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赦之后,便是登祭坛祈福,倒酒祭天。再由礼部请旨,通事舍人念出封王之诏,赐号封王,投玉辨吉凶!
祭坛下的人此刻便是站直立正,目视前方,极为严肃,杜三思正好看向祭坛上。
祭坛玉阶,司马长风抓住段三郎的手,腰间佩剑,头顶旒冠,段三郎更是金玉束发,腰间佩玉。
司马长风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沉,因此旒冠竟没有太大的晃动,而段三郎按规矩没怎么动弹,走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司马长风问他。
“朕令礼部为你择字封王,取二字,净心方丈只说此二字福气太胜,未必能够压住你的命数,反倒折寿。朕虽不以为然,倒是想问问你。”
段三郎讶异地抬头,旒冠下,司马长风面不改色,仿佛之前什么都没说。
他疑惑道:“字……不是早就已经订好了吗?”都快封王了,难道礼部跟内务府还没选出一个字来?
司马长风嘴角一勾,“未曾。”
“是什么字?”段三郎对此并不上心,想说随便取一个就行,这还由得他选择吗?
那司马长风就笑道:“一字‘宸,一字‘瑞。此二者,你喜何字?”
段三郎脸色微变。
《说文》解宸,屋宇也,乃帝王居所。
或对应他将入住的王府乃是裕王府,如今东宫太子所住,似乎合理,但却太过僭越,又不够合情。
而“瑞”字更加有趣,《说文》中言瑞,以玉为信也。乃朝见天子之诸侯王臣所用之物。用作姓氏,则单单只是吉祥如意的意思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
段三郎禁不住头皮发麻,抬头看司马长风,若不是身上还穿着衣服,司马长风必然能够感受到他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怔神间,段三郎已经被带到祭坛之上,三杯敬天烈酒摆在当下,只等倾倒。
“礼部准备的祭词很长,又有和尚的参与,其敬日月山川,为生民祈福,恨不能将诸天神佛都请过来,你可以慢慢想。”
司马长风缓缓端起一杯酒,似笑非笑。
段三郎抿唇,敛眸时目光晦暗。
宸,瑞。
前者有犯帝王之忌,后者可做国之栋梁,便不是国之栋梁,也能是个逍遥诸侯。
西晋没有诸侯,只有封王。
酒水清澈,慢慢倾倒,通事舍人又在高念祭词,段三郎如踩刀尖,又是烦腻又是不满。
难道说,司马长风是发现他虽口口声声称他为父皇,但心里却没有半点尊敬?所以故此借机警告?
还是说,这些时候在宫里他几次焦躁动粗,司马长风终于忍不了,要借此敲打?
如果是这样,这的确是个绝好的时机,段三郎也的确有些心里打突。
若是别人,此时此刻恐怕已经满头冷汗两股战战,但段三郎目视前方,盯着右侧人群中的杜三思,心下稍安,脑筋急转,却轻笑一声。
“父皇喜欢哪一个?”
司马长风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朕少年时,极喜欢宸这个字。”
“因为皇位?”段三郎偏头。
“……”司马长风这次认真地看了看他,停了两秒,目光幽深,“你倒是敢问。”
段三郎丹凤眼一挑,“但我记得父皇年轻时候的封号似乎是‘?,”他勾了勾唇,笑得邪肆,“?王,帝王,比‘宸字更扎眼,先皇都不忌惮父皇的吗?”
司马长风有趣地“哦”了一声,眼中盈满笑意,“本?王是皇家独苗,你皇爷爷忌惮也没用。”
这话说得带着恃宠生骄的豪横,段三郎眨眨眼,“父皇喜欢宸王,还是?王?”
“你说呢?”司马长风复又看向前方,此刻两人说话的姿态,显然已经落于人眼,不少人都在偷窥二人。
段三郎若有所思道:“儿臣不信命。”
司马长风不语。
“命这种东西,都是靠自己挣来的。一个字若是就能改变什么,这天下岂不到处都是战火纷飞?不过是上位者无能罢了。”
段三郎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无畏,“儿臣就选宸!”
“若有人看不惯,只管找儿臣理论便是,若是针对陷害,看儿臣不打爆他们的头。”
凝视人山人海,司马长风故作生气,“你是皇子,不是流侠。周庆若是只想当个摆设,朕可以送他去内务府。”
段三郎:“……”关周庆什么事?
祭台之下,面色激动的周庆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然后他看见侧面的万海身体一动,偏头看向左侧某处。
周庆下意识望了过去,却只看见一个埋着头的小沙弥匆匆缩进大雄宝殿之后,鬼鬼祟祟,莫名其妙。
“此沙弥举止异常。”万海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周庆微怔。
就在这时,通事舍人声音一停,范云锐声高唱:“请陛下赐字封王,请方丈开不灭火,投玉卦吉凶!”
杜三思心中一动,焦灼地看向段三郎,却听司马长风道:“吾儿还乡,今临冬至。古人既言:‘杖藜雪后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自今日起,朕之七儿,便乃我西晋宸王!”
杜三思丝毫未曾发现四周已然陷入突如其来的死寂。
她嘴里发麻,紧张到脸上充血,紧张地看着净心方丈走向祭坛……
第一百零五章 西晋宸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