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海良还记得,自己初见魏初娴的时候,她还是小小的一团,那时候大娘刚生下嫡女,全府上下都忙着将新出生的嫡女供起来养着,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当真是半点都不夸张。
而他不过是个庶出的公子,见到魏初娴的时候,已经是她出生满月之日了。
金玉满堂,流光溢彩,宾客如云,似熙熙攘蝇争血。
今日,是魏家被押赴郊外斩首的日子。
魏海良还是没忍住,悄悄跟了出来。
囚车上满是在城里的时候,被百姓们迎面砸上的菜叶鸡蛋,荣国公仿佛行将木就之人,再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华。
魏海良的眼神,落在魏国公之后的一辆囚车里。
当年记忆里总是高高在上的姑娘,如今形容狼狈,仿佛在刹那间枯萎的牡丹,零落成泥碾作尘。
囚车行到城门不远处,里头的人便被士兵赶下了车,用镣铐锁着,往林子里赶。
“走快点,婆婆妈妈的,走走走!”
“我冤枉啊,冤枉啊。”一行人中,还有些国公府的女眷在哭喊,仿佛所有将死的人里,只有魏初娴和荣国公是最安静的两个。
“走!”有士兵直接一鞭子抽在哭闹的人身上,“冤枉?你们魏家如果还有冤枉的人,那天底下就没坏人了,死到临头才来哭,不觉得晚了点?”
魏海良静静地看着,母亲被生生当众杖毙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满目鲜红,还夹杂着旁人恐惧中又带着点嘲讽的议论声。
那天夜里,当母亲身边的嬷嬷匆匆忙忙跑进院子里,说夫人带了人过来,要拿她们问罪的时候,他才陪着母亲用完晚膳,母亲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心上人,就是府上金尊玉贵的嫡出小姐,还拉着他的手,声色温柔地嘱咐,“虽说母亲没用,只叫你顶了个庶出子的身份,可是人家姑娘既然愿意同你在一处,想来就是不介意的,你今后可千万别忘了要好好待人家,母亲的下场你也看见了,今后但凡是娶了人家好姑娘,就别再往府上迎人了,两个小两口好好地过一辈子,儿孙满堂,才是正经的好事。”
然而之后的事情何其讽刺,他捧着护着的姑娘,早就喜欢上了太师府上的裴大公子,甚至于到最后,还怕他同她的过去叫人泄露出去,随意给他们母子安了个罪名,便要将他们斩草除根。
他还记得,那些压着自己的家丁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蛮力,还记得那些按着他的母亲的嬷嬷狰狞的表情,以及那毫不留情的棍棒,敲打在母亲身上的声音。
就在院子里,国公夫人让人压着他跪在自己母亲的跟前,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娘,一点一点被打死,那些属于娘亲的血溅在脸上,烫得他都要以为,自己就要那样被烧死了。
“娘!娘!你们放开我娘!你们放开我娘!”
可是没有人理他。
母亲临死前的眼神他一直忘不了,泪流满面,死死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对他的担忧和疼怜,哪怕到死,她的眼里,都是对儿子的愧疚和担忧。
他死后要怎么才能同母亲说明白?是他害的她,都是他害的,他早就知道自己死后要下地狱,可是不该让他母亲,以这样被活活打死的方式,来折磨他。
“嗤,生下了府里的第一个公子又有什么用?庶出的孩子,比得上嫡出的金贵?”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福分,就想着母凭子贵,这回好了?得罪了主母,啧,死得体面一点的方式都没有。”
“我听说啊,是她自己不安分,勾搭外男,连儿子都不是公爷亲生的,才叫夫人给查了出来,没有将她沉塘都是碍着国公府的面子丢不起这个人。”
“真的假的?看她往日里还算是个老实人啊。”
“老实人?嗤,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的妹妹,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公爷都没反应?只怕这会儿都恨不得他们被挫骨扬灰。”
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言论往他耳朵里钻,母亲在他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叫人用草席随便一裹,随随便便就拖着从后门出去,丢到了城郊的乱葬岗上。
那乱葬岗,就是刑台所设之地,若是被判处斩首的罪人尸首无人认领,最后也就是叫人用草席一裹,往不远处的坑里一丢的下场。
如今,终于轮到这家人了。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这里,看到他的母亲,给他母亲赔罪认错?
魏海良
145、【番外二】归于虚幻[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