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里夹着的麻纸,除了“月出东窑”四字,角落还有个极小的墨画——一株被火焰包裹的灵芝。
“是松柴混了紫芝木。”陈轩低声道,“宋代窑工烧官窑时,会在松柴里掺少量紫芝木调节窑温,烧出的釉色会带这种独特的灰青。这窑不是普通民窑,是官窑工匠私开的‘影子窑。”
小林手里的毛刷顿了顿:“私开官窑?这可是掉脑袋的罪。玄山氏留下的线索,难道是指这里藏着官窑的真品?”
“未必是真品。”陈轩从背包里取出玄鉴镜,镜面斜斜对着窑门。月光透过镜面折射在砖墙上,那些原本灰扑扑的窑砖忽然浮现出极淡的纹路,像是有人用釉料在上面画过什么,又被岁月磨得几乎看不见。“你看镜缘的光晕。”
小林凑近细看,只见镜面边缘泛着一圈浅紫色的光,将砖墙上的纹路勾勒得愈发清晰——那竟是一幅简略的窑炉结构图,在窑室最深处标注着一个小小的“釉”字。
“这里面藏着釉方?”小林眼睛一亮,鉴瓷行当里最珍贵的从来不是孤品,而是能复现古瓷神韵的釉料配方。若真是宋代官窑的釉方,那可比一件真品价值连城。
陈轩没应声,他正盯着结构图里的一个细节——标注“釉”字的位置旁,画着三道交错的斜线。这记号他在《辨瓷手记》的批注里见过,玄山氏用来标记“需借火验”的内容,意思是必须用特定的火焰温度才能验证真伪。
“得烧一把火试试。”他起身往窑深处走,脚下踢到个硬物,弯腰拾起一看,是半截残破的匣钵,内壁还粘着焦黑的炭粒。匣钵是宋代官窑特有的“裹足支烧”样式,可见这里当年确实烧过官窑瓷。
小林跟着进来,探照灯的光柱扫过窑室四壁,忽然停在一处凹陷的墙面上:“师父,这儿有个暗格!”
那暗格被伪装成窑砖的样子,边缘有道极细的缝隙,刚好能插进一把小刀。陈轩小心翼翼地撬开暗格,里面放着个巴掌大的青瓷小盒,盒身布满冰裂纹,正是汝窑的典型特征。
“这盒子……”小林刚想伸手去拿,被陈轩按住。
“别碰。”陈轩从背包里摸出副细棉手套戴上,轻轻托起青瓷盒。盒子入手微沉,盒盖与盒身严丝合缝,边缘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白痕——那是长期被某种粉末覆盖留下的印记。“里面装的可能是釉料,碰了手汗就毁了。”
他将盒子放在窑室中央的窑床上,借着探照灯的光仔细观察。盒盖上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是宋代流行的瘦金体:“雨过天青云破处”。这是传说中宋徽宗对汝窑釉色的评语,可见盒子的主人绝非普通工匠。
“师父,你看窑壁!”小林忽然指着刚才发现暗格的墙面,那里在探照灯光下,竟渗出些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
陈轩走过去,用指尖蘸了点印记的粉末,放在舌尖轻尝——微涩带苦,是朱砂混合着桐油的味道。“有人在这里做过标记,而且时间不远。”他皱起眉,朱砂桐油是行里人用来做隐蔽记号的法子,经久不褪,“伪古堂的人可能不止追咱们的人。”
话音未落,窑外忽然传来树枝摩擦的声响,紧接着是压低的说话声:“老大,那姓陈的肯定进来了,刚才看见他往这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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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伪古堂的声音!陈轩迅速将青瓷盒揣进怀里,拉着小林躲到窑床后面的立柱旁。这窑室不大,除了几根承重的窑柱,几乎无处藏身,只能赌对方没带强光设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探照灯的光柱在窑室里胡乱扫射,照亮了地上的碎瓷片和炭渣。一个粗哑的声音骂道:“他娘的,跑哪儿去了?玄山氏的宝贝肯定藏在这儿!”
“老大,你看那窑床上的印记!”另一个声音喊道,“像是放了什么东西,刚拿走没多久!”
陈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悄悄摸出工兵铲,握在手里。小林紧紧攥着探照灯,指节都泛了白。
就在这时,窑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狗吠,紧接着是人的呼喝声。伪古堂的人明显慌了:“是巡窑的老张!那老头养的狼狗凶得很,快走!”
脚步声匆匆离去,窑室里重归寂静。陈轩松了口气,刚才在来的路上,他特意跟守窑的老张打过招呼,说可能有盗墓贼出没,让他多留意。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吓死我了。”小林抹了把冷汗,“师父,现在怎么办?”
陈轩从怀里取出青瓷盒,这次他没有直接打开,而是从背包里拿出一小截松柴和火石。“玄山氏说要借火验,咱们就烧一把。”他将松柴放在窑床上,又撒了点从暗格里带出的炭粒,擦燃火石点着。
松柴“噼啪”燃烧起来,火苗不算旺,却带着种奇异的青蓝色。随着火焰升高,青瓷盒的冰裂纹路里竟渗出淡淡的光晕,像是有层薄雾在盒身流转。当火焰烧到最旺时,陈轩忽然打开盒盖——里面装着的果然是粉末状的釉料,在火光映照下,泛着雨过天晴般的淡青色。
“是真的……官窑釉方!”小林激动得声音发颤。
陈轩却注意到盒底刻着的一行小字:“玛瑙为骨,松烟为魂,得阴阳火者成。”他忽然明白过来,玄山氏所谓的“秘在松柴中”,根本不是指柴窑,而是烧窑时的松柴与釉料的配比,以及控制窑温的“阴阳火”——也就是松柴与紫芝木交替燃烧产生的温度变化。
就在这时,窑外传来老张的喊声:“陈先生,你们在里面吗?刚才好像有几个人跑了!”
陈轩盖上青瓷盒,对小林道:“把东西收好,咱们该走了。”他望着窑室深处那片被火光映照的窑砖,忽然觉得玄山氏留下的或许不只是釉方,这落马桥窑址里,恐怕还藏着更大的秘密——比如,那些传说中被私藏的官窑真品,或许根本就没离开过这里。
走出窑门时,残月已经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老张牵着狼狗站在樟树下,见他们出来,松了口气:“刚才那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我一喊就跑了。你们找到啥了?”
陈轩晃了晃手里的青瓷盒,笑着道:“一点老窑的釉料残渣,研究用的。”他没说真话,这釉方太过珍贵,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引来更多觊觎。
老张点点头,指着远处的天际:“快天亮了,这雨也该停了。你们要是想再看看,明天我给你们开门。”
陈轩谢过老张,带着小林往山下走。晨雾渐起,笼罩着连绵的窑包,那些沉默了千百年的古窑,仿佛在雾中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每一个试图探寻秘密的人。而陈轩怀里的青瓷盒,正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里面的釉料粉末在黑暗中,仿佛仍泛着雨过天晴般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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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物为引:百年文脉的守护者(七十九)[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