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种种,反叫她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
再也不用战战兢兢,沈潮生知道她干的一桩桩一件件。绿桃长长吁了口气,心中有种别样的宽松。
她躺在地上,嘴里又不停地哈哈哈地大笑,笑出眼泪。
“我就是嫉妒她。我娘死后,我在那馆子吃穿是不愁,可我知道,背地里他们都在骂我,讥讽我是花娘养的,也是一个小妖.精,妖妖娆娆的。我耳不聋,我听了要没反应那就是一个傻子!青杏,她对我是真的好么?什么破袜子,烂褂子,都是她自己看不上、不穿的,做好人般地送了我,弄得人人都知道她的恩赐!我明明也不想要,但又不能不收下,要不就是没良心,不知好歹呀!”
绿桃回忆刚去福祥饭馆那会,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低着头,跟在文汝诚后面,像一个受惊的小老鼠。她将自卑和不安藏在心里,表面上,对着店里的活计和客人,又装作一副无所谓的爽朗和淘气。她没心没肺地笑,故意嫌弃饮食上的粗鄙,以显摆她是没有受过苦也是娇生惯养的女娃娃。她清楚娘干下的营生,这已足以让她半辈子抬不起来,被人指指戳戳,公然议论。年纪越大,娘留给她的阴影,就越像一个黑洞,会将她在某一个不期然的时刻吸进去,吞噬掉她的肉体,打垮她的精神,或成一个木偶,要么干脆死掉。
可她毕竟才二八年华,有着这个年纪女孩子的所有幻想,比如思春,比如幻想找个意中郎嫁了。梦中醒来,她渴望自己是文汝诚亲生的女儿,像青杏一样受人尊重喜欢。十五六岁的女子,渴望人关心爱护,说一些赞美的话语。可绿桃没有这个待遇。汝诚忙碌,只顾及她的衣食。后生沈潮生呢,对她只是冷淡退避。她将烦恼和愤懑统统压制在心里,实在憋不了了,就会提一个装了纸钱的篮子,去娘的坟头倾诉倾诉,待流完泪,还得一脸无事快快乐乐地回来。
人人都说青杏可怜,难道她绿桃不是一个顶顶可怜的人么?娘当花娘子,被人肆意踩踏,那也是娘命苦,为了养育她,被迫走上歧路。苦瓜结在苦藤儿上,这世上一个关心她的人都没有,这些年,她受够这些明里暗里的蔑视和奚落。为了活下去,必须要自保,哪怕去干坏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沈潮生,你也是一个文化人,念过书的。我就问你,我这样子的,算不算可怜人?”她摁着胸口,拳头捏得死死,突然也死死很揍自己几个耳光,啪啪啪,啪啪啪,她的脖子上,手上,也都沾上嘴角流下来的鲜血,看着恐怖狰狞。“我打我自己,打我就应该在我娘死的那一天,也一并跳江自尽,还留一个孝女的名称!”
后生转过身去。
他不想听她的狡辩。
休说什么命苦,旧社会里的苦难人儿多了去了。一切都是绿桃不思己过,心胸狭隘,阴险歹毒,所作所为丧失人性!
他要进屋去将拟好的离婚协议拿出来。
“爹爹!”
他的身后,响起念女的声音。他转回了头,一看,念女的手被邻居奶奶牵着,他稚嫩的眼睛看着地上躺着的绿桃,怯怯喊了一声:“娘,你怎么啦?”
 
第48章 把柄[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