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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了。
      ……
      随着黄河决堤,“皇帝不仁,天降惩罚”,一曲童谣便已传遍大江南北。
      “徐州总管叛变——”
      “扬州叛变——”
      “兖州叛变——”
      “交州叛变——”
      不到半年时间,河南之地全部陷落,门阀割据,长安变得人心惶惶,每日都有新的军报送入长安。
      皇帝不看,不闻,吩咐道:“加兵雁门。”
      朝臣们气得直坐地哀嚎,指着鼻子骂他昏君。
      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拖下去。”
      禁军立刻执剑入内,将朝堂上叫嚷的大臣往下一拖,霎时间耳朵清净了,姬不黩淡淡敛袖起身,退朝了。
      建元八年夏,七月初六。
      北狄可汗阿史那虞逻率军攻破萧关,一路长驱直入,二十三天后,帝都长安陷落。
      七月三十,黎明。
      除了皇宫,整座长安城已经被北狄兵士所控,禁军统领脸上染血,带着一队兵士慌张跑入紫宸殿,急道:“陛下!敌军已经在破宫门,臣护送你从后山离开!”
      皇帝却不慌张,淡道:“出去吧。”
      副统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陛下!”
      “出去。”
      皇帝的声音不容置疑。
      执政八年,无人敢反驳这位年轻的帝王,禁军统领瞧见他冰冷眼眸,身体一哆嗦,咬牙,带着剩下的兵士冲了出去。
      ……
      这天的风很大,卷着火旋往上涌,偌大的紫宸殿火光冲天。
      殿门半开,焦黑了一大片,似摇摇欲坠,透过滚滚浓烟,隐约能见一个青年面无表情地盘膝坐于地,怀里抱着一个漆色木箱。
      姬不黩站在虚空中,看着“他”,神色一震。
      皇帝撩起眼皮,看向那个站在天光中的少年,微微眯起眼眸。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皇帝淡淡一笑,“怎么是你。”
      因为已经许久没笑过,唇角弧度略微僵硬。
      姬不黩皱眉,朝“他”走过去,视线落在他手中的那个木箱上,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都是舒明悦的物件,小簪子,小镯子,甚至是帕巾、小衣。
      皇帝:“过来。”
      姬不黩冷冰地看着“他”,“你是谁?”
      这个眼神皇帝太熟悉了,这代表着他厌烦、冷漠、不高兴,谁没年轻的时候呢?虽然只是八年时光。
      皇帝问:“不想听我说什么吗?”
      姬不黩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不和‘败者说话。”
      皇帝危险地眯起眼睛。
      姬不黩熟视无睹,弯腰去捞那只木箱,却一穿而过,他怔住,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掌,倏地抬眼朝“他”看去。
      皇帝道:“我就是你。”
      姬不黩盯着他,不知多久,终于心生动摇地走过去,俯身侧耳。
      皇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姬不黩瞳孔皱缩,手掌慢慢攥起。
      紫宸殿的火势越来越大了,烧焦的屋梁掉落下来,浓烟滚滚,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殿宇轰然坍塌。
      虞逻手持青卢重剑,眼神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处铎抹了把热汗,上前道:“可汗,已经确认了,姬不黩就在紫宸殿,自焚而亡。”
      自焚?真是便宜他了。
      “挖出来,挫骨扬灰。”
      虞逻眼神阴鸷,声音冰冷地道。
      处铎抱拳,“是。”
      舒明悦趴在虞逻肩上,听到这句话,眼睛都笑弯了,“烧得好!”说罢,她伸手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不开心道:“你瘦了啊。”
      ……
      姬不黩驾崩了,取谥为戾。
      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②
      而随着他的死亡,也标志着这个由姬无疾开创的大巽王朝彻底分崩离析,自那之后,天下跨入了一个新时代。
      一个以阿史那虞逻的统治为开端,辉煌、和平、民族大融合的时代。
      定国号为燕,年号承平。
      不得不说,老宁国公很有先见,因为身上背负着两国血脉,因为自幼接受汉俗汉文教育,虞逻很好了完成了中原与北狄游牧民族的合并。
      北狄融汉俗,中原纳北狄。
      处铎、屠必鲁、裴正卿、李枕河、姬怀瑾,皆是朝堂重臣。
      而随着战火平息,天下重归和平,那颗功德珠里的金光大盛,可还是差了很多。
      仅仅休养生息够吗?不够。
      他要天下盛世,八方来朝。
      每日的奏章像雪花一样多,每日要处理的政务像江河那般不息,轻徭役、鼓农桑、行节俭,虫灾救农田,水灾修堤坝,不拘一格用人才。
      够吗?
      虞逻每天都在这样问自己。
      他无数次深夜辗转难眠,站在高台上望月,可是那个会给他月下舞的小公主再也不在了。
      舒明悦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眼角细纹,噘嘴道:“你老啦。”
      三十七岁的虞逻,已经老了,眼角有细纹,头上有白丝,不过腰身还是一如既往的挺拔,五官仍然英俊。
      舒明悦叹了口气,双手环住他腰,埋在胸膛前蹭了蹭,“不过我不嫌弃你哦。”
      说了一会儿话,舒明悦又觉得困倦了,一晃十二年,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毕竟是鬼身,哪怕有虞逻相护,也不该就存于阳世,可是她不舍得离开。
      一开始,每日能清醒五六个时辰,然后便三四个时辰,一两个时辰,到了现在,每日只能从骨珠里飘出一盏茶时间。
      ……
      承平九年,九月二十六。
      凤阳阁。
      这是舒明悦未出阁前的宫殿,也是她住的最久的地方,大巫师在这里设阵,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功德珠,要放入阵眼。
      就在此时,普真法师匆匆前来,他已经快九十岁了,胡须长白,见此一幕,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容大变,厉声呵斥道:“住手!”
      大巫师吓得手指一抖,差点把功德珠摔碎。
      虞逻阴沉地转身看去。
      普真行了一佛礼,道:“因果有定,施主何苦强求?”
      “我只想要她。”虞逻站在阵中,握着胸口前那颗骨珠。
      普真又道:“施主可知,此举有何后患?”
      虞逻声音喑哑,“我知。”
      帝王一世功德,可恩泽千百世,遑论开国之君。可此乃巫术。
      正如书中所言,生死不可逆,时间不可溯,哪怕他是帝王,也要承受强行逆转时间而带来的千万人业障。
      “何苦求这一世?”普真道:“今生缘,来世续,才叫因来果往。”
      虞逻从大巫师手中接过功德珠,“我怕她忘了我。”
      普真摇头。
      虞逻取下胸口那颗骨珠,和功德珠放在一起,“我不想求来世,我只想求这一世。”
      “我想要生死可逆,时光回溯。”
      两珠碰在一起,光芒大盛,那金光渡入了她身,将她的灵魂润泽。
      她想要舅舅、想要哥哥,他都给她。
      普真手里握着十二环锡杖重重地戳在地上,“施主之功德,足以福佑金身,何苦陷于红尘?”
      “我不要功德。”虞逻握着那颗骨珠和功德珠,一步一步往高台上走,他垂眼,把两颗珠子一起放到阵眼中,咬字分外清晰,“我只要舒明悦。”
      他的良心不允许他做一个暴君。
      可他救天下万民,只是为了救舒明悦一人,仅此而已。
      随着话音落下,狂风骤起,风云变色,那一刹那,世间万物忽然变得模糊,时光与景物飞快地往后退去。
      却不是春去秋来,而是秋去春来。
      树木归于大地,果实化作花苞,花白的头发染黑,嬉笑打闹的少年变成了牙牙学语的稚童,无数人重生,又有无数人消失。
      时间飞快地回溯着,一年、两年、三年……直到第十七年,风雨骤歇,戛然而止。
      这一年,是庆和六年。
      所有的一切都还没发生。
      这一年,舒明悦十五岁,身体康健,虞逻二十岁,还未与她相遇。

第 87 章 第 87 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