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修罗场中，这样杀气四起的战阵之中，如此强大的敌人环伺，如此多的鲜血横流，那个少年，仿佛在这其中脱胎换骨。
她望着他，腿上的伤口蓦然感到一股暖意，已被层层叠叠的布料仔细包裹，四周是喊杀声和刀剑撞击声，他的脸庞近在咫尺，她却说不出话来。
叮，叮，叮。
一连串细密的金铁交击之声，在一瞬间充斥了所有人的耳际。佩儿只感到冷风扑面，凉意之中，似乎夹杂着几滴腥稠的液体。洛衫左手依然揽在她的腰间，让她以一种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怀里。身形却在瞬息之间如鬼魅般飘舞，剑身隐隐笼罩着一层灰白的光。他在这小小的包围圈之中施展开“御风之术”，每一剑都伴随着一声惨呼。那些骑士甚至还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他一剑劈开。
须臾之间，围着洛衫的十余名骑士就都已经倒下，有的断腿，有的被腰斩，有些身首分离，洛衫将魔法附着于长剑之上，使开创世剑术，当真是无坚不摧，当者披靡。这些骑士也都是身经百战，但居然没有人能挡下哪怕一剑。
剩下仍在负隅顽抗的骑士个个心惊胆裂，也顾不得什么骑士的荣誉，纷纷夺路而走。镇民们士气大振，一番冲杀，又有十余名来不及逃走的骑士尸横就地。洛衫望着溃散的敌人，蓦地一声冷笑，身形闪动，瞬息之间就已经赶至他们身后，长剑挥动，血光飞溅。佩儿靠在洛衫身上，听到骑士们被斩杀时的惨呼，不禁感到一阵悲悯。颤声道。“别……别杀啦……让他们逃命去吧。”
她的话刚才出口，洛衫全身蓦然一震，长剑定在半空中，居然再也挥不下去。
血水沿着剑刃坠落在面前，洛衫忽然觉得，整个世界一片空虚。
方才佩儿受伤，他情急出剑，但一剑削断了那个骑士右手之后，却忽然有种莫名的渴望在心底里升腾起来，控制着他的身体，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斩成两段。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充满了杀戮的渴望。他只觉得，一切与他为敌的东西，都应该一挥长剑，四分五裂。
“你有一个嗜血的灵魂。”
一句话蓦然在他的心头升起。
嗜血……嗜血……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未真正体会到这两个字的含义。虽然从他一出生时，族人便因为他有嗜血的灵魂而将他们一家逐出，甚至在九幽之地中，木泽也一眼便看出他的灵魂是嗜血的。难道，难道他对于杀戮的渴望，竟然是出于他嗜血的灵魂么？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本性便是如此。
他一生下来，便是要通过杀戮而存在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能够容忍一个嗜血的自己。
黑暗的天使，一生都将被无休止地唾弃和放逐，没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和爱情，甚至亲情。所有亲人都会离他而去，这种痛苦将无法被终结，直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那个诅咒又一次出现在心头，只不过这次，有无数的尸体和鲜血作为佐证，不由得他不信。杀戮，是他嗜血本性的一种渴求，然而这种肮脏的罪恶与他的良知相冲突，他的心就像是一片战场，两种性格拔刀相见，血肉横飞，每一刀都是砍在他自己的心脏上，砍在他自己的灵魂里。或许，他活着的每一天里，这种战斗都将继续着，无休无止。
——直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他茫然地望着四周，火焰仍然熊熊地燃烧着，尸体遍布，血流成河，整片战场一时死一般的寂静。那些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镇民们在确信自己生还的短暂喜悦之后，随即又陷入到了家园被毁的无限悲伤之中。有些人奔回自己原本房屋所在的地方，有些人抱着亲人焦枯的尸首大哭，有些人则丢掉了兵器，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天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两位。”那个穿着绿色战甲的战士走到他的身边，左手捂着肩膀的伤口，深深鞠了一躬。“这一战，若不是你们出手，林泉镇上下难逃大劫。在下是林泉镇的镇长莫德尔·战狂，代表整个镇子，感谢两位援手。”
“傻……傻小子。”佩儿忍着伤口的疼痛，用力捶了捶他的胸膛。“快放我下来。”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洛衫怀里，不由飞红了脸。
然而，洛衫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喂，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佩儿又气又急。“镇长大人，你别生气，他……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两位救了全镇的性命，在下又怎么会生气？”莫德尔满是血污的脸上微微一笑。“林泉镇已毁，敌人虽然败退，但说不准会不会卷土重来，在下准备带着剩下的人们远行寻找新的家园，两位若是愿意，大可与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佩儿。”
就在这时，洛衫却忽然开口了。
“你和他们一起去吧。”
“傻小子，你在说什么？”佩儿心里忽然一痛。“什么叫‘我和他们一起去？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吗？”“佩儿，你还是不要和我在一起的好。”洛衫低下了头。“不然的话，我怕，我怕会害了你。”
“什么叫‘害了我？”佩儿叫了出来。“我跟你一起是我自愿的，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怕，你那时候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现在为什么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她只觉得莫名的绝望和害怕蔓延上心头，一种将要失去他的预感，犹如无边无际的黑暗，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忽然之间，她只觉得腰间一空，整个世界都翻转了过来，冰冷代替了原先的温暖，眼前只剩下了茫茫的蓝天。“佩儿。”洛衫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里满是说不出的悲凉。
“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谢谢你。”
第十三章 嗜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