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啦啦,夫君不必行此大礼,为妻消受不起……”
此刻的余深双膝跪下,脑袋埋在床上那一堆垒得高高的硬币堆里。他抬头,伸手拿下贴在额头上的纸币硬币,气不打一处来。
季月染就在不远处,她穿着可爱的睡裙,两手抓着满满的硬币做防御状态。可是她的脸上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她在笑,笑得很淘气,恍若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在和其他人玩游戏。
余深看着满屋都是堆积如山的钱愤怒极了,他起身,以雷霆之势横扫千军。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招。”季月染丢开硬币,随手抓住搁置在旁边的狼牙棒,驶出浑身吃奶的力气以打棒球的姿势朝他的小腿挥舞过去。
使出去的绝招收不回来了,撕心裂肺的痛蔓延至全身……
余深的小腿狠狠地撞击在季月染的狼牙棒上。双方都在出力,到底是谁比较痛,一眼就看穿了。
余深浑身的汗毛竖起,所有的疼痛聚集在小腿处,那痛使心脏骤停两秒。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跌倒在地捂着小腿痛呼抽气。
那俊朗的五官扭曲成魔,却咬着牙极力的忍耐着什么。
“余深,有话好好说,别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我警告你,从今往后你再敢家暴我,我就报警让你吃牢饭。不信你试试看!”
狼牙棒挺沉的,季月染一只手抓着费劲,只好两只手撑着它怒视余深。
“死女人……”心在抽痛,只能咬牙切齿地吐出那三个字。
季月染轻哼,不屑道:“还活着呢!老天爷仁慈,让我在你残酷的手段下活了下来。”
余深愤怒地瞪着嚣张跋扈的季月染,心里头千万匹羊驼奔腾而过。
他想要站起来,可小腿传来彻骨的疼痛使得他再次跌坐在地。何曾几时,他余深有这么狼狈过。
“这满屋子的钱你哪来的?”既然站不起身,那就靠在墙根处坐着,也懒得挣扎了。
季月染把狼牙棒锁在柜子里,拍拍手转过身来重新坐在床上细数钱财,顺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余深聊天,“我把家里没用的东西拿去卖了呗。诶,你还别说,光那幅画就卖出了三千万高价,你看你看,这满床的硬币是我在银行兑的,足足三百多万个,我预约了好久才兑到的呢……”
“还有啊,那古董陶器开价更高,比那幅画高出五千万,只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听她说得天花乱坠,余深心情极度压抑,想发狂,想爆发,想酗酒,更想揪住眼前的女人暴打一顿泄泄愤。
可是啊,听到她后面的话,直接将他气到吐血了。
她说:“可惜那古董陶瓷在我搬运的过程中不小心脱手碎掉了。”
仿佛那东西不值钱似的,她一点也不觉得心痛。
当初那两样东西是白双双花了大价钱买来装饰的,居然……居然被她给贱卖了!
该死的女人,被人坑了还沾沾自喜地照耀自己有多大本事卖出了多少价钱,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呢?还特么是季家的千金大小姐、余家的夫人……
“对了,我在垃圾桶把你的内裤也捡去卖了,这个牛掰,居然有人不嫌弃花了五千块买下来,哈哈哈……简直赚大发了!”
魔障了,季月染彻底魔障了。
余深恼羞成怒,眼底迸发的熊熊烈焰恨不得灼烧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她变了,真的变了,为了钱,她居然变卖家产,连他的……他的内裤都不放过……
可恶!
该死!
面对没心没肺的她,余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季月染突然止住笑,目光贪婪地扫视他全身上下,并且没脸没皮地说:“那个人特地给我留言,如果还有你的衣物,她还要。所以……你的内裤一天一换,能不能别浪费?”
当季月染放弃从前那个卑微的自己后,翻身做了个没心没肺又光鲜亮丽的女王殿下,她不怕他了,处处也敢跟他对抗了。就算孤身一人、就算身在险境,她也能靠自己解决眼前的困境。
变了,一切真的变了,变得好陌生好陌生……
眼前的女人,他仿佛不认识了,这么多年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既开朗活泼又勇敢贪婪,就好像她的抑郁从来没有过。
但仔细观察她时就会发现她眼底的忧伤还是那么鲜明,她在装,在用另一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季月染,你能不能有点儿自尊心?”连他的私密的衣物都要捡去卖,还有没有一点点羞耻心……
季月染猝不及防地冷笑,自尊心什么的,早就被他碾压成泥,她上哪找回?
况且,就那么一条被他穿过的内裤能值五千多块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得赚多少钱啊,天天不用干活,专门卖他的内裤就能养活自己,何乐而不为?
季月染心底的小九九被余深看得一清二楚,他冷着脸怒斥她,“真不要脸。”
季月染也没有反驳,直接点头承认,“对,我不要脸。所以求你大发慈悲把衣物留给我,让我自力更生养活自己。”
余深坐在那边浑身颤了颤,丝毫没有想到季月染直接承认了。
作为余家的女主人,竟落魄到拾捡男主人丢弃的衣物拿去贱卖。
这到底,还要不要尊严……
他沉默了许久也想了许久,心思捉摸不透,不知是可怜她还是怎样,抬头睨着她财迷的模样,似乎做了个重大的决定,咬了咬牙应道:“可以,但是你明天必须去做一件事。”
“帮你买轮椅还是帮你叫医生?”季月染下床,光着脚丫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那一狼牙棒打过去,骨头不碎也伤着了,最好今后瘸了吧。
余深下意识地抬眸与她对视,这一画面在所有佣人眼里,他落魄极了。
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话:“你得代替我去见客户。”
见客户?
“呵呵……”季月染笑了两声,冷言道:“你这次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上一次在戚少?嘴里得知他想让她去陪酒取悦客户,如今这次,或许大概八九不离十。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只能祈祷这次的客户能和戚少?那样是个得体的人物。
“我本来没想让你去,是你今日过分了,会见客户的事才会落在你的头上。怎么?对方不是戚少?,你没那个胆量上战场?”
“哈哈哈……”季月染仰天大笑一会儿,忽而垂下头看向他,“只要那个人不跟你一路货色,是谁都无所谓,怕只怕你会后悔让我去见人。”
闻言,余深心中的不悦染上眉梢,不屑就弥漫脸颊,只嘲笑道:“对你,我从来不后悔。”
此话真假,只有当事人知道。
季月染没说话,全白冷然。
五年前,她和余深没有独处的机会,每一见他就紧张,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躲在角落里偷看着。
如今五年后,她已不当他是一回事,爱怎样就怎样。
她的愿望不多,就是要余深重新走一遍她走过的路,她希望他在不经意的瞬间喜欢上她,然后爱上她,最后她学着他冷漠无情狠心地抛弃他。
没有爱情和怜悯的季月染,开始无情了,开始会装模作样了。
然而,她和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是,这一场会见客户过白中突发的事故,直接让他们两败俱伤。
季月染没说话,只是恨意随风起,昔日里对他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怨恨,即便风止了也意难平。
好一会儿,她才说:“余深,请你现在记住,如果真相来临的那一天,就算你跪在我面前像条狗一样哀求我原谅你,我也不屑再看你一眼。”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难难的寒意,迅速且冰冷。
余深嗤笑,无比嘲讽,“我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相。”
季月染满是荒芜的眼中划过一丝裂痕,她抬起脚,猛地踩下余深受了伤的小腿上。
“啊!!”此处的痛,痛入骨髓。余深扭曲着五官冷汗直流,他咬着牙想要握住小腿,可彻骨的痛让他的手缩了回去。
“抱歉,我不小心踩到了你。”收回脚时,故意不着痕迹地碾压了下,他又痛得直抽冷气。
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余深扭曲的五官覆盖了一层来自地狱冰川的寒气,对着季月染,他目眦欲裂,“死女人,你活腻了!”
季月染颔首,记忆回旋,“很久很久以前是,不过现在,我珍惜当下。”
无法遗忘的回忆就像一把钝刀剜割她的心,每一刀都直穿灵魂,无血却很疼。
她眼底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余深的瞳孔中,他浑身一颤,血液逆流。
然而又不消一刻,季月染就冷冷地赶人了,“你走吧,我累了好几天,得跟我的钱财温存了。”
余深忽然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痛声道:“你伤了我,为何如此狠心赶我走?”
季月染似听到不可思议的话,笑得肩头一耸一耸的。她蹲下,与他平视,顺便露出如葱的十指问他,“你这点伤也算伤吗?你看看我的十指,那些指甲当年可是被她们硬生生掰下来的,你说疼吗?余深,事到如今,你竟在我面前装无辜扮受害者,有用么?演得辛苦么?”
倘若、倘若我在外边没有带回狼牙棒,你那横扫千军的腿,是不是就会中伤我?
余深,是否是我柔弱久了,你就真当我是小绵羊,一生任你蹂躏?
可悲、可笑,直至今日我才学会用武器反击。真恨不得,恨不得用那狼牙棒把你的腿打成肉泥,然后拿去喂狗。
余深瞬间怔住了,染染几句道尽一路心酸与坎坷,它们化作锋刃剜过心脏,这种痛太过熟悉,就好似曾经在监控视频里看到她被人凌虐时偶然发生的刺痛一模一样。
他想要生气地揪着她的头发怒斥她,你是你,所受的一切罪有应得。
可是做不到,她傲睨他的眼神如刀锋寒,直让他身心剧颤。
不知何时,他开始对她有一丝的害怕。
季月染起身的时候,闻声赶来的老管家刚好抵达门口,他“哎呀”一声,焦急地扶起坐在地上的余深。
“先生,地上凉,可要爱惜自己。”
余深在老管家的帮衬下起了身,小腿传来锥心刺骨的痛直让他死皱眉头不敢呼吸。
他的怒意从来没有消停过,望向季月染时,那可怕的目光犹如凶猛的野兽。
“季月染,别太自信了。今夜是我失策,待明日我伤好了,你就得知错。”
季月染环抱双手在胸前,嚣张跋扈地嗤笑一声,“那早知如此,千不该万不该收起狼牙棒,应该用它把你的脑袋砸碎。”
老管家脚步一顿,斜眼瞪她,深邃凛冽的目光似寒冰,无端让季月染打了个冷颤。
他厉声道:“夫人觉得自己做得到吗?”
说罢,带着余深小心翼翼地离开。
季月染呼吸一窒,在僵硬中目送他们离去。
她望见,老管家只是扶着余深的手臂而已,剩下的一切全靠余深自己走。
那一刻,她真不敢相信余深伤到腿竟然还能行动自如,只是走路有点跛而已,并不像方才那般动弹不得的样子。
他……刚才一直在装柔弱?
想到这个,季月染浑身冒汗。
如果自己不把狼牙棒收起来,而是拿着去敲他的脑袋,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跳起来变换主场,那样的话,变成肉饼的人会是她……
季月染捂着胸口怔怔地坐在床沿边,没想到余深的城府那么深!
是夜,风有点大。
余深在管家的掺扶下回到曾经装满白双双所有物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老管家蹲下撩开他的裤脚,一眼瞧见小腿处发黑发紫已经肿了一大块,不禁抬头看向他询问:“先生,以您的实力跟夫人打架应该不会吃亏才对啊。”
余深喉间哽塞,想起季月染那双没有指甲的手,心口烦躁,抓了抓头发,忽略自己不去在意那些事,冷声道:“打电话叫厉诚濡来一趟。”
老管家还想说什么,可见他烦躁不安的神色,又硬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去,只简明地应了个“是”便起身去打电话。
然而不到十秒钟,他又重新回到余深面前,为难地说:“厉先生在给病人做手术,可能要过两个小时后才能过来。”
余深黑沉着脸没有说话,老管家揣摩着他的心思,略微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我们去医院?”
“不了,我能等着。”
老管家不放心,揪着心问:“先生,您和夫人闹了什么,怎么伤得如此之重?”
余深死皱着眉,不愿再回想方才的事,而是心事重重怒视窗外,“管家,如果我真的冤枉了季月染,那该怎么办?”
“先生的意思是……”
余深沉着脸,眸光划过一丝希冀,“我觉得双双还活着,可每次刚有一点线索的时候,又突然断了。我再想,如果有一天双双重新回到我身边,那季月染……我该怎么面对她……”
老管家深邃的眼眸不离他面容,“所以,先生是开始对夫人有了愧疚,才会忍着断骨的痛让她几分?”
“我不知道……或许大概我从来没见过她这副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样子,一时半会愣住也不一定。”
男人总是会这么想,因为他习惯性去欺负去践踏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只会默默忍受没有还手的想法。
可次数多了,受的屈辱多了,最后她爆发不再隐忍了,态度凶猛,不再是小绵羊模样,学会拿起武器维护自身安全,男人开始震惊,不敢相信她还会有威武的一面。
老管家两派不站,保持中立,“世事无常,人生也无常。如果双双小姐还活着,先生大可以给点补偿让夫人离开,那样她就可以顺心顺意地回到需要她的人们身边过日子。我相信,以夫人资质,喜欢她的人不会少。”
于是,余深的心隐隐作痛起来,他不喜欢季月染,可更不喜欢有人接纳季月染,一想到她偎依在别人的胸膛里微笑,他就想撕碎这可怕的画面。
该死,这究竟是什么可怕的想法。
“先生,您是想到夫人会有其他男人,吃醋了对吗?”
吃醋……
此时的心境豁然开朗,他从自我世界的黑暗中颔首,目光落在老管家枯荣的脸,“原来这一股没由来的烦躁叫做吃醋……”
“在意、喜欢、疼爱一个人,是不喜欢甚至不允许她和别的人有说有笑,如果恰巧遇见她对别人有异样的感觉,心中燃起的不悦、愤怒、沉闷、以及难过,都通通被列为吃醋行列。先生,您是喜欢夫人了,对吗?”
喜欢……喜欢吗?
他完全不知道,一直、一直都不去想过这回事,也没有刻意去丈量彼此间的距离。偶尔,站在夜色下,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双双,爱是她,喜欢也是她,满目星河亦都是她。
而季月染在他心底的颜色近似透明……
他真的喜欢季月染吗?
想着想着想着……有一刹那,有个微乎其微的答案立刻被他否定了。
他不喜欢季月染,他对她会有那种心思是因为她欠了自己的债,所以,所以才会有那种看似像吃醋的不悦。
对,就是这样,他不会对季月染产生任何好感,有的只是数不尽的怨恨……
对,就是怨恨,永不磨灭的怨恨。
“先生……”
“退下吧,我累了。”
 
第27章 我脾气不好[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