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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温情的谈判[1/2页]

有喜 清扬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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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有座山,山下有座小村子叫沈庄,沈是这个村的大姓,沈明珠是沈庄人。
      百科词条里定义这座山写道——
      “秦岭,狭义上的秦岭位于北纬32°34°之间,介于关中平原和南面的汉江谷地之间,是嘉陵江,洛河,渭河,汉江四条河流的分水岭。东西绵延400500千米,南北宽达100150千米。
      广义上的秦岭,西起昆仑,中经陇南、陕南,东至鄂豫皖大别山以及蚌埠附近的张八岭。其范围包括岷山以北,陇南和陕南蜿蜒于洮河与渭河以南、汉江与嘉陵江支流白龙江以北的地区,东到豫西的伏牛山、熊耳山,在方城、南阳一带山脉断陷,形成南襄隘道,在豫、鄂交界处为桐柏山,在豫、鄂、皖交界处为大别山,走向变为西北东南,到皖南霍山、嘉山一带为丘陵,走向为东北西南。广义的秦岭是长江和黄河流域的分水岭。秦岭以南属亚热带气候,自然条件为南方型,以北属暖温带气候,自然条件为北方型。秦岭南北的农业生产特点也有显著的差异。因此,长期以来,人们把秦岭看作是中国\"南方\"和\"北方\"的地理分界线。”
      明珠的家,就在秦岭山下。山中多宝,靠山吃山,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去。
      明珠的父母在自家开了家农家乐,城里人一到周末就开车到峪口来玩,水边支着桌子,树上绑起吊床,树荫下搭个帐篷,小孩子们玩水,玩饿了要吃饭,要吃土鸡,鳟鱼,灰灰菜,农家豆腐,疙瘩汤,明珠的父亲是个木匠,在自家屋前的大树上依树建了一座树屋,很受城里的小孩子们喜欢,所以附近几家农家乐里,属沈家的生意最好。
      没兴起农家乐之前,大家都穷。明珠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天早上给一家人做早饭,父亲和弟弟一人一大碗开水冲鸡蛋,里面放上白糖,弟弟吸溜吸溜地喝,而明珠吃着腌菜和馒头,巴巴地流口水。她提意见,不高兴,母亲给他解释,父亲干活重,吃点营养的才有劲,弟弟还小,正长身体,也要补充营养,明珠只能撇撇嘴,懂事不说话了。有一次她过生日,母亲给她冲了一大碗鸡蛋,放了满满一勺白糖,她也吸溜吸溜地大声喝着,甜得舌头发颤,额头冒汗,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明珠的生日不是真的生日,是她被抱来那天的日期。她是抱养的,她从小就知道。
      父亲沈大诚是方圆几十里叫得上号的木匠,他继承的是爷爷的手艺,专为人打寿棺。有一回,他替邻村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太太打寿棺。这家人家底殷实,寿材选的是上等的楠木和檀木,沈大诚下斧头朝木材劈下去时,用力太大,碎纸屑乱飞,一小块木屑迸在墙上,又弹了回来溅在他的脸上,他的眉头,很快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沈大诚心里很不舒服。他听爷爷说,做棺材的时候,第一斧尤为重要,木屑飞出去的角度、远近,就可知这家棺材主人的命运;如果第一斧下去,木头没劈开,没有木屑飞出,那八成就不妙,主人可能时日不久了,如果木屑飞出去很远,打在墙上又弹了回来,也是凶兆,伤子嗣,预示着这个木匠子女或儿孙有死亡。一语成谶,那天中午,他怀孕四个月的老婆岳娥在提水时不慎摔倒小产,他们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老婆也损伤了身体,此后三五年,岳娥再无孕事,沈大成和老婆商议后,托了人,从一位亲戚的娘家村里抱养了一个女孩,那女婴家里清贫,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姐姐,负担重,孩子被抱来时才刚刚满月,粉粉嫩嫩,岳娥欢喜得很,一抱在怀里就不撒手。沈大诚说,就叫明珠吧!
      养父母对明珠不错,跟平常人家一样,也疼爱,孩子调皮了,岳娥脾气上来,也在屁股打几下,明珠挨了打,就一个人在围墙外哭鼻子,有那不知深浅的好事者就逗孩子玩,说你妈是窑婆子(方言:继母),你亲妈在许村呢!小小的明珠可不好惹,每每这时,她就会骂回去:你才是窑婆,你妈才是窑婆。
      沈大诚还有个大哥,大哥家有两个孩子,明珠和那两个姐弟差不多大,常在一起玩,有时玩恼了,小孩子也说混话,大伯家的那个姐姐说:你走开,你回去,你不是我家人,你家在许家村呢!明珠又气又恼,和堂姐打起来,那姐弟俩就一齐上手,明珠打不过,就哭了。
      她哭了后岳娥来找她,看孩子被欺负了,还为明珠出头,把那两个孩子臭骂一顿,还和大伯的老婆大吵了一架,好几年都不说话,明珠觉得母亲还是爱她的,肯定是亲妈,也就没问过。
      沈大诚在许村有个姑婆,每年过年会走动一下。有一年,他带着明珠去给姑婆拜年,姑婆家里过年待客,人来人往,还没开席,明珠和几个孩子在墙角玩,一个女人带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提着几个塑料凳子,和姑婆家的儿媳妇说话,说来还前一天待客借走的凳子,那个女人看上去白白净净,很文雅,不像农民,她和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朝明珠身上瞟,她身后的女孩也盯着明珠看,那目光里含着善意。和明珠一起玩的孩子这时递给明珠一个摔炮让她玩,那个女人忽然冲过来,一把从明珠手里抢走那个摔炮扔出去好远,紧张地说,咱别玩这个,这个东西可危险了,走,姨给你买糖吃。明珠吓了一跳,姑婆的儿媳妇讪笑着上前把那个女人的手拖开了,劝道:嫂子,我还忙着,就不留你吃饭了,你回吧!那个女人尴尬地笑笑,回去了,走出了几步,又回了一下头,明珠连忙转过头,假装没看到。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那个女人的手是冰的,却像是给明珠递了一把火种,明珠的手滚烫如火,她说不清那种奇妙的感觉,她猜出来那个女人是谁了,但是她不想表现出任何好奇,她也有一些疑惑,但是她不想去深究,在她心里,岳娥就是她的妈妈,她虽然长得又矮又胖,粗俗,动不动就骂人,还偏心眼,只给弟弟做开水冲鸡蛋吃,但她就是明珠的妈妈,明珠认定,自己就一个妈。
      是的,那时候岳娥已经生了自己的孩子,在明珠两岁的时候,是个儿子,取名叫明晖,明亮的阳光,寓意很好,充满希望。沈大诚有了自己的儿子,春风得意,过了一年,又生了一个女儿,真正的儿女双全。明珠就像一剂药引子,她的使命完成了。后来她常常自嘲,谢天谢地,他们没给我取名叫招弟,引弟,来弟,念弟。后来养父母对她潦潦草草,不甚上心,但她惯会安慰自己,父母给她取名叫明珠的时候,也是爱过她的呀!
      明珠想到那碗偏心的开水冲鸡蛋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她饿得睡不着。医院的夜晚并不安静,仪器的声响,孕妇的痛苦哭嚎,产妇的隐忍呻吟,楼道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各种声音交杂,更是让她辗转难眠。明珠住的是单间,冯母留下了保姆陪她,白天保姆给她做了营养餐送过来吃了,但此刻她发疯一样想喝一碗鸡蛋汤。后来她长大工作以后,自己做饭,每天早上,给自己打两颗鸡蛋,冲满满一大碗鸡蛋汤,却怎么也吃不出小时候那稀罕的美滋滋的味道。
      保姆窝在沙发上扯起了鼾,明珠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亮了,她打开一看,是大倪发来的微
      信。
      大倪是和明珠合租房子的室友,在动漫公司做设计师,是个爱玩爱笑的女孩。
      “怎么没回来?你怎样了?”大倪知道冯建奇牺牲的事,也知道明珠去参加他的葬礼了,往常明珠夜不归宿或晚归,都会告诉大倪一声,这一次却忘记说了,大倪担心她。
      “我在医院。”
      “你怎么了?”
      “我怀孕了,我和建奇的孩子。”
      “你打算怎么办?”
      “建奇的妈妈说,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我问你打算怎么办?”
      明珠收到这条微信,正打算回复,大倪的语音电话忽然打过来,她回头看看熟睡的保姆,打算起身去洗手间接听。起身一响动,保姆马上警觉地醒来,鲤鱼打挺似的翻身起来,疾步到明珠身边:“你要去哪儿?”
      “我上厕所啊!”她无辜地回答。
      保姆伸手要扶她,看到了她手里亮着的手机,狐疑地问:“上厕所拿手机干什么?”
      “你上厕所不拿手机吗?”明珠呛了回去,抽回自己的手,自顾走进了厕所。
      保姆撇撇嘴,后退了回去,防贼盯着她走进了卫生间。
      语音电话在刚才的一瞬间已经接通了,明珠和保姆的对话一字不拉地被大倪听到了,大倪担心极了,在电话那头脑补了柔弱女主被歹徒拘禁被胁迫的苦情刑侦大戏,她压低了声音问:“你被人绑架了?被监视,被拘禁了?谁?”
      明珠虽然很讨厌刚才保姆的做派,但觉得大倪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她说:“没,就是建奇家的阿姨,留在医院照顾我。”
      “明珠,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爱建奇,你们真心相爱,你想为他留下血脉,就好像你们的爱情得到延续,证明你们的爱崇高又伟大,这些我都知道,我理解你,但是,你不要意气用事,怀孕这件事,一开始是和爱情有关,但是,它现在和爱情无关了,你要考虑的是各种现实问题,我郑重地提醒你,你一定要想清楚,你想不想生这个孩子?为什么生这个孩子?你是不是有足够的经济基础给她良好的生活条件和教育?你是不是心智成熟能够做好一个母亲?其他人的意见,你都可以不做参考,它看上去是一个家庭的事,是一群人的事,其实,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关乎着你和孩子的命运,你要面对的痛苦,困难,没有人能够替你分担的。明珠,你一定要想清楚,如果考虑完这些问题,你还是没有理清,那我请你,想想我的遭遇,想想我的身世。”
      大倪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一般苦口婆心,为了说服明珠,她甚至揭开了自己的伤疤。
      听完大倪最后一句话,明珠在电话这头沉默了。明珠和大倪情同姐妹,大倪的身世她知道。
      大倪妈妈怀孕怀她三个月的时候,爸爸出车祸去世了,爷爷奶奶劝儿媳妇生下孩子,他们来带,儿媳听了劝,怀着复杂的心情生下了孩子,爷爷奶奶见是女孩,很是失望,先前的承诺都忘到脑后,做起了甩手掌柜,老两口白天里一个人经营自己的小卖铺,一个人去公园下棋,回家来儿媳还没做好饭,还要甩脸子,大倪妈妈在她三岁的时候,一狠心把孩子留给爷爷奶奶,自己南下打工,过了两年,她和一个男人结了婚,没带走大倪,爷爷奶奶特别生气,爷爷在电话里和大倪妈妈吵了一架,大声说,你的孩子你不带谁带?那时大倪已经上幼儿园了,正趴在一个吃饭的小桌子上写拼音,她默默地不敢吭声,把a不知不觉写满了一页。第二年妈妈回来看孩子,大倪已经快忘记她了,她把大倪搂在怀里,那种陌生的香水味道让她想挣脱。临走的时候,爷爷让儿媳带走大倪,他甚至已经收拾好大倪的书包,装好了她的换洗衣服,大倪像一个烫手山芋一样,被两个大人推来推去,他们各有各的道理,妈妈流着眼泪说,我有我的难处,爷爷说,我们年纪大了,自顾不暇,过两年就去养老院了。最后,爷爷迅速进屋关上了门,妈妈把大倪往门前推了推,一咬牙,转头就走。
      那个下午让大倪终生难忘,冬天的风小刀子一样割脸,她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在寒风里敲着门,十分钟后,奶奶心里不落忍,给她开了门。两年后爷爷突发脑梗去世,她是奶奶养大的,奶奶前几年也走了,她高中没读完就出来打工,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颇吃了些苦。
      这些苦,是两个女孩在深夜密谈时彼此交付的秘密,说起来是云淡风轻,但每一步却是踩着荆棘走过来的。
      大倪的话,让她茫然了。
      保姆在外面催了:“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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