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衫此人太不要脸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这男人笑起来便是那样没脸没皮，他忽然从上面跳了下来，凑了过来：“小九可要好好看看，真的只是普通长相？”
我满脸黑线，这话我怎么接，难不成说您人中龙凤，自然是不一样的，可是这样的话，我到底说不出口。
复八站在旁边，憋着一肚子笑。
“符远之就要来了，你还有心思笑。”
复八愣了一下，脸色当下变了，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符远之来干什么，他现在倒卖的生意做的那么好，来这穷乡僻壤干什么？”
“念旧，当然是念及师父的好，回来看一眼。”裴青衫低声道，“你还愣着干嘛？”
复八愣了一下，他皱着眉头，也没多想，便跟着离开。
我盯着裴青衫看，看了好久，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好看吗？小九？”
裴青衫臭不要脸，我懒得理他，摇头：“没见过这么丑的。”
“小九年纪轻轻地瞎了眼，也是不容易，亏得我医术高超，来给你瞧瞧。”
“冯家村是麻风村，入夜之后不会安生，那祠堂处于大凶之位，你让那三人留在祠堂，是不是不妥？”我凝声看向裴青衫，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摇头。
“而且那口枯井，里面有水声。”
“小九倒是厉害，是个行家？”裴青衫眯着眸子，“就算这时候让他们离开，他们也走不出这大山，与其死在路上，倒不如在这里受一场惊吓，只要规矩一点，不至于要命。”
裴青衫笑着说道。
“真的不吃四喜丸子？”裴青衫问我，眼眸之中完全是很严肃的神色，我摇头。
“我最讨厌的就是四喜丸子。”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裴青衫的神色彻底变了，是一种隐隐的失落，我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伤人的，可能听在裴青衫的耳朵里，就是那般不舒服。
裴青衫笑笑，说这世上还有讨厌四喜丸子，酒酿圆子和清蒸小鱼尾的人。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吧？”裴青衫看向我。
我愣了一下，却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对我说的，我以前是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这三样吃的，总归是喜欢不起来。
“走吧。”
裴青衫走在前面，那失落的背影好像被我深深伤害了一样，弄得我也有些莫名其妙。
他替我涂药膏，这一次越发将那白纱布缠地，一圈圈，一张脸都裹得严严实实，就差眼睛鼻子没给我遮住了，我恨得牙狠狠，这人是故意报复我的。
结果晚餐只有一盘小青菜，还有一个番茄蛋汤，裴青衫不乐意来吃，只有我跟复八两人。
“你师父这脾气很奇怪啊？”我看向复八。
“嘘。”
复八小心谨慎，说吃饭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这样子是怕裴青衫忽而出现，我一度怀疑复八是不是被裴青衫虐待了，才这样小心谨慎。
我愣在那儿，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本就吃得不容易。
复八拖着腮帮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符远之好端端地，怎么就来这里呢，承南生意那么好，他这会儿也算是个富豪了，大把的人上赶着迎合他。”
“你跟符远之有什么恩怨？”
我凑了过去，八卦之魂再度燃烧，这些天我一直想方设法的蒙蔽我自己，除了跟复八他们走得近一些，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可吓死我了。”复八刚才还愣着，这会儿倒也恢复过来，“也不是恩怨吧，就是早前一些不愉快。”
复八其实长得还不错，就是嫩了点，一眼看去跟个未成年似的。
复八嘟囔着，这些年，太多人跟着裴青衫学手艺，学地都是医者救人之术，可唯独这符远之，学的不同。
“他在这里的时候，早出晚归，跟义庄上的吴老头关系颇好，师父也不管，睁一只闭一只眼，大概从那会儿开始，师父就知道，符远之跟一般人不一样。”
“符远之，是哪个符？”
“符号的符，符咒的符，从小跟着吴老头下河捞尸，你说胆子大不大。”
“为什么叫符远之？”我脑子有些难受，能想起符远之这个名字，却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复八说这是裴青衫给的名字，是随口许的一个名字，没什么意义。
符远之来这里的时候年纪很小，穿一条裤衩，在天寒地冻的雪里翻滚，是个皮厚的。
复八说起来，眼眶里面莫名多了一些眼泪。
屋子里的电灯很昏暗，有风吹进来，摇摇晃晃的，特别难受，复八就这样，莫名其妙跟我说了很长一段故事，是关于他跟符远之之间的故事。
小时候的符远之就是个皮地很，欠揍的小泥猴，隔三差五被裴青衫揍，有时候懂事了，还知道念师父一句好，大多数都带着那群小孩子反着裴青衫。
“师父也不管这些，只要学好本事，他都无所谓。”
可偏偏这样的小孩子，又是最讲义气的，符远之年纪略微大一些，处处护着复八，但凡有人欺负复八，他指不定就冲上去狠狠地揍那人一顿。
就是这样的人，后来跟着吴老头下河捞尸，还跟着去倒斗，掉进钱眼里之后，便越发跟复八疏远了。
复八看不下去，来这儿是跟裴青衫学本事的，可这位却不将这些放在眼底，整日倒弄死人的玩意儿。
“符远之怕是天生就是个入墓闹腾的主，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复八敛了眼眸，与我说起那些事情。
后来有一次，复八找了符远之去说话，可是偏偏两人意见不合，就那么吵了起来，复八一气之下，怨恨起了符远之。
而那时候，符远之跟裴青衫走得很近，傍晚两人都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再之后，符远之见我如仇人一般。”
他们本没有隔夜仇，可是那次之后，符远之倒是恨上了。
“我说发死人的财，是会短命的。”
“嗯。”我应和一句，才不至于让这会儿的气氛变得太尴尬，复八继续说，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符远之会一走了之。
而那会儿，裴青衫却半点阻拦都没有，他放任符远之离开。
“他成了倒斗界的一把好手。”
复八说这话的时候，莫名有些傲娇的意味，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莫名心底起了一丝萌意，复八看着我，一脸无奈。
到底复八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没有多说什么。
“他要回来了，指不定寻我报仇。”
“宽心啦，宽心。”我安慰复八，哪能有这样的人，复八说我那是没见过符远之，我愣了一下，却不知道怎么继续。
在复八描述起来，符远之这人不仅皮，而且性子怪异，怕是什么都敢做了。
就在我俩畅谈的时候，忽而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冯家村这寂静的，弥散着死亡气息的村子里，我与复八对视一眼。
是一个女声，年轻女子的声音。
“糟糕，出事了。”我低沉的说了一句，却是不敢妄动。
冯家村早前是个麻风村，死了不少人，一半的人基本死光了，剩下的人当然不会继续留下来，可是今儿进村的那三个人，依彤、夏阳和少覃，只怕不是安分的主。
复八当下便出门，我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去了祠堂。
可到那儿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有人的身影，本该安静待在屋子里的三个人都不见了踪迹。
祠堂后院很平静，没有任何痕迹。
“会去哪里？”
“跟我过来，小九你千万小心一些。”复八沉声，我点头，跟着过去。
这种破旧小山村，最是诡异，这三人入夜之后不好好待在祠堂里，偏偏要乱跑，到时候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在之前裴青衫已经警告过他们，可是这群人偏偏不听，这就越发让人怀疑，三个人来冯家村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沿着那个鱼塘一直往下走，复古的一栋老旧楼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在我们靠近的时候，门前的灯笼忽而就亮了，复八转身看我一眼：“别怕，这是兴楼，师父平日里爱来这里唱曲儿。”
“你师父还会唱曲儿？”我讶异，想象不出裴青衫穿上一身戏袍，在这里咿咿呀呀唱戏的画面。
复八说裴青衫平日里就这点爱好，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可在我看来，堂堂七尺男儿，唱曲儿，不见得多正常吧。
不过配上裴青衫那张妖孽的脸，倒是不觉得多奇怪。
兴楼的构造，跟旧时的彩楼很像，二楼一圈都能站人，这会儿进去，听到很细微的声音，我看了复八一眼，这声音我熟悉地很，但是复八一个青葱少年，似乎并不知道。
这样细微的喘息是什么声音。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糜腐的味道。
我们跟着上楼，脚步放的很轻，就在拐角那间，我们躲在暗处，看到屋子里两个交缠在一起的人儿。
复八的脸瞬间红了，他立马遮住了双眼，那速度相当的快，还来不及反应，他捂着嘴巴，又捂着眼睛，我憋着笑，难受的不行。
我扫了那间屋子，有人被捆着，捆在一旁的凳子上，我皱眉，那是依彤。
那么这两个打得火热的又是谁？
“少覃，啊~嗯。”
我耳根子都热了，这声音我很熟悉，复八连带着身子都转过来，他不敢继续看下去。
我心里想着没这么恐怖吧，可对于复八这种纯情小少年来说，这尺度可能是大了些。
屋子里快要完事儿，我看清楚，是夏阳和少覃，这两人倒是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可我隐隐觉得哪里怪怪的，少覃的背上好似压着一团黑影子，他像是疯了一样。
完全在用蛮力，而旁边捆着的依彤，泪流满面，看着自己的男友，在别的女人怀里。
她被堵着嘴，那狼狈的模样完全没有白天看到的那般骄纵。
夏阳勾唇，噙着一丝邪魅的笑意，满意地哼了一声，才惊觉夏阳也是怪怪的。
“依彤，怎么样，心痛吗？”夏阳勾唇，双眸通红，像是被鬼附身一样。
依彤只能发出呜呜呜地哭声，再没有其他的声响。
“少覃可真是厉害呢。”夏阳步步紧逼，逼得依彤快要崩溃了。
少覃站在旁边，一副忠诚奴仆的样子，什么都没有说，低着头，我分明看到他的背上压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就跟小鬼压着一样，我弄不清楚，伸手拉了一下复八。
屋子里的战斗早就结束了，他也看到眼前的画面。
复八依旧红着脸，他手心结印，忙冲了进去。
我还没赶上他的速度，复八指头点在少覃的眉间，许是羞涩，不敢去看夏阳。
此刻的夏阳，未着寸缕，身材曼妙，也难怪复八会这般羞涩。
我伸手，血玉猛地照映在夏阳的脸上，只是一道红光出，夏阳便晕了过去。
两人彻底清醒过来，夏阳晕倒了，少覃呆愣在那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任由依彤在那边胡闹，那小公举也吓坏了，瑟瑟发抖，少覃想去抱她，被她一把推开。
一脸无辜的少覃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
“彤彤。”
“别喊我。”依彤冷声，“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依彤扭曲着一张脸，眉头紧紧皱着，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早跟夏阳串通好了吧？被我抓着，还敢虐待我？”
“你说什么，彤彤？”少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眼前尴尬的场面，他应该也能猜到。
我去把地上的夏阳弄起来，帮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她被鬼怪上身，实在有些委屈，丢了清白也就罢了，还要无端承受这些。
“你们三个人，到底为什么来冯家村？”复八沉声，“我说过，夜里不干净的东西多，偏偏不老实待着。”
“我们……”少覃凝声，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依彤笑了，从椅子上下来，活动了筋骨，从楼上下去。
少覃无奈。
说他们来这里，是来了解一桩陈年旧事的，可不想今晚却发生了这些。
我们回了祠堂，依彤闭门不见人，发生这样的事情，小公举性子急也很正常，气得不行，在屋子里摔东西。
夏阳晕倒了，被我们送回去，少覃开始给我们讲，为什么貌似出入冯家村，看裴青衫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们倒也没有那么被美色蛊惑，到了不要命的地步。
少覃叹了口气：“三年前，我们也来过一次冯家村，只待了一个晚上，跟我们一起来的女孩死在冯家村。”
一行人在山里迷路，才找到这里来的，他们本想去清风岭，去鬼宅探险。
可偏偏遇上这事儿。
他们躲在一处破旧的老房子里，这村里古怪，夜里更是吓人，他们住在一块，那时候少覃不是依彤的男朋友，而是同行另外一个妹子的男友，那人叫梅梅。
“狗血的故事。”我轻声说了一句。
依彤是富家小姐，那晚吓得不行，便开始勾搭少覃，在这荒野之中，两人生了情愫，不顾外头危险，便在田野里打得火热。
这话题的尺度，听得我这个老姐姐都有些面红耳赤，他们顺利勾搭在一块儿，瞒着梅梅。
“纸包不住火的，梅梅知道我跟彤彤的事情之后，闹了一场，负气一个人跑了。”
少覃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底染了一丝愧疚，兴许是真的心里有愧疚，事情过去三年，怎么可能释怀，这种事情怕是要一辈子去消化。
可最恐怖的不是这个，男人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梅梅性子执拗，噎不下这口气，同行的人也都附和依彤。
“她一气之下，在那栋楼里上吊自杀了。”
少覃深呼吸一口气，沉默了很久，才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我心里一颤，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他们离开冯家村之后，夜夜遭受折磨，少覃不堪这样，提出跟依彤分手，可是富家小姐却没有同意，他们便再一次入了冯家村，想要替梅梅还怨。
“晚上我睡着之前，看到庭院里站着一个红衣女，长得跟梅梅很像，我便出来，夏阳也听到声音，可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少覃叹了口气，他们的罪孽深重，一辈子都洗刷不轻了。
复八淡淡地开口：“如果是这样，这件事情，我不会插手。”
复八凝声，从他刚才的手法看得出来，裴青衫这些年，可不止是教了医术，还教了一些别样的本事。
少覃慌了：“求求您，救救我们。”
“因果循环，自己种下的因，旁人如何解？”
复八沉声，他说他帮不了少覃他们，暂且还不想惹祸上身，冯家村这些年算是太平了，有裴青衫在这儿坐镇，一般小鬼是不敢出没的，可是少覃他们的事情，是自己的缘由。
而梅梅的怨恨未解，怨气也深，可是与冯家村到底没什么关系。
“夏阳是无辜的，要惩罚就惩罚我们吧。”
“可是……”
“啊——”
一阵尖利的叫声，咣当一下，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碎裂。
我跟着过去，便看到依彤那间屋子里房门大开，夏阳站在门边，里头有个黑影挂在梁上，摇摇晃晃的，来回摆动。
“彤彤？”少覃喊了一句，可是回答他的是无比的寂静。
依彤在房里吊死了。
啧啧，我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事儿，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来了。
少覃被吓得坐到了地上，夏阳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这画面太具有冲击力了，我与复八对视一眼，他好像挺讶异，为什么我看到这样的画面还能泰然处之。
依彤被吊在梁上，身子来回晃荡。
裴青衫来的时候，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众人都不说话，我靠在旁边。
“小九倒是有兴致。”
“咳咳。”
我咳嗽两声，视线却落在裴青衫身后，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身上，西装革履，神色高冷，身材挺拔，特别怪异，复八也看见了，他眼底生了慌乱。
难不成这个男人，就是复八嘴里的那个符远之。
可是这样，未免妖魔化了，符远之看着就是一个商人，很普通的那种，只是不巧手上沾着的是死人的生意。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符远之沉声，视线扫了一眼里头，依彤死相惨烈，而这两人大抵都被吓坏了。
符远之来了之后，连看都没看复八一眼，那疏离的样子，好似两人完全不认识。
裴青衫摇头：“处理好后事，小九你出来。”
这话是跟复八说的，裴青衫把我给带出去了，好像不愿意去管这件事情，他说这是他们私人恩怨，有复八在那儿就够了。
我不过是站在那儿看热闹，裴青衫都觉得我不务正业。
“回去休息，不管你的事情就不要掺和。”
“可是梅梅化身厉鬼，他们都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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