”
“什么宫闱秘事?”
“……”
“你不说算了,我到时候问大哥去。只是以后你有事也别找我。”
“据说是宫宴上,高阳公主不知做了什么事,被查出谋反的证据,一来二去,便查到荆王了。陛下当即大怒,开了印,命侍官连夜过来处置荆王府了。”乔明喻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的补充,“房家满门,如今在长安城的,都下了天牢。”
“那你岂不是要升官儿了?”
等回了屋,其他人都走了,桑雾忍不住问起来,“你说,房县令会不会因此被杀啊。”依据《贞观律》,谋反是大罪,要诛九族。而恰好,房与欢就在高阳公主的九族之内。
“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他人很好。”比起乔明喻,房与欢才像一个正常的父母官,虽然有些时候太过严肃,但大部分情况,他都会依据律法,为治下百姓赢得最公正的待遇。“而且,他待你也算不错吧。”
“我宁愿他以前对我不好,这样我如今才狠下心,揍他一顿。”
“……”
“好了,别想他了,你想想十五。天上圆圆的月亮,我们就要做夫妻了,好不好?”
桑雾起身看了看天边的月牙儿,慢慢点头。
不知不觉,十五便到了。
前一天骆飞琼和阿中,以及神智渐渐清醒的灵娘便住进了离着范宅不远的一座宅子里,这座院子虽不及范宅大,但和江陵县的房子比起来已经是很宽阔的了。院里各种布置焕然一新,大门口的匾额上,则用楷书写着两个大字,“柳宅”。
据柳华年说,这是秦家送给自己的。
“华年书坊的利润有那么高?能撑得起府城的一座大房子?”
“不能啊,可我大师兄是皇帝的钦差,陛下这次派过来的特使,不仅来看望我,还代表陛下送了我宫里的千年灵芝,又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别说这座小房子了,若陈太守不送给大师兄这座范宅,怕秦家没了忌讳,会送个比这房子更大的院子。”
“……”
秦家送了柳宅后,罗安便和柳华年商议,让桑雾从柳宅出嫁,婚礼则在范宅举办。
十五这天,天未亮,桑雾便被丫鬟叫了起来。一番洗漱过后,年长的嬷嬷为桑雾开脸,上妆,又换上祖母绿的嫁衣。包括上襦,长裙,绣裾。
是的,令桑雾始料未及的是,如今这时代,男女婚嫁时男穿红女穿绿,而非后世的正红色,所谓红男绿女。
唯独身上一件轻飘飘的披帛是正红色的。
衣裳换好,嬷嬷又给桑雾戴了赤金镶红宝石的牡丹花冠,各色发梳,步摇和发簪,又戴了一对红艳艳的玛瑙镯子,一串赤金镶各色宝石的项链。才朝桑雾周身打量起来。
嬷嬷很快露出满意的笑容,将一柄绢帛绣鸳鸯相配图案的宫扇递给她,和气的解释道,“等傍晚行礼时,用它遮住脸,行完礼便放下来,之后敬酒,进洞房。”嬷嬷来前特意被柳华年叮嘱了一番,说桑雾不大懂结婚程序,让他仔细解释。
桑雾顿时有些呆愣,“那我要在这里等到傍晚啊?”
“当然不是,如今快晌午了,方才不是让您喝了一碗汤吗?一会儿用些点心,再补一次妆,时间便到了。”
“哦。”
正这时,骆飞琼大步流星的进来了,之后便是一愣。
她身后则慢慢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打量着眼前珠光璀璨的少女,眼睛便红了,犹疑的问,“桑雾?”
却是桑雾娘。
桑雾急忙站起来,“娘。”
“哎,快,快坐下。”桑雾娘大步过来,下意识的要去碰碰桑雾的脸,却在看到那些精致华美的首饰时忙缩了手,又在裙子上擦了擦,才无措道,“我就是,没想到,真好看!”
骆飞琼大力点头,“首饰好看,桑雾你长得也耐看。真美!”
桑雾只得无措的笑,脸一红,却想起来,“小枫呢?”
“他在院子里呢,要进来,被我拦住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
一旁嬷嬷搬了胡床放到桑雾娘脚下,乐呵呵的道,“太太坐下说话,时间还长。这嫁人前姑娘家可要好好念叨念叨,将来可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呢。”
“嗯,多谢,我知道。”
桑雾不知怎的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桑雾娘忙拿了帕子去拭,边絮絮道,“哭不得,好不容易上了妆,再说大喜的日子,”她自己却不由自主的掉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
母女俩接着平了心绪,便低声说着话,大都是桑雾娘在说,诸如让她细心照顾柳华年一类,桑雾温声听了,倒也没反驳。就这样说到傍晚,天色昏黄,耳畔隐隐传来了吹鼓手张扬且连续的喜庆乐声。
“来了,来了!”
“对,快准备这些。”
“还有扇子,扇子带上!”
一阵兵荒马乱,等桑雾回过神,已经被搀扶着上了轿子,借助轿帘跳动时的空隙,她隐约看见,穿一身红袍的柳华年骑着高头大马,身姿笔挺,如玉树芝兰。
等到了范宅,柳华年从身上解下大红绸缎,一头递给桑雾,自己则牵着另一头,将她引向范宅正屋,两人的喜堂。
“一拜天地!”皇帝年关派来的特使魏大人身姿高大,说话也中气十足,一板一眼的说着祝词。
“二拜高堂!”桑雾娘见了今天的阵仗,怎么也不肯出来,这高堂之礼,便对着范恕之范先生的画像进行了。
“夫妻对拜!”
之后,桑雾在众人的起哄下,慢慢拿下了挡脸的宫扇。
对面柳华年正笑的得意,见状一呆,面上,顿时浮起淡淡红晕。
“新人敬酒,新人敬酒!”又有人开始起哄。
柳华年却咳嗽一声,看眼一旁站着的罗安,“大师兄,我累了。”
罗安倒没别的想法,只以为柳华年伤口没好利索,笑笑道,“华年身上有伤,我和二弟代他敬酒,便送他回去吧。”
原本其他人还想起哄的,见说话的是有板有眼的罗安,顿时齐齐闭了嘴。
过不多久,柳华年和桑雾便到了新房。桑雾本以为柳华年当真不舒服,不想刚进去他便抱着自己亲起来,还寻了空隙对屋里等着的丫鬟道,“都出去。”
众人急忙退出去。
柳华年这才将桑雾松开,盯着她道,“我们喝交杯酒。”
话落,大步牵着桑雾向床榻走去。
仲春时节,草长莺飞。
桑雾坐在宽阔的马车里,望着路边各色风景,终于忍不住问,“所以,我们卖了柳宅,是要去哪里?”
“孟县。”柳华年拿了个木匣子,里面放了几根发簪,他挑了一枚,插到桑雾发间,觉得不好看,又换了一枚。解释道,“房与欢新任职的地方。”
“他没事?”那不是造反的罪名吗?
“当初陛下说,若我愿意来江陵做诱饵,就许我一个愿望。”
“要是不愿意呢?”
“就去死。”
“……”
柳华年笑起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救他一命,便将这个恩情给他了。”
“可你不是,不想我见他吗?”
“所以去孟县参加他的婚礼啊。”
“什么?”骆飞琼不是还在江陵吗?
“他可是世家子弟,就算房家败了,房宰相以前的弟子照样愿意招他做女婿,你不会以为他和骆飞琼真的能走到一起吧?他要真的属意骆飞琼,早就成了,还会拖到如今?”
桑雾一时迷茫至极。
柳华年倒耐心地解释,“我可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了,就如我对你,你想想从我们认识到成婚,有没有一年时间?”
“我当初以为,房县令家世好,家里人不准。”不是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不能娶妻又不是不能纳妾,再不济,总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将来好无遗憾吧?”柳华年终于选定了一枚簪子,得意的笑笑,一锤定音道,“没那心思就没那心思,男女之间,但凡一拖再拖的,都是姻缘难成。”
“那,飞琼知不知道?”说起来,这次出门,柳华年什么都没有说,桑雾还有点儿生气。
“我告诉她了啊,所以她没有来。”
桑雾决定换个话题,“你说孟县是什么样子的啊,我们在那儿住不住的惯?也不知道那里东西好不好吃。”
“我也不知道,我没去过。”柳华年握着桑雾的手,靠在她肩上闭目养神,“我是想着,你若要写讼状,还是在房大人治下的好,不然我不放心。不过我们在孟县也住不长。”
“什么,意思?”
“之前那位魏大人临走前同我说了,说陛下有旨,命我最晚拖到三年后,去长安画府任职。这二三年画府人手本就在更替了,等过几年一位主事要退休,到时候人手肯定不够。”
桑雾一时怔愣,却见柳华年微微抬头,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自己。
“所以,过几年,我们一起去长安好不好?”
桑雾如被蛊惑般,露出一个微笑,低声道,“好。”
这个字很快飘散在风中,马车过处,春风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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