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晚捏着那张砂纸,看着眼前光滑的木碗表面那一点点细微的起伏,又看看自己纤细的手指,有些无从下手。她学着顾言之前的样子,尝试着将砂纸按在那处起伏上,轻轻地来回摩擦了一下。
砂纸与木料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啦”声,和她刚才听到的沉稳“沙沙”声完全不同,显得格外生涩和虚弱。那粗粝的触感也让她微微蹙眉。
“用力。”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导意味。
沈星晚吓了一跳,手指一抖,砂纸差点脱手。她下意识地加大了力道。
“不对。”顾言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顺着纹路。腕子沉下去。”
他并没有看她手上的动作,却仿佛对她的生涩和错误了如指掌。
沈星晚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带来的干扰,再次尝试。她回忆着他刚才打磨时的姿态,尝试将手腕放沉,顺着木碗弧度的纹理,用力推动砂纸。
“沙……”这一次,声音沉稳了一些,不再是虚浮的“嘶啦”声。
“嗯。”身旁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表示认可的低沉鼻音。
这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给了沈星晚莫大的鼓励。她定了定神,开始专注于手下那一片小小的区域,顺着木纹的走向,一遍又一遍地打磨起来。
“沙沙……沙沙……”
生涩的动作逐渐变得流畅了一些,力道也渐渐沉稳。粗粝的砂纸颗粒摩擦着木质,将那细微的起伏一点点磨平,木屑细微的粉末沾上了她的指尖。一种奇异的、带着轻微阻力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伴随着那规律的摩擦声,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专注和平静。仿佛所有的杂念,所有的病后虚软,都被这重复而简单的动作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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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着头,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方寸之地,感受着木质在砂纸下逐渐变得平滑温润的过程。额角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却浑然不觉。
顾言稳稳地托着木碗,偶尔会根据她打磨的角度微微调整一下方向,方便她发力。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鼻尖沁出的细小汗珠,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唇瓣。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沉静的冰面下,仿佛有极细微的波澜掠过。
念初也凑了过来,蹲在旁边,看着沈阿姨笨拙却异常认真地打磨着爸爸的木碗,小脸上满是兴奋和自豪,仿佛那是他自己完成的一项伟业。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三道轻重不一、却同样专注的“沙沙”声。阳光温暖地笼罩着他们,空气里弥漫着木屑的清香。一种无声的、却异常和谐的默契在三人之间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晚感觉手下那处细微的起伏终于彻底消失,触感变得和其他地方一样光滑平整。她停下了动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抬起手臂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感到手臂和手腕传来一阵酸麻之感。
一直稳稳托着木碗的顾言,在她停下的瞬间,便极其自然地伸过手来。他的指尖掠过她捏着砂纸的手,接过那张已经磨损不少的砂纸,随手丢在一旁。然后,他的手指——带着薄茧和温热——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她刚刚完成打磨的那只手腕。
沈星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刚刚平复的心跳瞬间再次失控!
顾言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僵硬。他的拇指指腹,精准地按在了她手腕内侧,因为持续用力打磨而微微酸痛发红的肌肉上。
然后,他开始用力。
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着薄茧的粗粝质感,极其沉稳地揉按着她酸痛的腕部肌肉。那动作精准而有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治疗的意味。酸胀感在他的揉按下渐渐化开,变成一种奇异的舒爽。
沈星晚僵硬地坐在那里,手腕被他牢牢握住,那带着治疗意味的揉按仿佛带着电流,从腕部直窜而上,让她整个手臂都微微发麻。她想抽回手,身体却贪恋那化解酸痛的舒适感,动弹不得。只能偏过头,耳根不受控制地再次烧灼起来。
顾言垂着眼眸,专注地揉按着她的手腕,仿佛手下只是一件需要护理的工具。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专注,看不到丝毫异样。
念初蹲在旁边,歪着小脑袋,看着爸爸给沈阿姨揉手腕,大眼睛眨了眨,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放下自己的小木块,跑到沈星晚另一边,伸出自己的小手,学着爸爸的样子,用吃奶的力气,笨拙地捏着沈星晚另一只没有酸痛的手腕,小脸上满是认真的模仿。
沈星晚被这一大一小夹在中间,一只手被顾言沉稳有力地揉按着,另一只手被念初用稚嫩的力道笨拙地捏着,一时间哭笑不得,方才那点旖旎的羞窘也被这古怪的场景冲淡了不少。
顾言揉按了片刻,直到她腕部的红肿消退了些许,才缓缓松开了手。然后,他拿起那只已经打磨得光滑无比的木碗,递到她面前,用眼神示意她抚摸。
沈星晚迟疑了一下,伸出刚刚被揉按过、还残留着他力道和温度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木碗的内外壁。
触手一片温润光滑!如同上好的丝绸,又像是浸透了油的暖玉,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木材本身的纤维感,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细腻至极的润泽。她打磨过的那一处,和其他地方完美地融为一体,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阳光照在木碗上,那温暖的浅黄色泽和天然的木纹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静谧的光晕。
“可以了。”顾言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沈星晚怔怔地看着手中这只光滑温润的木碗,再看看自己微微泛红、还残留着酸痛感和砂纸颗粒触感的指尖,一种奇异的成就感混合着疲惫感,悄然在心底升起。
这只碗,有她打磨的一部分。 虽然微小,虽然笨拙。 但那份光滑温润里,确确实实,也凝结了她方才的专注和汗水。
顾言从她手中拿回木碗,起身走向厨房。片刻后,他端着一碗清澈的、冒着微微热气的温水走了回来。碗,正是刚刚打磨好的那只新木碗。
他将木碗递到她面前。
清水在温暖的木质碗壁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澈诱人。
沈星晚看着眼前这只崭新的、还带着她掌心温度的木碗,又看看顾言沉静的目光,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碗壁温润,贴合着掌心,异常舒适。她低头,小口地喝着碗里的温水。
清水带着一丝极淡极淡的、新木特有的清甜气息,滑过喉咙,异常熨帖。不同于瓷器的冰冷,这木碗似乎将水的温度也变得更加柔和适口。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直到一碗水喝完。胃里被温水填满,带来真实的舒适和暖意。
顾言接过空碗,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她的状态。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碰她的额头,而是用指背,极其快速地、轻触了一下她喝过水后微微湿润的唇角。
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一触即分。
但那微凉的、带着薄茧的触感,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沈星晚!她猛地抬起头,撞进顾言沉静的眼眸里。
他的眼神深邃如故,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她的又一个幻觉。他拿着空碗,转身走向厨房,留下沈星晚一个人僵在原地,唇角那一点被触碰过的地方,如同被点燃般灼热起来。
“沙沙……沙沙……”
念初又开始埋头打磨他的小木块,那宁神的节奏再次响起。
阳光暖融融地照着。
沈星晚坐在原地,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木碗温润的触感,唇角那一点微凉的灼热感挥之不去。空气中弥漫着木屑的清香和水的微甜。
一场病带来的隔阂与慌乱,仿佛也被那细细的砂纸,在这宁神的“沙沙”声里,悄然磨去了一层毛刺,露出了底下一点点……温润而陌生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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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晨光里的砂纸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