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历三十三年,冬至】
缝云山一年四季都是寒冷的,天黑时大雪纷飞,到天明便是满目银川。
去往山上的路蜿蜒崎岖,雪后一片静寂,淡薄光线渗透着天穹,让人凭白而来一丝神往的错觉。
都说这山中有奇景,是山顶处两座直插云霄的高塔。常有旅人站在山下驻步,望而生叹,远远观去,在天地之间,宛如通天之楔。
只是这奇美景色,在当地人眼里却谈之色变,能避则避。
他们说,两座巨塔的正中间有一座名为“沧溟”的寺庙,这座庙被一分为二,一半在人间,一半在妖域,它立于山崖尽头,沿着山崖处延绵到双塔之间,架起一扇巨大的石门——
那里便是“妖门”,顾名思义,是通往妖域的大门。
关于这座寺庙的传闻很多,早些年有人为避风雪住过一宿,却在次日天明时失了神智杀了自己妻女,也有仙法中人为了捕获妖物徘徊于此,最终疯的疯、死的死、无一善终。而这其中,“妖门之祸”最是骇人听闻,据说“凶兽”现身,打开了“妖门”,使得妖魔鬼怪纵横人间,血流成河。
而“妖门之祸”的开端,便要从多年以前的一场初遇开始。
某一天,沧溟寺来了一个叫花子,他一身破破烂烂,头发乱七八糟,路上虽有好心人相劝,他却毫不搭理,独自在这个无人敢靠近的地方安了家。
沧溟寺靠近妖域,周围妖气重,邪祟多,这冰天雪地很少有人来,偶尔来了活人,在妖怪眼里便是美味佳肴。
可叫花子并非普通凡人,不少妖怪想要将他分而食之,却是连近他身都做不到,一天又一天,叫花子非但没受到任何伤害,反而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舒坦,妖邪袭来对他而言不过是活动筋骨,他也正愁没人陪他动动。
于是,有酒喝,有饭菜吃,他在院子里生了火,偶尔烤点不知从哪儿捉来的野鸡,那香味渗满四方,显得格外惬意。
但后来有一天,叫花子突然遇上了对手。
起初是他发现食物莫名变少,再来便是烤鸡只剩下骨头,直至某天夜里妖气泛滥,一只黑色的猫霍然从阴影中扑来,露着獠牙直向叫花子的脖子袭去。
可那叫花子却是轻轻侧身,让黑猫扑了个空,眼看就要一脸摔进雪地里,叫花子顺手捉住他柔软的毛皮,把它整只猫拧到半空中。
“猫妖,偷鸡摸狗上瘾了是不?”
叫花子低头看他,凌乱发丝下细长的眼眸竟有如黑玉般好看。
猫妖拼命挣扎,往他胳膊上一抓,趁着手指分毫的松落,溜烟消失在了大雪之中。
叫花子看了看自己手腕的爪痕,泛着红,没出血,再看猫妖逃走的地方,若有所思。
从那天起,他便被这猫妖盯上了。
或是喝酒时突然出现,或是睡觉时从天而降,每一次这猫妖都杀气腾腾,张牙舞爪,恨不得把他整个吞下。
但猫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每回不是被他一掌击飞,就是被他一脚踢在雪地里滚几大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来二去,小猫妖闲来没事就和他斗上了,他出手、小猫妖躲,从一招就中,到后来能过两招、三招、最后是十几招,若是分不出胜负,叫花子就开始耍无赖了,他会拔出腰间长剑,哪怕剑不出鞘,都能在一招之内将小猫妖打趴下。
“猫妖,你辛辛苦苦强破妖门而来?就为那几块肉?”对付小猫妖,叫花子着实心不在焉,也许外人看来他不过是在逗猫罢。
小猫妖亮着爪子跟他纠缠,忽地应了一句:“你尽管得瑟,我吃了你,早晚吃了你!”
猫妖说起话戾气极重,叫花子听听便笑,突然抬起手,迎着小猫妖扑来的身影,在半空中霍然划开一圈光阵,绚烂气流迎面而上,把小猫妖掀翻在地,摔得极为狼狈。
“这点本事还想吃人?你们妖怪也做白日梦?”叫花子话音听似温和,却到底半点怜悯没有,小猫妖翻起来便是一阵炸火,愤怒中不忘梳理自己的毛发:“你耍诈!偷用法术!不守武德!卑鄙!”
最可恶的是,自己身体里的妖力还像被抽空一样使不出来,猫妖憋屈得紧,却不甘示弱,嘴不饶人。
“何人规定不可用?”
“我没用你也不可用!”
叫花子:“……”
这猫妖分明是妖,强词夺理的本领却比凡人还倔。
见叫花子没反驳,只是狐疑地盯着自己看,小猫妖倒放端了心态,坐在雪地上:“你时日已剩不多,依我所想,不如让我吃了你,你死得痛快,我也吃得痛快,两全其美,好聚好散。”
“我看你吐词连贯,思路清晰,虽为妖却极通人性,定是混入人间很长时间,若非为人所养,便是作人而活。”叫花子蹲下身来,缓缓朝小猫妖伸出手,本以为猫妖会逃,但他心思明显在他凌乱的毛发上,若非是那皙白的手已经碰上他,他根本没察觉到叫花子的举动。
可再等察觉到已经晚了,那温热的手指轻碰它的脖子,毫无杀气,反倒十分舒服。
猫妖睁着一双赤红的眸子仰望叫花子:“少见多怪,妖大多通人性,还不是怪你们凡人心眼狭小容不下妖,只能憋着我们妖装成人!”
猫妖说到这里,硬是把自己一肚子不甘心全翻了出来,妖怪向来看不起人,觉得吓唬吓唬都能让他们魂飞魄散,但眼前这个病怏怏的叫花子却怎么吓都没用,甚至他还能把妖给吓跑!岂有此理!被破烂凡人压着简直奇耻大辱!亏他身上的气味还如此香甜,能闻不能吃,何等折磨。
但不甘心归不甘心,这人挠痒痒手法实在太舒服,小猫妖忍不住多享受了一阵,但享受在途中又瞥见那手腕上的爪痕,明明不是很深,却直至今日都未消散。
叫花子抬起手,改而抚摸小猫妖的头:“我才疏学浅,大妖见多识广,不如我们休战,让我多向你讨教讨教如何?”
摸头就不乐意了,小猫妖往后缩一下,漠然道:“休什么战,讨什么教,我看你是寂寞疯了,竟想和妖怪作伴。”
叫花子无奈:“此言差矣,分明是你缠着我。”
小猫妖不服,把头歪到一边:“你命数将近,我勉为其难给你收尸,收进我的肚子里!”他知道凡人最怕听的就是“死”——应该说,连妖魔鬼怪都怕听。他想这么说铁定能唬住叫花子,却不料叫花子听了全当耳边风,一挥衣袖:“那你今晚就别偷袭我,陪我喝酒,兴许我一醉你就能趁机把我吃掉。”
猫妖恨恨道:“喝死你!”
其实这些时日猫妖早就领教过叫花子喝酒时毫无节制的模样,他本来拥有极强的法力,却不知为何正在日渐消散,每当他喝醉酒,浑身气息乱成一团,像是要将他从里到外撕碎一般,猫妖曾无数次认定那是偷袭叫花子的机会,但屡屡尝试,终归还是失败。
猫妖百思不得其解,这人好奇怪,他那么强大,那么耀眼,却又那么凄惨,那么落寞。
顺此思路再一细想更觉奇怪,猫妖自认通得人性,识得言语,却无论如何也看不透叫花子的心。
也许闲来没事,也许一时兴起,这只猫妖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随叫花子一同在沧溟寺里住下了。他本是想着有更多机会偷袭叫花子,可后来发现叫花子做的饭菜味道也不错,心情一好也就收手了。再后来,他发觉这叫花子丧尽天良,平日做饭的食材全是威胁附近小妖怪送来的,那些妖怪个个见他毕恭毕敬,送完饭菜还拜上一拜,像极了见到活神。
猫妖是看傻眼,每天都对叫花子辗转态度,时而觉得他还算可爱,时而觉得他罪大恶极,时而觉得他孤独可怜,时而觉得他赶紧死了算了,唯一不变的想法,就是这叫花子命脉脆得不行,他做的美味饭菜吃一顿少一顿,趁叫花子还没嗝屁,猫妖决定静下心来吃个够。
这一夜又是无尽大雪,寒冬日复一日笼罩,似乎永远都不会过去了。
沧溟寺的大殿里生着火堆,那些残破的佛像在火光摇曳中时明时暗,雪的影子被放大,在空寂中坠落,无声无息,又似仓促彷徨。
叫花子总是感叹,说猫妖太能吃了,这饭量,又得压迫小妖怪们上供了。
小猫妖倒是不客气:“说你孤陋寡闻你还不信,饕餮那才叫能吃,我算什么,幸好它不认识你,不然非连这破庙一起吃了。”
叫花子只是笑,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提酒壶往嘴里灌酒,他仰头时,乱糟糟的黑发顺着侧脸滑下来,面容很是清秀,甚是极为少见的俊美,小猫妖时不时看着他的脸出神,偶尔被他对上目光,却从那神色中感到与他浑身气质完全不同的寒意。
于是他忍不住问:“你中的是什么诅咒?为何之前的爪伤到现在都不愈合?”
叫花子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爪痕,淡淡道:“你回回找来都恨不得把我撕碎,现在又来自责?”
小猫妖:“……”
他倒不是无言以对,只是想着他发下面容如此好看,忍不住趁他低头多看了一会,可他这举动,却被叫花子误会成了沉默,再看时,刚好看到叫花子朝他一笑,
“这是索命咒,只有一死才能解开。”
他说得满不在乎,说完继续喝酒,猫妖的目光一直跟着他,见他轮廓清秀,脖颈纤细,虽是许久未收拾,却掩不去肤色细腻。
“索命咒我听过,通常恶妖喜欢这类诅咒,有求之人也常用它来召唤恶妖……不过索命咒怎么会跑来你身上,你该不会被人当成祭品献给恶妖又自己偷偷跑出来了?”
猫妖心想:有求之人通常都爱盯着大妖来召,可大妖怎么会为这种病怏怏的祭品降生于世?难道这中间暗藏玄机?
他思考一阵,得出结论:“你定是伤天害理惯了,遭人憎恨是你活该。”
叫花子:“你也好不了哪儿去,明明大妖一只,却被封印成了小猫咪,难不成是遇上了绝世高手?”
猫妖被反将一军,顿时火冒三丈。
“不记得了!妖力大减记性也变差,别让我想起是谁,不然非要杀了他!”
“哈哈。”
“笑什么笑,说不定就是你!”
叫花子很少会笑,但这次他笑了好一会儿,眼里那丝寒意也比平日淡泊了许多。
“再说这也不是封印那么简单,我为重回人间强行冲破妖门,被反噬得差点魂归故里!于是就有了现在副傻样。”猫妖叹气。
“妖门的封印你也敢破?换做其他妖早就灰飞烟灭了。”
“不用换做,我也以为我死定了,可我还活着,那妖门的封印里好似有条裂缝,再加上你那日的烤鸡味道香得很,把我脱壳灵魂勾引回来——总之,没死也只剩半条命,害我这副模样,正该被你嘲笑。”
叫花子轻笑两声,当是听进了他自艾自怨,他对猫妖的经历早就猜知一二,现在听来也是兴致不大,倒不如这雪夜暖和酒香入口来得惬意。
猫妖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杯子:“你的法力已经所剩无几,一旦被诅咒吞噬,接下来便是你的血肉骨骼、五脏六腑,这索命咒毒得很,你会……”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又在叫花子脸上停了一停,缓缓开口:“你会浑身溃烂,伤口无法痊愈,活活血流致死。”
叫花子不为所动:“我知道。”
猫妖站起身来:“知道你还不想办法?”
叫花子不答,他握着酒杯,将里面珍酿晃来晃去地观赏。
小猫妖凑近他面前,道:“就算没法解,却能死得痛快点。”
叫花子伸手按住猫妖的背,让他重新趴回桌子上,猫妖眨着眼睛,最后无奈,乖乖趴下。
叫花子说:“我现在还不能死。”
“没有不能死就不死的道理。”
“这话等你能打过我再说。”
“时间问题。”
顶嘴一时爽,小猫妖只把憋屈往心里沉,他妖力在逐渐恢复,可身体里就像破了一个洞,妖力形如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成不了形,以至于他只能以这小猫的形态屈尊叫花子身旁。
“不巧,我没多少时间。”叫花子老是笑他,笑了又继续喝酒,唇角沾着湿气,火光星点闪烁:“所以啊,小猫,你得快些长大,不然我会抛下你的。”
猫妖立刻竖起耳朵:“你敢。”
叫花子眸中有光,昏沉黯淡,可是那藏于发下的轮廓又如此温婉,鼻梁的弧线也十分好看。火光映上他的五官,好似那所有藏匿其间的神色,都融作诱人心动的欲|望。
如果有人要将他拧碎,他一定无可招架,他是那么无助,那么不堪一击。
猫妖心中顿时不安,他朝叫花子旁边扑去,这次不是想吃他,只是单纯想把他从这幅醉鬼模样里晃醒来,可这一晃却险些把叫花子掀倒,一声清脆的“哐当”,叫花子从不离身的长剑落在了地上。
猫妖吓得往后一跃,一动不动瞪着那把剑,竟是如此强大的法力,光是映入眼眸都叫他毛骨悚然。
可剑在鞘中,静静躺在地上,到底不会对他造成伤害,猫妖警惕的心在僵持片刻后缓缓放下一些,胆子变肥,歪着头对那剑仔细观察起来。
剑鞘上面有工艺极佳的刻花,剑柄上镶着一颗红色的魔石,扁平状,看起来就像刚滴下来的血液一样。
这强大的法力正是从那魔石中散发出来。
小猫妖定睛一阵,迷惑抬头,叫花子心有灵犀般温声言道:“这把剑是四大封妖神器之一,名为‘忘川,别的妖见它是躲多远躲多远,上回我用它对付你,你却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他将剑拾起来,置于桌上,猫妖赶紧退后一步,神色几变,
叫花子问:“这剑好看吗?”
小猫妖:“……”
他听到“封妖神器”四个字已经吓出一身冷汗,哪有心情管好看不好看。
“你若喜欢就收着吧。”叫花子再将剑往他面前推了推。
小猫妖浑身僵硬,背也弓了起来:“你想诓我?”
“哪有。”
“封妖神器送给妖?你有病?还是说你觉得我有病?”
小猫妖一双大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叫花子全把他的模样当成乐趣,反而托着下巴,笑得云清风淡:“我再告诉你个秘密,想不想听?”
“不想。”
“你看——”叫花子纤长的指尖点了点剑柄上的红色玉石:“这是用苍麟神鳞凝成的魔石,别看它小小一颗,力量确实强大无比。”
“麒麟就麒麟,什么苍麟神……”猫妖见多识广,唯有这个,他自认高了出花子一等。
“这把剑虽是封妖神器,却是用化蛇的骨炼成,本身妖气极重,普通人触碰瞬间会被反噬,所以得用这颗魔石来与‘忘川相克。”
小猫妖沉吟了一下:“原来千年不见化蛇踪影,是被你们凡人捉去炼了武器。”
叫花子:“所以你要还是不要?”
“你上街去随便找只妖问问看,谁会要?”
叫花子无奈:“也罢,你若不敢要,我找机会送别人吧。”
叫花子口中的“不敢”二字实在刺耳,小猫妖听了心横,一摆尾巴便缠住了剑,丢在了自己身后的地板上:“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万一你死得太难看,这魔石也能让你变得好吃些,收下就收下,你可别反悔。”
叫花子笑得眯起眼睛,乱糟糟的头发被他弄到脸侧,那张俊俏的面容完全露了出来。
猫妖不满:“你又笑什么。”
叫花子道:“礼尚往来,我送你礼物,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如何?”
“这分明是你硬塞给我的!”这句脱口而出,说了又觉不妥,猫妖忽然想起叫花子说他若不要便把剑送给别人,心中立刻软了几分,唐突改口道:“哪有自报姓名的妖。”
叫花子道:“不报也行,我给你取一个?”
这可把小猫妖吓得弓起背来:“胡说八道,小心我吃了你。”
要知道,赐名乃妖中的大忌,只有愿意屈服于别人的妖,才会认可本名以外的名字,何况,一旦他真的认可,这名字便会成为他的枷锁,无法违背取名者的命令。
“曾经在沧溟寺外,有一无名河川,上游妖域,下游人间,后因妖门相隔,两界永断,此川雪盖百年,不再为凡人所记,唯夏时白昼,积雪融化可短暂成河,后人言,这是人间与妖域唯一的牵绊。既然我们在这里认识,我就赐你名为‘夏洲。”
叫花子扯了一堆小猫妖根本听不懂的鬼话,显得自得其乐,可刚说完又是醉意浓重地往案旁一撞,险些摔下去。
“死后我要是化作鬼,用这名字叫你,你可要应我。”他把脑袋一歪,整个脸迷离地倚在自己的手臂上,醉意惺忪。
“你发什么酒疯!安心升天不成变什么鬼,叫别人去别叫我?”
小猫妖气得想亮爪子,可是想到叫花子若是再受伤,不能愈合可是大麻烦,它又乖乖把爪子收起来,等它纠结好再定睛一看,叫花子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手里的酒壶都被他打翻,撒了一地,沾在他头发和衣服上,那酒臭把他身上本来的香味都盖了大半。
这个混蛋,对自己也这般管杀不管埋。
什么变成鬼。
什么赐名。
平时说话装模作样,到底还是无理取闹的疯子。
对,在猫妖的心里,叫花子铁定是疯了。
除了平时谈吐说起风就是雨,性情难以捉摸得很。最让猫妖看不惯的便是这叫花子从来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如果哪天他突然死了,小猫妖一点儿也不惊讶。
果然一夜过去,他就因整日酗酒落下恶果,咳了很多血,昏了好几天。
叫花子的法力已经见底,他诅咒就像一只饥渴的恶鬼,逐渐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兴许是真的快死了。
小猫妖蹲在他身边,肚子饿得想吃人,但看了一眼他那凄惨的病体,最终什么也没吃,只是蹲在他身边,用舌头舔了舔他的头发。
没想到这一舔,叫花子醒了,他睡觉一直睡得很浅,以前稍微靠近他便会醒来,现在着实虚弱太多,竟是要触碰到才有反应,小猫妖一边后悔自己错过了吃掉他的最好机会,一边转念就用爪子挠他催着赶紧起来做饭吃,明明没有交流,叫花子却像懂了他的心思,摸着小猫妖的头,低声说道:“饿了就随便吃点,你们妖怪就算啃树干也不会死。”
“…”小猫妖欲言又止,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视他,不过被摸的感觉实在太舒服,小猫妖僵持一震,最终还是放下尊严享受起来。
叫花子加重了手指的力度:“有你这么对病人的吗?”
小猫妖舒服得连眼睛都不睁,嘟囔道:“我若真到啃树干的地步,一定先啃了你。”
叫花子没好气地笑:“我可没树干好吃…”
“你哪怕法力尽失也绝非凡体,吃了你,妖力能增进不少。”
“对普通妖怪有用,对你这样的大妖……我的血肉不过是塞牙缝。”
小猫妖哼了一声:“哪怕塞牙缝,你也是我的。”
叫花子苦笑,不再作声。
小猫妖的绒毛摸起来是这般温和。
他以前竟然从未察觉。
过去数日,空气渐入寒冬深处,缝云山变得不分昼夜大雪纷飞,沧溟寺上的积雪越压越多,一大块从屋檐滑下,“啪嗒”一声落入庭院厚雪里。
又是一年冬。
叫花子难得收拾了一番自己,用布条把头发捆了个马尾,脸上的胡子也清理了干净,他面容虽是苍白消瘦,如今一看却成过目难忘的俊美男子。
小猫妖察觉到今天有些不一样,刚想过问,叫花子却先开口了。
“忘川剑上的魔石比我更有价值,你若将它吞下,妖力能恢复八成。”
小猫妖似乎猜到了他此言意图,满不在意道:“那又怎样。”
“我体内诅咒早已渗透,没你想的那么好吃。”
猫妖道:“你休要诓我走,临到头打退堂鼓算什么好汉,你虽是法力见底却尚未被诅咒侵蚀,以前必是宗师级高手,依我看,这诅咒你早有打算。”
听闻此言,叫花子回过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梳理了一下头发,整理了一下面容,便不那么像叫花子了,小猫妖想,他生得这么好看却不好好打扮,实在有些可惜,又道:“你怕被我吃,那你倒是努力活,你生得美,味道香,就这么死了怪可惜。”
叫花子听了便笑,静观片刻后,他忽然奇思而问:“猫妖,你可还记得当初为何你不惜硬闯封印也要来人间。”
猫妖想了一想,记忆七零八碎,那封印把他千年思绪搅成乱麻,想不通所以然,只得敷衍:“无非是想来人间玩玩,哪有这么多前因后果。”
“既然如此,你何必留在这里与我周旋。”
猫妖不知为何,听叫花子的话越听越不是滋味:“你真想赶我走?”
“你明知道我伤天害理事做得多,仇家满天下,要不了多久会有人追来,万一是厉害的道士,你怎么办?他们见妖就杀。”
小猫妖脱口而出:“我吃了他们。”但说完摆了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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