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她一直生长的白马渡,也不提渡口旁陪伴她长大的福祥饭馆,更不论屋舍前后的深幽竹林和湿润黑土,仅说说她义务代课的扫盲班,她也存了感情。一想起班里来识字的大多数是女人,她就控制不住激动。解放前,白马渡识字的女人能有几个?谁家有大手笔供一个女子念书上学?她是托了爹爹的福,沾了独生女的光,才能识《三字经》。爹爹给的福祉,她要散播给别人。
天黑了,青杏仔细洗了把脸,带着白头翁送给她的扫盲课本《四言杂字》,走向村圩后的祠堂。《四言杂字》,扫盲班的人,人手一册,书本的封面是两个农民打扮的男女坐在拖拉机上,脸膛笑着,嘴巴咧着,露出齐整的白牙,看着朝气四溢。青杏一看就喜欢。她教字很用心,但她清楚自己的短板。她有自知之明,算术不好,瞎教一通那自然会惹笑话。所以她尽管很喜欢教人识字,但还是对白头翁申明,就代一个春季,还是要另请高明。
走进教室,几盏煤油灯已经高高挂起。青杏的热情立即就涌上了。附近的女人男人吃过晚饭,齐聚一堂,说说笑笑,用点儿心,就能识字,气氛是真的好。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第一次用黑木炭学会写自己的姓名,不停地咧着嘴儿笑。青杏注意到她们的名字,李梅氏,张王氏,陈刘氏……这算是名字么?这仅仅是一个代号,前者是她们的夫家姓氏,后者是她们的娘家姓氏,唯独没有自己。
可是不管怎么说,妇女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已经是一个进步。
有的妇女活泼,她们笑着说青杏的名字好听,自己也取一个好听的。红梅,雪莲,海棠,玉兰……怎么好听怎么来。青杏被笑容感染,也跟着咧嘴笑了一下。不一会儿,她又悄悄地转身,掏出手绢再擦擦眼睛。幸亏是晚上,屋顶挂着昏黄的煤油灯,光圈模糊,眼角红肿的不大显眼。
以后就算要哭,也要躲起来,躲进房间里,或去一个无人的地方,悄悄地哭,尽情地哭。当着人前,她只想作强者。越是孤苦伶仃,越发要活得坚强。那一次,她在尾郎的坟墓前,已经发下誓愿:这一辈子,不管甘甜,她一定要活到长命百岁。她不是一个人活,是替所有死去的亲人活。他们地下有知,定会保佑于她。
下了扫盲班,青杏有几个同路的人,数个人结伴回去。她住的村子已改名叫杨家圩,附近还有梅家圩,李家圩,刘家埭,老虎圩……十来个圩落,隔着小河隔着桥,隔着竹林隔着水田,分散在白马渡的附近,统属白马镇。扫盲班就在杨家圩,来去不到一里。再走几步,她就到家了。同行的人,也只剩下她一个。
皎洁的月光下,青杏的前头,竹林边突然走出一个人。青杏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学员杨叔贵!杨叔贵走得有点儿急,他说青杏落下东西了,将手里的一把木梳递给青杏。“这是我打扫祠堂,在黑板前捡到的,我寻思,就该是你的。”杨叔贵憨憨地
第42章 油灯[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