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他忙用黑斗篷将两人裹了起来,用力抱着对方的腰,防止两人再次冲散。
饶是如此,两人周遭的劲流仿佛能撕碎一切,神魂快被撕扯离身体……
而最糟糕的是,凌厉漩涡正强硬地卷着两人,不由分说地往无底深渊中迅速下沉。
神识放不出来,两人也无法交谈,夏歧用余光勉力辨认,只见劲流之外漆黑一片,许是跌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沟。
巨大漩涡的势头不见颓败,无法抵抗的两人何其渺小……
然而因着与他紧贴的呼吸,他的心中比任何时刻都要平静安宁。
*
沉星海另一端,无边浪潮之上,有两道稀薄的人影正闲庭信步在宽阔无垠的海面。
明月逐云,月华如澄水坠下,许是不忍踩碎,两人步伐轻缓,温柔浪花从袍角虚影拂了过去,没有去搅扰伴着星光前行的两人。
碧衣人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驻足回望向锦都方向,微讶过后,无声浅笑起来。
白衣人影也朝那个方向望去一眼,显然也知晓发生了什么,却不甚在意,只是闲散地揽住碧衣人影的肩膀,将人的视线矫正了过来,慵懒催促:“当年老岳被猞猁小崽子咬伤,后来如何了,竹溪继续讲。”
竹溪也不恼,不再看其他,继续与人一齐散着步:“你知道老岳的性子,自然是当场咬了回去……”
说到此处,又忍俊不禁,“我只好留在十方阁,一齐医治他两的伤……这便是当初我两没来得及赴约的原因。”
两人聊了几件旧时趣事,都觉轻松怀念,而话到沉默处,周遭也安静下来。
竹溪叹了口气,终是憋不住心中感慨:“我们继任掌门后一起立誓,要让世间清平繁荣,却没想到……三人都没有机会亲眼见证。”
逸衡倒是一身松散,如同回到少年同游时,落拓安抚道:“云章的浩劫算是结束了,清平还需时间,繁荣便更远。不过作为前人,能给后辈们铺上一段路,往后世间繁盛也算有我们一份。”
竹溪不见遗憾,含笑颔首:“如今总归是圆满结局。有这些后辈在,无需百年,只需十年之后,云章便会是你我期盼的模样。”
逸衡眉眼蕴着笑意,收回落在漫天星辰上的目光:“如今还操心他们,也太辜负良辰了。此时月色好,我们好久未曾一起好好看看月色了。”
两人且聊且行,不知要去往何方,身影逐渐与悠悠月华融为一色。
*
沉星海岸上,傅晚负伤不轻,却没来得及医治,正忙着调遣弟子收拾残局,担忧的目光不停朝着海面望去。
久久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返回,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余光见某位新上任的随军医师鬼鬼祟祟,似是想偷偷潜入海底,去捞此刻还没有归来的门主,他眼疾手快地揪住了秋颂的后领。
与此同时,他察觉影戒倏然落入一道传信。
闻雨歇守在庇护法阵中,长谣弟子与神医谷的人正紧急救治着伤员。
待到锦都传来准备接应的传信,沉星海一战的所有弟子和散修都跟随长谣弟子的引路,一起前往锦都暂作歇息。
如今围攻锦都的魔物尽数消失,铺天盖地的浪潮也回归了沉星海,守护着锦都的层层法阵便被撤去。
但转移到锦都避难的百姓们却没有急着离开。
他们或因劫后余生而狂喜,或为没有支撑到下个黎明的人哀泣。
满街喧闹嘈杂,不知哪个角落的笛音幽咽响起,气息不稳,鬼哭一般断断续续,偏又乘着一股倔意,穿过了潮湿拥挤的大街小巷,引得阵阵琴声相和,断音渐成曲。
是安魂谣。
幽远曲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潜入锦都纵横交错的水道,散落在万千祈愿莲灯间,又随着祈求逝者安息,生者安康的愿望,安静飘荡着汇入沉星海。
在这熙熙攘攘的锦都夜色间,不动声色又悄无声息地增添了无数人。
那些人的出现像是转过街角,走出昏暗小巷,或是与谁擦肩而过……皆来得十分自然,只给本就喧嚣的街道增添了一分热闹。
然而凭空出现的这些人,还不知自己这一瞬便足足过了百年,继续着百年前的步伐,想走向千灯节的某个摊位,却发现一眨眼早已换了人间,不由怔忪回首,茫然四顾。
这里是生息萌芽,繁华初现的人间。
*
霄山驻地,庇护法阵中。
一间聚集了霄山弟子的房屋发出一阵震天欢呼,黑斗篷们蜂拥而出,在暴雨后潮湿的夜色中狂奔呼啸,是接到了沉星海一战告捷的传信。
顾念面上却毫无喜色,也不去管之前御敌让本就灰扑扑的衣服更加破旧,她红着的眼眶还没消散,忙着拨开四周想要拉着她庆贺的人,找到了角落中的周临。
这几天来,她先是因小师叔战殁的消息万念俱焚,今晨又忽然得知对方死而复生,还没来及作何反应,沉星海浪潮便来势汹汹。
如今浪潮与魔物一齐退去,她不敢用影戒去打扰两位师叔,自然找上了当事人周临,用神识追着周临一直问东问西。
周临依旧不习惯与人正常打交道,只能僵着面色,用神识一一回复。
神识交流只能两人听到,那神色多变却默不作声的场面……实在诡异万分。
而庇护所另一处远离喧闹的屋檐下,清停云安静伫立着。
几息之前,他通过云镜感应到……与他并排的一盏魂灯熄灭了,而紧接着,微弱飘忽了百年的魂灯也随之熄了。
他许久未能回神。
忽然间,一缕不太寻常却气息熟悉的清风在指尖缱绻而过,他意识到了什么,倏地失去冷静,通红的双眼慢慢睁大,仓促上前想去抓住。
然而那抹风像是不敢面对他的悲戚不舍,连道别也点到为止,一触便无声缓慢地走远。
这阵风一路掠过暴雨洗净的云章,回到了森绿层叠的星罗群山,随着冰凉夜色潜入苍??椒濉
它在前任掌门的居所中徘徊许久,穿过道道门,扇扇窗,终是没有察觉到那抹熟悉的气息。
它像是倦了,也像找到了归途,慢慢滞涩了下来。
它没有再去其他地方,安静蜷缩在一张书案上的镇纸,依偎着黑木上粗糙稚嫩的三处刻痕,等着晨曦的第一缕光让它入睡。
这的确是惩罚,也是恩赐。
*
沉星海的海沟深渊不知通往何处,深不见底。
漩涡的势头逐渐消失,两人却再无离开深渊办法,只能向着无底黑暗不断下坠。
在凌厉极寒的罡风乱流中,黑斗篷早已被割得破烂,两人身上不断增添新伤。
夏歧看向近在咫尺的平静双眼,内心无端安稳,不由贴上对方的耳朵说起闲话:“这是柏澜的故乡吗?我听闻黑龙一族离群索居,又繁衍式微,还喜欢待在海底深渊中。”
清宴依然紧紧抱着自己的道侣,声音温和,不似身处绝境:“此处太深,我也未曾来过。我们一族寿数悠长,喜欢独自修炼,时常百年不见同族,更逞论繁衍。”
夏歧闻言来了兴致,将典籍上对黑龙一族的记载说给清宴听:“书里还说,黑龙一族虽性子孤傲,却贪欢嗜色,时常在暴雨天潜藏在浅海滩,只要路过合心意的猎物,便会拖回去夜夜春宵……”
清宴闻言轻一挑眉,知道怀中人在故意逗乐他,却没忍住弯起唇角:“典籍是何来历,该修正了。前半段是真,从暴雨开始便是胡诌……”
他略一顿,又含笑缓声道,“不过若是阿歧经过,我确会将人拖回去。”
见自家道侣姿态放松,夏歧也笑倒在对方怀中:“不用万妖王亲自动手,给小的一个眼神,立马麻溜爬在床上等着!”
清宴忍俊不禁,垂眸凝视着怀里笑得东倒西歪的人,倒是暂且忘了两人身处何处。
他想起上一世护着夏歧坠落深渊,两人也是这么相拥着下坠。不同的是那时万般惶急夏歧的处境,此时看着夏歧,他心里只有柔软与慰藉在微微发烫。
自修炼以来,他只觉得天高海阔,大道无垠,众生万千,处处妙法无穷。
如今却发现,纵使星辰浩渺,怀中人的身边,才是容纳完整自己的方寸之间。
夏歧是他生命中最鲜活明亮的光,他爱着对方,胜过了世间万物与无穷无尽的时间。
夏歧笑够了,察觉两人还在没完没了往下沉,之前豪言壮语的劲头过了,又觉得这深渊未免黑得有些?人,不由哀嚎一声:“我们会沉到何处?”
清宴蔚蓝双眼蕴着细碎的光,莫名温柔:“无从知晓。”
夏歧心想,若是此时两人不在一起,单是其中一人坠落,都会因无法见到对方而急得要命。
好在天地之大,他们的归处就在眼前,也不必急着再前往何处了。
夏歧见清宴抬起手,指尖有着几串细小的红色符文与道道红色细光,正活泼而缱绻地萦绕着,眼熟万分——
是同心契。
而他的道侣正用高挺鼻梁轻蹭着他的,唇若即若离,连认真郑重的相邀也带上了莫名勾人的温热气息。
“我会永生永世守好我的阿歧,不知阿歧可还愿意,与我命途相连?”
夏歧一愣。
纵然与清宴成为道侣许久,也有过无数亲密无间的时刻……还是第二次接到这番约定,他依旧因紧张激动而脸颊发烫。
他咳了咳,红着耳尖问道:“这次没藏什么符文吧?”
对方闻言果然眸光一动,没有回答,他便知晓了,无奈一笑:“我就知道。”
他这么说着,还是伸手过去,与对方的手交握在一起,柔声应道:“永生永世啊……求之不得。”
同心契的结合符咒让两人刹那间心灵相通,汹涌爱意如热潮滚入对方心间,灼得夏歧眼眶一酸。
而近在咫尺的那双蔚蓝眼眸中,有清亮明澈在轻轻浮动,难掩专注深情。
掌心相贴,红色细光宛若红线,在两人交握的手指翻飞不休,道道缠绕,将两人的命运再次捆在一起。
此后岁月共享,生死不离。
那红光喜人,夏歧垂眼欣喜地望了片刻,抬起头,温热缠绵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终于如愿以偿。
缱绻红光化为黑暗中一抹鲜亮的尾翼,随着两人沉进无尽深渊。
第 170 章 逐星回[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