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聚居区亮起灯火,窗棂透出的光晕里,隐约能看见晾晒的松柴——那是烧柴窑必不可少的燃料,玄山氏笔记里提过,“松烟入釉,方得古韵”。
“去那边问问。”陈轩收起图,踩着水洼往渡口走。摆渡的老汉正收拾船桨,看见他们便扯开嗓子喊:“过江?今晚有大潮,再过一个时辰怕要封渡喽!”
船在江面上晃得厉害,老汉的蓑衣淌着水,说起落马桥的事直摇头:“那片窑址邪乎得很!前几年有伙人去挖,说是挖到个瓷瓶,结果第二天就全躺医院了,浑身长满疹子,跟釉料过敏似的。”
陈轩心里一动:“他们挖的是哪座窑?”
“还能是那座‘鬼窑。”老汉啐了口唾沫,“民国时就烧出过怪事,窑工说半夜听见窑里有人哭,开窑一看,满窑的瓷器都裂成了碎片,拼起来竟是张人脸。后来玄山氏来过人,在窑门口贴了张黄纸,才算太平了。”
船靠岸时,雨刚好停了。岸边的老樟树下,果然立着座半塌的窑门,青砖上爬满青苔,门楣处隐约能看见残留的黄纸痕迹,上面的墨迹早已被雨水冲得模糊,只剩“玄”字的最后一笔,像道弯钩嵌在砖缝里。
“就是这儿了。”陈轩用地质锤敲了敲窑门,砖面发出空洞的回响。他取出玄鉴镜,镜面星图突然旋转起来,角宿的光芒直射向窑门左侧的一块青石板。
石板上刻着朵残缺的莲花纹,花瓣的弧度与玄鉴镜边缘的纹路严丝合缝。陈轩按玄山氏笔记里“左旋三,右旋一”的口诀转动石板,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石板下露出个巴掌大的凹槽,里面嵌着块巴掌大的瓷片,釉色天青,正是宋代汝窑的“雨过天青”色。
“汝窑瓷片?”小林惊呼,“这可是比黄金还贵的东西!”
陈轩却盯着瓷片背面的刻字——“待月生晕,方启窑门”。他抬头看天,雨云正慢慢散开,一轮圆月刚爬上窑顶的烟囱,月光落在窑门上,竟在青苔间映出串淡青色的光斑,像串引路的灯笼,一直延伸到窑内。
“走。”陈轩揣好瓷片,举着手电走进窑门。窑道比想象中宽敞,两侧的窑壁上布满匣钵的印记,手电光扫过处,能看见残留的釉料在墙上凝成彩虹般的光斑。
“师父,你看这个!”小林在窑尾的土灶旁蹲下,灶膛里竟嵌着块石碑,上面刻着玄山氏的笔迹:“汝官哥钧定,秘在松柴中。”字的下方画着个简易的柴窑结构图,在窑床的位置打了个叉。
陈轩用地质锤撬开窑床的砖块,下面露出个黑陶匣子,打开时一股松烟香扑面而来——里面装着本线装书,封面题着《辨瓷手记》,纸页泛着陈旧的米黄色,却半点霉斑都没有,显然是用桐油浸过防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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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这页!”小林翻到中间,上面用朱砂画着汝窑的断面图,批注写道:“玛瑙入釉,故镜下可见星点,仿者以玻璃屑充之,虽得色,终无灵性。”旁边还粘着一小撮玛瑙粉末,在手电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陈轩刚想合上笔记,却发现最后几页夹着张泛黄的纸,展开一看,竟是张宋代窑工的工钱单,墨迹已经褪色,只有用玄鉴镜一照,才能看见背面用淡墨写的几行字:“丁未年,贡瓷三十件,窑工私藏其三,埋于落马桥左近老槐下。”
“私藏贡品可是杀头的罪。”小林咋舌,“这些窑工胆子也太大了。”
陈轩却注意到纸角的日期——丁未年正是宋哲宗元佑二年,正是官窑烧制鼎盛的时期。他将工钱单折好放进笔记,刚要起身,突然听见窑外传来脚步声,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声响。
“谁?”陈轩熄灭手电,拽着小林躲进窑壁的凹洞。
窑门被推开,几道手电光扫进来,其中一个声音耳熟得很——是李三炮的同伙,那个在黑市负责接头的刀疤脸。
“疤哥,李堂主说了,那老头肯定把真图藏在窑里,找到就赶紧联系买家。”有人压低声音说。
“废话,找不到老子崩了你!”刀疤脸踹了脚窑门,“上次那批仿汝窑,就因为釉料里少了玛瑙,被买家看出来了,这次必须拿到玄山氏的配方!”
手电光在窑内乱晃,其中一道正照向陈轩藏身的凹洞。陈轩屏住呼吸,突然想起《辨瓷手记》里提过,宋代窑工常把松柴灰混在泥土里做伪装。他抓起一把窑土抹在身上,果然与周围的窑壁融为一色。
“疤哥,你看这石碑!”有人发现了灶膛里的石碑,“这字是不是玄山氏写的?”
刀疤脸凑过去看了半晌,突然狞笑:“李三炮那老东西果然没说实话!‘秘在松柴中,肯定是说配方藏在松柴堆里!”
一群人涌到窑外的柴堆旁,翻动松柴的声响在夜里格外刺耳。陈轩趁机拽着小林往窑深处退,却发现窑尾还有个被砖块封死的暗门,门缝里透出淡淡的月光。
“师父,这边能出去!”小林用地质锤砸开砖块,门外竟是片竹林,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晃动的网。
两人刚钻进竹林,就听见身后传来刀疤脸的怒吼:“人呢?肯定在附近!给我搜!”
陈轩拉着小林往竹林深处跑,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突然想起摆渡老汉说过,这片竹林连着考古队的驻地,只要跑到那边,就能联系上张警官安排的接应人。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竹林里瞬间变暗。陈轩被树根绊了一下,怀里的玄鉴镜掉在地上,镜面朝上,星图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在那儿!”刀疤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陈轩刚捡起镜子,突然发现镜面映出的竹林里,有处地面的颜色比周围深——那是被人踩过的痕迹。他拽着小林往那处跑,果然在一丛灌木后发现条被踩出来的小路,路的尽头隐约能看见红蓝交替的灯光——是考古队的警戒灯。
“快到了!”小林喘着气说。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刀疤脸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抓住他们!那镜子肯定藏着秘密!”
陈轩突然停下脚步,将玄鉴镜对准追来的人群。镜面星图的光芒骤然变亮,照得刀疤脸等人睁不开眼。他想起玄山氏说的“镜鉴古今”,原来这镜子不仅能辨真伪,还能聚光防身。
“跑!”陈轩拽着小林冲进考古队的警戒线,守夜的保安立刻举起手电筒:“谁?”
“自己人!”陈轩亮出张警官给的通行证,“后面有人追!”
保安刚按下警报器,刀疤脸等人就追到了警戒线外,看见闪烁的警灯,骂了句脏话转身就跑。但他们没注意到,竹林边缘的老槐树下,有片泥土的颜色明显与周围不同,正是工钱单上写的“落马桥左近老槐下”。
陈轩望着那棵老槐树,月光刚好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树干上,竟在离地三尺的地方映出个模糊的方形印记——像是什么东西埋在下面。
“明天再来。”他对小林说,将《辨瓷手记》紧紧抱在怀里。笔记的纸页在夜风里轻轻翻动,仿佛在诉说着八百年前窑工们藏在瓷片里的秘密。远处的昌江传来潮声,这一次,不再是汹涌的浊浪,而是平缓的、带着期待的轻响,像在等待晨光将那些深埋的宝藏,温柔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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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物为引:百年文脉的守护者(七十六)[2/2页]