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顾承砚耳力被无限放大。
七台老织机的震颤声不再是杂乱的嗡鸣,反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着琴弦,先是宫商角徵羽依次跳动,接着突然错了半拍,又严丝合缝地接上——是《江南织谱》里记载的“七音调机法”!
他喉结滚动,前世给学生讲“传统工业协作密码”时,总说“机器不会说话,但匠人的手会”,此刻终于懂了苏父临终那句“织机声连成海就是春天”的真意。
“他们不是在修机器。”他贴着苏若雪耳畔低语,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垂,“是在用身体发电报。”
苏若雪指尖瞬间收紧。
她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夜校,先生教过用指节敲地传递密讯,此刻地下传来的震频像极了“安全撤离”的暗号。
她迅速屈起食指,在青石板上轻叩:三短两长,三短两长——这是当年夜校弟子约定的“全员隐蔽”节奏。
地道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
青鸟的声音混着粗重喘息撞进来:“顾少!保安队撞开侧门了,二十来号人,领头的胖子举着警棍喊‘搜火种!”
顾承砚瞳孔骤缩。
他摸到苏若雪臂弯的刺青还在发烫,又触到老匠们搭在织机上的手——那些指节因常年浸在染缸里泛着青黑,却稳得像钉进木头的楔子。
逃跑?
七台老织机是“心钉盟”最后的火种,保安队若追上来,老匠们藏在机腹的《天工织锦谱》残卷必定暴露。
“反迎。”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七叔,错频运转。”
为首的陈师娘指尖在机身上一旋,七台织机陡然变调。
原本齐整的“咔嗒”声裂成七道,有的快如急雨,有的慢似钟摆,交织成一片刺耳鸣响。
顾承砚摸出苏若雪腰间的铜哨,短促吹了三声——这是绸庄工人约定的“机器暴走”警报。
“若雪,垫片药膜。”他又低喝。
苏若雪早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片薄如蝉翼的药膜,“嘶啦”一声撕开。
刹那间,刺鼻的焦糊味在地道里炸开,像极了机油泄漏后被火星引燃的气味。
“起火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地道外的皮靴声突然乱了,保安队的叫嚷混着工人的惊呼涌进来:“机器炸了!”“快跑啊!”
顾承砚扯下自己的月白长衫,罩在陈师娘身上:“换工服。”老匠们颤抖着从机底摸出皱巴巴的粗布短打,动作却比他想象中利落——原来这三年他们在日厂当“技术奴工”时,早把换衣服的动作刻进了肌肉里。
苏若雪攥住他手腕:“跟我走。”她拉着他挤向地道出口,混在逃散的工人里。
顾承砚瞥见青鸟正蹲在墙角,袖中石灰粉簌簌撒向保安队退路——这是他布的“迷踪阵”,等保安队反应过来,他们早没了影子。
上了接应的黄包车,夜风卷着苏若雪的发尾扫过他手背。
陈师娘摸出油布包,指腹反复摩挲包角的补丁:“三年前盟主被日商暗害前,把我们七个塞进东纺当‘活机器。他说,‘等哪天老织机再发出裂帛声,你们就用七音调机法应和——那是有人带着承砚来找你们了。”
顾承砚捏着怀里的砚台,石纹硌得掌心发疼。
灯影里,“承砚”二字泛着温润的光,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现在,它不仅亮了。”他望着车外渐次亮起的街灯,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钉进青石板的钉子,“还要照出一条路。”
黄包车拐过霞飞路,苏若雪突然握住他的手。
她掌心还留着地道里的潮气,却暖得烫人:“你说的路,是不是要把‘传承堂……”
“升级为‘经纬社。”顾承砚替她说完,目光扫过蜷缩在车厢角落的七位老匠——他们的白发被夜风吹得蓬乱,可握在一起的手,比任何锁链都紧,“以七子为核心,织一张……”
他突然住了口。
前面街角的电线杆上,新贴的“申江实业招工”告示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半张日文传单。
夜风卷着黄包车铃响,将未尽的话送进更深的夜色里。
黄包车碾过霞飞路的碎石子,顾承砚望着车帘外渐次亮起的街灯,喉间那团火终于烧得旺了。
苏若雪的手还攥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渗进来——这双手昨日还在账房拨算盘,今日就能撕开药膜伪造焦糊味,明日...该能撑起半片经纬社的天。
34;明日去恒裕隆关联厂。34;他突然开口,指腹摩挲着怀里的砚台,34;首战就用39;机震计划39;。34;
苏若雪睫毛轻颤,车窗外的霓虹在她眼底碎成星子:34;我带队39;技术巡讲39;,你把七子藏在后勤车队?34;
34;聪明。34;顾承砚低笑,34;《绣娘谣》一响,老匠们的手比电报机还灵。
青鸟带着震动接收器混进去,记录所有异常频段——34;他顿了顿,34;王慎言那老东西三年前在日厂监修的39;伪修机39;,震频早被我从工部局旧档案里扒出来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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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被夜风吹起一角,陈师娘突然攥住他的衣袖。
老人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织机的木屑,声音发颤:34;少东家,当年盟主教我们39;七音调机法39;时说,39;机震连成海那天,就是承砚带我们织新网的时候39;。34;
顾承砚心口一热。
他望着七位老匠佝偻的背影——陈师娘的蓝布衫洗得发白,李师傅的裤脚还沾
第374章 机震为号,七子归阵[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