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那伙人说是什么宝贝,还跟我们吵着要拿回去呢。”民警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刘,听说是市文物局特意打过招呼要关照的专家,说话格外客气。
陈轩接过证物袋,翻看了几页。仿抄本的纸质粗糙,字迹虽然刻意模仿玄山氏的笔锋,却少了那份凝练的气韵,尤其是记载“汝窑玛瑙入釉”的章节,竟把“星点”写成了“星斑”,显然是抄录者对鉴瓷术语一知半解。
“这是假的。”陈轩将证物袋递回去,“真正的手记在我们这儿,不过等处理完手头的事,我们会交给市博物馆存档。”
刘警官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刚才你们说在窑址发现了东西?按规定,地下文物得先报备……”
“是三件宋代官窑瓷器,我们怀疑是内窑贡品。”陈轩没有隐瞒,“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伪古堂还有余党,我们想先做初步鉴定,确认安全后再正式移交。”他从包里取出那尊贯耳瓶,小心地放在石阶上。
暮色中,贯耳瓶的青灰色釉面泛着柔和的光泽,刘警官凑近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釉色,跟博物馆里那件‘南宋官窑弦纹瓶简直一模一样!”他早年在文物局当过临时工,也算见过些真品,此刻一眼就看出这贯耳瓶的不凡。
“刘哥要是信得过我们,就先别声张。”陈轩将贯耳瓶重新包好,“等明天我们联系市博的专家过来,一起做个详细鉴定。”
刘警官当即拍板:“没问题!我今晚加派人手在这附近巡逻,保证你们安全。对了,前面不远有家‘老瓷匠客栈,老板是老景德镇人,靠谱,你们可以去那儿落脚。”
谢过刘警官,陈轩和小林背着包往客栈走去。晚风带着瓷土的清香,路边的老房子墙头上,还能看到嵌着的碎瓷片,那是景德镇人特有的装饰,把烧废的瓷器变成风景。
“师父,您说伪古堂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辨瓷手记》?”小林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他们不是已经能仿出以假乱真的青铜器了吗?”
“因为宋代名窑的水太深。”陈轩望着远处窑厂的烟囱轮廓,“青铜器仿造,靠的是化学做旧和器型模仿,懂行的用仪器一测就能辨出铜锈成分;但宋代官窑的釉色、开片、胎质,全靠窑工的经验和天时地利,比如汝窑用玛瑙入釉,官窑用松柴烧制,这些细节里的门道,没有真迹比对和传承口诀,根本仿不像。”
他顿了顿,想起《辨瓷手记》里的一句话:“瓷之魂,在土在火,更在人心。”真正的珍品,藏着的是匠人的心血,这恰恰是伪古堂那些利欲熏心之辈永远仿不出来的。
老瓷匠客栈是座两层小楼,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以瓷会友”四个字。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姓周,听说他们是来研究古窑的,立刻热情地迎了进去,泡上一壶当地的雨前茶。
“落马桥那片窑址,民国时就有人挖过。”周老板坐在八仙桌旁,手指敲着桌面,“我爷爷年轻时见过挖出来的瓷片,说是釉色跟青玉似的,可惜那会儿兵荒马乱,好多好东西都流到国外去了。”
陈轩取出那三件瓷器,在桌上铺好棉布,一件件摆开。除了贯耳瓶,另外两件是撇口碗,碗口边缘有细微的磕碰,却更显古朴。他拿出玄鉴镜,镜面刚一靠近,三件瓷器的釉面同时泛起淡淡的虹光,与镜中星图的光晕相互呼应。
“这光……”小林看得眼睛发直。
“是釉里的微量元素在镜光下的反应。”陈轩解释道,“宋代官窑用的是高岭土,里面含有的铁、钛等元素,经过高温烧制后会形成独特的分子结构,普通光线下看不出来,但玄鉴镜能激发它们的能量。”
他用镜面对准贯耳瓶的瓶身,仔细观察那些自然开片。开片是瓷器冷却时釉面与胎体收缩率不同造成的裂纹,宋代官窑的“金丝铁线”,是开片经百年氧化后,深色的裂纹里渗入杂质形成“铁线”,浅色的细缝则形成“金丝”,层次分明。而仿品的开片往往是人工用酸腐蚀出来的,纹路杂乱,没有这种自然的层次感。
忽然,玄鉴镜的光芒顿了一下,在贯耳瓶底部映出一个极小的缺口。那缺口像是被硬物磕碰所致,边缘的釉面有些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胎骨。陈轩凑近一看,瞳孔猛地一缩——缺口处的胎骨上,竟刻着一个极小的“供”字!
“是贡品!”陈轩脱口而出。宋代官窑贡品,往往会在胎底隐秘处刻“供”或“官”字,作为皇室专用的标记,这个发现,彻底证实了这几件瓷器的身份。
小林兴奋地凑过来,忽然指着碗底:“师父,您看这碗!”
其中一只撇口碗的碗底,粘着一小块碎瓷片,像是烧制时不小心粘上去的。那碎片的釉色偏黄,与碗身的青灰截然不同,边缘却和碗底的釉面融合在一起,显然是同时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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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轩用镊子小心地取下碎瓷片,放在玄鉴镜下。镜面的光晕笼罩碎片,原本泛黄的釉面下,竟渐渐显露出一幅模糊的图案——像是一座窑炉的轮廓,旁边还刻着几个极小的字,依稀能辨认出“修内司”三个字。
“修内司官窑!”陈轩的心跳漏了一拍。修内司是南宋负责烧造皇室用瓷的机构,其官窑遗址至今未被完全发掘,这枚碎瓷片上的图案,很可能是现存最早的修内司窑炉图样!
他忽然想起《辨瓷手记》里的记载:“内窑匠人,每烧一窑,必留瓷片记其窑位、火候、釉料配比,藏于窑神庙下,以为传承。”难道这枚碎瓷片,就是当年匠人留下的“窑记”?
“周老板,附近有窑神庙吗?”陈轩抬头问道。
周老板想了想:“落马桥那边是有座老窑神庙,早就塌了,只剩个土台子,当地人叫‘窑神台,就在你们发现瓷器的东窑尾附近。”
陈轩和小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如果碎瓷片上的图案指向窑神庙,那很可能还有更多关于修内司官窑的线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刘警官的声音:“陈先生,不好了!我们抓到的那几个伪古堂的人,刚才在派出所里招了,说他们还有个同伙藏在窑神庙附近,手里拿着半张藏宝图,好像也是去找什么东西的!”
陈轩心中一凛。伪古堂果然还有后手!他们要找的,恐怕就是和碎瓷片相关的线索。
“周老板,麻烦借两把铁锹。”陈轩站起身,将三件瓷器小心收好,“我们现在就去窑神台。”
周老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他们神色凝重,立刻从后院拿来两把铁锹:“路上小心,那片晚上黑,有不少废弃的窑坑。”
夜色渐浓,陈轩和小林背着包,拿着铁锹往窑神台赶去。刘警官带着两名民警在后面跟着,手里的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晃动,照亮了脚下的碎石和瓷片。
窑神台果然只是个土台子,上面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中间立着一块断碑,碑上刻着“窑神庇佑”四个字,字迹已经模糊。陈轩拿出玄鉴镜,镜面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当他将镜光扫过土台时,镜中忽然映出一个明显的凹陷——像是有人 recently 挖过的痕迹。
“在这里!”陈轩指着凹陷处,和小林一起挥起铁锹。泥土很松软,显然被翻动过不久,挖了不到半米深,铁锹忽然碰到了硬物。
“有东西!”小林放慢动作,用手扒开泥土,露出一个青灰色的陶罐。陶罐不大,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是经历过高温烧制。
陈轩将陶罐抱出来,擦掉上面的泥土。罐口用木塞封着,打开木塞,里面装着一叠泛黄的纸卷,还有几块大小不一的瓷片。
他展开最上面的纸卷,借着民警的手电光一看,竟是一张手绘的窑炉结构图,上面标注着“火膛”“窑床”“烟囱”的位置,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内窑第三窑,岁次甲子,烧制贡品三百件,余十二件藏于窑神台左三丈。”
“还有十二件!”小林激动得声音发颤。
陈轩却注意到纸卷的边缘有撕裂的痕迹,显然是被人从完整的图纸上撕下来的——这就是伪古堂同伙手里的半张藏宝图!看来对方还没来得及找到剩下的贡品,就被他们抢先一步了。
他拿起一块瓷片,用玄鉴镜照去。瓷片的釉色与之前发现的贯耳瓶如出一辙,上面还刻着一个“叁”字,显然是贡品的编号。
“师父,您看这个!”小林忽然从纸卷里抽出一张薄薄的丝绢,丝绢上用朱砂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个简化的“窑”字,旁边还有几行小字:“玄山氏藏,待有缘者,续我薪火。”
陈轩的指尖触到丝绢,忽然感觉体内的天眼能量微微一动。玄山氏的笔迹,和师父笔记里的一模一样!这位百年前的奇人,果然早就将内窑贡品藏在了这里,还留下了寻找的线索。
“薪火……”陈轩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忽然明白了什么。玄山氏留下的不仅是文物,更是鉴瓷的技艺和守护的责任。就像这窑火,看似熄灭了,却总能在合适的时机,被后人重新点燃。
远处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陈轩将陶罐里的东西小心收好,对刘警官说:“麻烦联系市博物馆,让他们派专家过来。另外,伪古堂的那个同伙,可能还在附近,得抓紧排查。”
刘警官点点头,立刻安排民警在周围搜查。陈轩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晨光中,落马桥窑址的残垣渐渐显露出轮廓,那些断壁上的烟熏痕迹,仿佛还残留着千年前的窑火温度。
小林捧着那块刻着“叁”字的瓷片,忽然笑道:“师父,您说玄山氏会不会在别的地方也藏了宝贝?”
陈轩低头看着玄鉴镜,镜中星图的光芒比之前更亮了,其中一颗星的位置,正对着东方,像是在指引着下一个方向。他微微一笑:“我想,他留下的线索,远不止这些。”
晨光洒在玄鉴镜上,映出他眼中的光芒,那光芒里,有对历史的敬畏,更有对传承的坚定——就像那些在窑火中淬炼出的瓷器,历经千年,依旧温润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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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物为引:百年文脉的守护者(七十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