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抵达裴家的当晚,王妃寝殿内烛火摇曳,暖意融融。宣王将婉宁揽在怀中,有一下无一下的拍着婉宁背,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昨日裴崇安兄弟来告假,说是裴崇仁的未婚妻到了,竟成了灾民,流落至营州城下。唉,念他兄弟有功,且那杜家确是他家救命恩人,本王才破例准他们开城接人。”
依在他怀中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虽极快放松,却未能逃过宣王的感知,他面上不显,装作不知。
婉宁心里却像是突然空了一块,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裴崇仁的……未婚妻?从前她也是差点就成了他的未婚妻的,如今却随着杜家人抵达,变得真切。她已为人母,他也有了名正言顺、即将过门的妻子。
宣王敏锐地捕捉到怀中人那片刻的失神,垂眸瞥见她眼帘低垂、神思不属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搂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力道带着一丝他未宣之于口的占有。
婉宁失神良久,才猛地惊觉——此刻搂着她的是宣王,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能主宰辽东七州人命运的王爷,也包括她谢家和她心底那点绝不能显露的……崇仁哥的安危。她立刻收敛心思,强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酸楚,转而抬起眼,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望着王爷,软声唤道:“夫君……”
然而,王爷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孩子都已半岁了,这小丫头在他怀里,竟还能为旁的男人失神?这副模样,看得他心头火起,一股无名火烧得他胸腔发闷。
婉宁只一眼便知王爷心里已生了芥蒂,她绝不能连累崇仁哥!她忙将脸颊轻轻往王爷胸膛又贴紧了些,做出全然依赖的姿态。
可这带着讨好意味的亲近,落在正醋意翻涌的宣王眼中,却更像是一种心虚的掩饰。他脸色愈发难看,声音冷了几分,带着迫人的压力:“在夫君怀里,却为旁的人伤怀?”
婉宁咬着唇,抬头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眼中交织着哀求和勇气。她轻声道:“夫君,若是我求你一件事,你能应我么?就当……就当是为了我,行不行?”
王爷闻言大怒。一提到裴崇仁的未婚妻,他的王妃就先失神,继而哀伤,现在竟还要为“旁人”之事求他?他几乎立刻想到是为了裴崇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怀中这张娇艳俏丽却此刻让他心烦意乱的脸庞,声音冰冷:“婉宁,你得清楚自己的身份。有的话,想清楚了再说,不要乱说。”
婉宁望着他,一脸的哀求,泫然欲泣,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王爷心头怒火越烧越旺,再也看不下去她这副为别人求情的模样,猛地掀开被子就要起身离去。
婉宁惊得立刻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夫君别走!”
王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僵持着。
婉宁难过道:“夫君,你也知道我从小是祖母带大的,和她宿在一起。祖母没事就把她当年从陵州嘉县老家逃荒到辽东的事,翻来覆去地讲。我爹娘和祖母能活到辽东,是因为我娘有远见,洪灾前就提前存了粮。可路上那些普通百姓,就是一路走一路死……我爹娘刚下山就差点被人杀了,因为平时老实巴交的百姓,为了口吃的就能变成歹人。”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听祖母说,裴二哥他未婚妻家以前是京官,就算再落魄,总比寻常百姓强百倍。他们一家能活到营州,能凭借王爷的恩典进城,是他们的造化。可是夫君,城墙下还有成千上万的灾民在期盼着你给条活路啊!这么冷的天,地都能冻裂,那些破棚子烂棉被根本顶不住。夫君您志在天下,这些灾民选择逃到辽东,就是信你、盼你能救他们一命来的!”
她难过地望着他:“夫君,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我不想看到一场大雪过后,城墙外尸横遍野……再说,能千里迢迢走到辽东的,多半是身强力壮的人。辽东三州之前因地动,人口骤减,正需要劳力开垦。能不能……能不能把灾民分散安置到三州去?熬过这个冬天,开春他们就能下地耕种,就是辽东的良民了。夫君,您就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宣王听完这一长段话,脸上的厉色渐渐消散,转为深沉的思索。他拿过婉宁微凉的手,握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中,语气缓和下来,但仍带着一丝探究:“即便为了这大义民心,你方才那般难过失神又是为何?”
婉宁见他态度软化,心中稍安,顺势将脸颊柔顺地贴在他掌心,轻声道:“小时候,你和匈奴、国舅爷打仗,娘的育婴堂也受了影响,孩子们被送到白月湾避难。我在那儿见过那些孤儿,他们吃饭都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有活干就抢着做,生怕做得不好被嫌弃,被赶走……看着就让人心疼。夫君,现在城墙下的灾民,就像那些孩子一样,都在等您一句话活命。哪怕每天只是一节红薯、半碗玉米糊,就能救下无数条人命。想到他们,我心里就难受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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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轻巧,”王爷神色凝重,“营州若开城门接纳灾民,与朝廷辖区毗邻的洛州等地也得开。那是数十万张吃粮的嘴,你知道要耗多少粮食?况且,原本这些灾民回到朝廷辖地,也能搅乱其腹地。”
婉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提议道:“让他们顿顿吃饱自是不可能,但只要能吊着命,熬到开春就行。分散到三州安置,也能缓解一地集中的压力。”
王爷沉吟片刻,拍了拍婉宁的背:“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光有善心不够,需得仔细核算粮能否支撑,如何编户安置才不生乱子。明日我便召集官员商议。”
婉宁脸上顿时笑靥如花,仿佛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她高兴地爬起来,飞快地在王爷脸颊上亲了一口,雀跃道:“夫君,你应我了!你若是下令开了城门,我娘知道了,肯定也会尽力把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儿收养到育婴堂去的!”
王爷心中那点因裴崇仁而起的不快,此刻早已被婉宁这灿烂纯净的笑容和为民请命的赤诚所取代。他一把将婉宁拢回身下,在她耳边吐着灼热的气息,低笑道:“夫君应了你这么大一件事,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嗯?”
婉宁脸上飞起红霞,眼神羞怯地瞟了瞟旁边小床里熟睡的儿子,调皮地在他耳边低语:“孩子还在屋里呢,醒来看到像什么样子?”
王爷眼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与欲望,轻咬着她耳垂低语:“你别总拿我的话堵我。待会儿……我自有办法让你说不出话来。”
很快,屋外滴水成冰,寒风呼啸,屋内却是春意盎然,温情无限。
第二日,王爷回到军营,便雷厉风行地派人彻查七州官仓存粮数目。账目报上来,存粮倒是够支撑,就怕明年若遇天灾人祸,库存便捉襟见肘。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将统筹赈灾、安置灾民的具体事宜交
第379章 化解[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