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不小心,一个跟头栽倒在地,突发脑溢血,再没救活。罗瞎子在罗大娘出殡那天,非但没哭,反而敲着锅碗,嘻嘻哈哈地笑。众人都闹不明白,就算伪装,也得伪装几天伤心,好歹也是过了半辈子的女人。罗瞎子两眼一瞪,说,你懂什么?我怎不伤心?但我宁愿躲在被子里呜呜咽咽地哭,一个人偷偷地哭,这才是对粉花那老太婆的尊重。现在满屋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我哭个什么,哭给这些不相干的人啊,傻不傻?
罗瞎子待粉花没情意吗?有。他写不了字,就请人代写几篇追思的文赋,当然由他口述,声情并茂,出口成章,满嘴之乎者也。激情澎湃抑扬顿挫时,往往弄得执笔人来不及下手,心生急躁,喝口茶,拿手示意,请他慢些说、慢些说。据说,罗瞎子悼念亡妻的文赋,有人请已经退休的原白马渡新生学校白头翁校长看过,他连声说好。白头翁许校长后来也和青杏来往过,年轻时候有许多机会调往城里,都被他婉拒,就一心一意地呆在白马镇,学生教了一批又一批,可谓桃李芬芳。退休之后,他便一心一意地伺弄盆景,颇得意趣。许校长念完文赋,心里更替罗瞎子可惜。这是一个人才啊。很长时间,许校长坚持认为。如他眼不瞎,身体轻便,行走四方,那是要干出大事情的。尽管罗瞎子是一个喜欢闹笑话的人,但许校长一直拿他当朋友看待。
鉴于罗瞎子也曾在学校当过工友,敲过钟,罗大娘的葬礼上,白头翁校长也来了,吊了唁,备了礼,请罗瞎子节哀顺变。这在无形之中,提升葬礼的规格。罗瞎子借此一下提升了地位——他是福祥饭馆老板青杏的干叔叔,便也算得是杨家圩村长的亲戚,同时也是白头翁校长的老朋友。他一生虽然落拓不羁,但也积攒下不少钱,如今也拿钱入股福祥饭馆,是个不折不扣的万元户。他结友也甚广,隔壁几个村的村长,还有村会计,以及会做寿衣的老裁缝儿,理发匠补锅匠修伞匠,媒婆稳婆儿八卦婆儿,鸡贩子鱼贩子生姜贩子,小吃店老板娘,甚至异县的赤脚医生、江湖郎中、代课老师、修脚师傅,甚至还有和他同行当的早已歇业多年在家领取低保的其他算命先生,几乎都认识他,都或远或近地赶来,安慰于他。
罗瞎子一生嬉笑怒骂皆形于色,得罪人无数,却也积攒下这么好的人缘,实在叫人想像不到。眼见着人乍然多了起来,他也慌了神,收了任性神色,忙找青杏商量,要增加食饭的桌数,提高酒菜的档次,否则待客不周啊。罗瞎子说不能得罪了客人,万一到他死的那天,没一个朋友撑场,冷冷清清,那实在难看。“老瞎子我啊,说白了,还是一个俗世人哪。”
青杏说丧礼上的开支,她掏。她安慰罗瞎子,您不是老说想长寿,要活到一百零八整嘛,那还早,好好活。
第82章 人缘[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