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二年的仲夏,关中平原像被扔进了熔炉。龙首原上的新都营建工地蒸腾着热浪,夯土的号子声被晒得发蔫,两千余名民工赤着脊背,汗珠砸在滚烫的夯土上,瞬间便洇成深色的印记。杨国奇——如今应称杨坚——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玄色常服已被汗水浸透,望着这片正在崛起的城郭雏形,眉头却锁得越来越紧。
穿越到隋文帝身上已近两年,他早已习惯用这双帝王的眼睛审视天下。从平定南陈到改革币制,他步步为营,试图在这个崭新的帝国刻下更坚实的根基。今日亲临龙首原,既是督查工程进度,更是想亲眼看看这些支撑起帝国骨架的底层民夫,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陛下,前面是伙房,要不要暂歇片刻?”内侍李德林轻声提醒,眼瞅着日头已过中天,毒辣的阳光晒得青石地面能烙熟面饼。杨国奇点点头,顺着蜿蜒的土路走向那片帆布搭成的棚屋,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混杂着霉味的米香,还没等细品,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伙房前的空地上,十几个民夫正蹲在地上扒饭。粗陶碗里盛着黄澄澄的小米饭,可仔细看去,碗底总沉着些白花花的颗粒。一个年轻民夫吃得急了,突然捂着胸口猛咳,脸涨得像猪肝,半天喘不过气来。杨国奇快步上前,李德林正要呵斥“惊驾”,却被他眼神制止。
“怎么回事?”他接过民夫手中的碗,指尖触到粗糙的陶壁,低头细看时,瞳孔骤然收缩——碗底沉着七八粒棱角分明的细沙,甚至有半块指甲盖大的石子。他捻起一粒沙,放在阳光下,石英的碎屑闪着刺眼的光。
“贵、贵人……”民夫看清他腰间的玉带,吓得手里的碗差点脱手,慌忙要跪,被杨国奇一把扶住。“你们天天吃这个?”他的声音不高,尾音却带着冰碴,穿越前在工地搬过砖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他比谁都清楚,一碗干净的饭对苦力意味着什么。
周围的民夫都停了筷子,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一个豁了牙的老民夫颤巍巍开口:“回大人,这米是上月新到的,起初还好,后来就越来越糙……”他撩起补丁摞补丁的衣襟擦了擦眼角,“不少弟兄吃坏了肚子,上工都没力气,昨天还有个后生咳得吐了血……”
“粮食是谁送来的?”杨国奇的指节捏得发白,粗陶碗在掌心硌出红痕。他记得拨付新都营建的粮款是双倍的,特意叮嘱要保证民夫口粮,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是官仓直接送来的,由监工王大人分发……”老民夫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胡说!”一个穿着锦缎短褂的胖子从棚屋里冲出来,正是工地监工王虎,他看见杨国奇身上的常服虽不张扬,可李德林的内侍服饰瞒不了人,顿时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
“陛下饶命!小的不知圣驾亲临,死罪死罪!”王虎额头磕得直响,很快起了个青包。杨国奇将陶碗重重墩在地上,小米混着沙砾溅出来,在尘土里滚成泥团:“民夫的口粮为何掺沙?如实招来!”
王虎浑身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李德林厉声喝道:“陛下问话,再敢隐瞒,就地杖毙!”
“是户部!是户部崔尚书!”王虎突然尖叫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粮食是崔尚书亲自督办的,小的只是按单子分发,半个米粒都不敢动啊!他说……他说工程要紧,粮食先凑合用,剩下的钱要留着赶工期……”
“崔长仁?”杨国奇的怒火“噌”地窜上头顶。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独孤伽罗的表哥,靠着皇后的关系才坐稳户部尚书的位置。这两年此人虽有些跋扈,倒也没出大错,没想到竟敢把手伸到民夫的救命粮上!他一脚踹翻旁边的粮仓,黄澄澄的小米倾泻而出,里面混着的沙砾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传崔红度!”杨国奇的声音在工地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命他三日之内查清此事,若有半分徇私,朕定斩不饶!”
三日后,御史台的卷宗摆在了大兴宫的御案上。崔红度是出了名的铁面,连夜拘了粮库管事、押送差役,甚至查了三个月的漕运记录,证据链像铁锁般环环相扣:崔长仁借着监修新都的名义,将原定的上等小米换成陈年旧粮,其中三成直接倒卖,银钱存入了他私设的商号,剩下的劣粮又掺了沙土充数,硬生生克扣了两千民夫一个月的口粮。
杨国奇一页页翻着卷宗,指腹划过那些记录着“糙米二十石、沙土五石”的账目,手背上青筋暴起。最让他震怒的是附在后面的供词,崔长仁竟在画押处写着“念及皇后至亲,望陛下开恩”,字里行间满是有恃无恐的傲慢。
“岂有此理!”他将卷宗拍在案上,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杀了他!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另一层顾虑按住——伽罗会怎么想?她与崔长仁自幼相识,虽近年往来渐疏,可终究是血脉相连。若是执意处死,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顾情面?会不会影响他们之间那份既是夫妻又是政盟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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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两年来,他最
第283章 龙首原上一粒沙[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